第34章 我们
“喂你们，快点过来。”
她说。
这是一个砌着白色瓷砖，只有一层楼大约占地两三百平方米的屋子，屋子周围环绕着一小圈金灿灿的向日葵摇曳在五月的初夏里。
四年前，暝乐队的五个人退出乐坛来到这里，建了这个屋子之后，每天过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生活。虽然没有富丽堂皇的物质生活，但是从他们个人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们很幸福，是一种大城市里的人都没有的，对于生活满足后的幸福。
“这里以后是你的房间啦，虽然有点小不过透过这里的窗子可以看见晚上满天繁星的样子喔”心爱姐麻利地整理出一间屋子，把蒋沛珊安置在里面。这里跟蒋沛珊在昭溪那个宽阔舒适的卧室简直不能比，但是就像心爱姐刚刚说的，这个房间里有一个很大的玻璃窗，透过它看外面的风景一点阻碍也没有。
“谢谢心爱姐”蒋沛珊对于面前这个女人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她有一种感觉，她身上又羽的气质，比太阳还要暖的气息，比月亮还要温柔的个性。
“哎呦，我都三十的人了，你叫我姐还真的有点不习惯呢”
“不会啊…你看起来很年轻”
“小丫头跟景川呆久了，嘴也变甜咯，你还是叫我心爱阿姨吧，这样听着顺耳。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总不可能老是让我叫你小丫头吧”心爱阿姨笑眯眯的样子，说不出的亲切。貌美如花的脸上一点岁月的痕迹也没有，在这种没有护肤品的地方居然能保养的这么好。
“蒋沛珊”
“珊珊？呵呵真巧”
“嗯？什么巧？”蒋沛珊面带疑问地看看心爱姐，她笑而不语。
“我的女儿也叫珊珊喔”
“呵呵，那心爱阿姨你的女儿呢？”
“大概跟她爸爸在棉花田吧。珊珊，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出走么？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有时候为了一点点小事就闹离家，说真的，你们太莽撞了，有想过如果今天没有遇见景川的乃爸，你们要怎么办呢？看得出来，那两个孩子都喜欢你”
“是因为……”
蒋沛珊把简尘、景川和自己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心爱，心爱站起来，她望着窗外景川和简尘坐在大树底下的身影，莫名的心疼。
“你们着三个孩子…真没办法…哎…”
“心爱姐，刚刚乃爸说，除非琴玩得比你们好才可以留下…”蒋沛珊有些忧虑，虽然知道景川、简尘和自己玩琴和唱歌的功底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是要在暝乐队这个称霸月界将近十年的前辈面前斗琴，还是有点关公面前耍大刀的味道。
“哎呦，你听乃爷他胡说，其实他就是想看看后辈的功夫怎么样，其实你们弹得好坏都无所谓，他是景川的乃爸喔，怎么可能会让他的儿子流浪在外，真傻”心爱姐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蒋沛珊的鼻子，戏虐地说。
“嗯，那我出去看看那两个笨蛋，嘿嘿”
她走了出去，碰巧看见抱着一个小女孩的乃爷走进来，这个小女孩最突出的特点就是白如牛奶的肌肤和比芭比娃娃还大还清澈的眼睛，看起来大约四五岁。她竖着双马尾穿着粉红色的小裙子像个养尊处优的小公主。想必这就是小珊珊吧。
小珊珊目不转睛地看着蒋沛珊，她的眼睛像仲夏夜时天边最耀眼的星星，她那张不染世俗的脸上渐渐绽放出一朵微笑的蔷薇。
“爸爸，爸爸，姐姐好漂亮，我好喜欢姐姐”小珊珊奶声奶气地说，蒋沛珊蹲下抚摸着小珊珊的脑袋，好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小珊珊愿不愿意带姐姐参观农场呢？”
“愿意漂亮姐姐”她叫的很甜，让蒋沛珊忍不住抱起了她。
“珊珊乖，跟姐姐去玩吧，爸爸找妈妈谈点事”乃爷俯下身子摸着小珊珊的头，一个慈父的形象。
“嗯，知道了，爸爸姐姐珊珊带你去玩喔”说着，小珊珊就拉着蒋沛珊跑了出去，蒋沛珊冰冷的手被这双小而温暖的手牵着，她又笑了，好像最近笑的很多呢。
“心爱，这三个孩子…”看蒋沛珊已经出了屋子，乃爷才问，他的声音很浑厚像军号。
“我大概了解了，他们挺可怜的，和当年的我们还真像呢。这三个孩子都有心结，就让他们在这里呆到心结解开为止吧”
“你确定他们会解开心结么？”
“我确定”
“为什么？”
“他们身上有现在孩子最浓烈的气息，像当初的我们，我们不也走过来了么？相信那三个孩子吧，景川还有刚才的孩子我都有了解到，就只有那个叫简尘的少年了，听说是个富家公子，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习惯这里”
“哎，听天由命吧，这里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还太苦”
“他们现在都在逃避，等吧，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为自己的梦想再飞回去的”
乃爷紧握着心爱的肩膀，这对在风雨中磨练很久的夫妻相视而笑。他们一齐望着窗外，大树底下多了小珊珊和蒋沛珊的身影显得特别热闹，景川抱着小珊珊转圈圈，简尘和蒋沛珊站在一旁笑着。
当时，他们三个心中都荡漾着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并且都不约而同地希望，时间永远停在那一刻不要走。
“在想什么？”
“没，看星星呢”
“你后悔了没有？”
“没有，你呢？”
“也没有……蒋沛珊？”
“嗯？”
“我爱你”
“呵呵，我也爱你”
“你也爱他吧”
“嗯，你们，我都爱，博爱啦”
蒋沛珊和简尘坐在楼顶仰望天空不再说什么。其实刚刚问彼的彼此后没后悔完全就没有必要，蒋沛珊知道简尘不后悔，简尘也知道蒋沛珊不后悔，他们两个更知道景川不后悔…
银河弯曲流淌散发着静谧的白色，它承载的星星光彩熠熠。宽阔的田野、静默的树木、低矮的楼房游曳在浓稠的夜色里，远处连绵不断的铜山群像海上的岛屿一般隐约而神秘。
“喂，你们两个背着我偷情”
听这话就知道从梯子上爬上来的人是谁，景川酸溜溜地站在他们两个背后，简尘和蒋沛珊相视一笑，不知道简尘是想故意气气景川还是怎么，他一把揽过蒋沛珊的小肩膀霸道地说：“从今天起，珊珊是我的”
“屁，珊珊是我的！”
“我的”
“扑克脸，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
“我的！”
景川和简尘两个大男生站起来吹鼻子瞪眼，蒋沛珊被扯过来扯过去，她头顶上的阴云越累越多越累越多，最后一道霹雳，下起了倾盆大雨。玩完了，她火了。
“我是我的，不是你们谁的。如果你们再敢在我耳边唧唧歪歪唧唧歪歪，我就把你埋在铜山山脚挖都挖不出来！”
说完，她踮起脚尖，气急败坏地在两个人头上一拳，头也不回就下了梯子。简尘和景川的表情戏剧性地一样，现实相视而愣，然后微微坏笑，然后居然大笑起来。
“喂，你笑什么”简尘饶有兴趣地问。
“哈哈，你又在笑什么”
“我为珊珊高兴”
“我也是，她，终于肯表达自己的感情了”
景川俯视楼下，蒋沛珊抱着小珊珊怒气冲冲地背对他们，景川着急了，他大喊我错了，可是蒋沛珊一点反应都没有。其实，只有小珊珊看见了，蒋沛珊挂在嘴角的，那甜甜的笑容。
“景川，简尘，下来吃饭咯，今天是烧烤喔”
话音刚落，景川就从楼上跳了下来。他冲到烤架前拿起一串鸡翅闻了闻，吞了吞口水。刚刚想咬第一口时，简尘就像风一样抢过他的鸡翅，吞了下去。
“喂，你抢我女人连我鸡翅也抢啊！还我鸡翅！”
不等景川张牙舞爪地跳过来，简尘拔腿就跑，麻利地吃完鸡翅吐出鸡骨头说：“吃完了”
“啊！扑克脸今天我跟你没完！”他抓起煤块朝简尘丢过去，接过，不偏不倚砸到了蒋沛珊身上，蒋沛珊转过脑袋用杀死人的目光望着景川，景川乖乖站在一边，双手举了起来说：“我错了”
“你每次都说你错了，没有一次改过”
“我真的错了嘛…”
“惩罚你”
“惩罚什么？只要你不生气”
“不准吃饭！”
“好呗…不吃就不吃…珊珊小气鬼”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就这样，大家坐在门口边吃边聊，乃爷还弹奏了很好听的吉他曲，只有景川站在一边像佣人一样端茶递水。迫于蒋沛珊的淫威之下，他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风好像带走了以前那个名字叫蒋沛珊的女孩。蒋沛羽，你看见了么？你的妹妹现在，正在像你期望中活着。
农场的日子风平浪静，已经两个星期了，难道没有人发现他们三个失踪了么？
“乃爸世界上最好的乃爸我求求你了就给我一条鸡腿吧”
景川顶着草帽站在田里摘西红柿，他脸上沾着一点粘糊糊的西红柿酱，手里拿着捏碎了的西红柿的样子看起来让人哭笑不得，世界上除了他能被西红柿搞成这幅说帅也帅说蠢也蠢的人也没有谁了吧。
乃爷的新规定，只有采完规定区域内西红柿的人才可以吃饭，蒋沛珊得到了心爱的帮助半个小时就完成了任务。本以为最不适应农家生活的简尘，居然也快快弄完坐在大树底下啃着香喷喷的鸡腿。真作孽啊，原来穿着白色汗衫顶着土黄色草帽，这样没形象地吃鸡腿也可以这么有王子样。
“扑克脸！有什么好炫耀的，不就是个鸡腿么！老子我不吃了！”景川看着贼兮兮的简尘气不打一处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耍小孩子脾气。
“我真不知道，就他这脾气是怎么在别人那里打工的”简尘对着身旁讪笑的蒋沛珊说，顺便还白了一眼景川。
“我也是这么想的…呃…我先进去一下…”蒋沛珊突然面露难色，她勉勉强强装出一副很好的样子对简尘说。然后迈开步子慢吞吞地走去房里，简尘看着她走进房间里的身影没有多想什么，把目光继续专心手中的鸡腿。
房间里，蒋沛珊蜷缩成一团靠在床沿边，冷汗直冒。她感觉得到这几天胃癌发作的频率越来越快，虽然心爱阿姨去市上买治疗胃病的草药熬成汤给她喝，但是还是没有什么起色。每次简尘和景川都焦急地问她到底有没有事，她都嫣然一笑说没。谁都天真地觉得她的心情慢慢变好，病也会慢慢变好，可是真的是这样的么？
“珊珊，你还要撑多久？”心爱端着一碗药汤走进来，浓郁的中草药的味道钻进蒋沛珊的鼻子里，她眉毛拧在一起盯着那碗汤药。
“没关系…按时喝药会好的…”她接过那碗药，深呼吸，憋着气喝了下去，苦涩在嘴里徘徊真的很想吐出去。
“你到底还要骗大家多久？”心爱阿姨轻轻地问，她的声音在颤抖，虽然仅仅接触了两个星期，但是她已经把面前的这个女孩当自己的女儿一般。无论是她柔中带刚的个性，还是媲美天籁的嗓音，还是无与伦比的创作能力都深深感染着这里每个人，乃爷也好冬子叔也好胖叔也好仔仔叔也好都很喜欢她。
“没有啊…”
“珊珊！你的病再不治就晚了，回去吧，现在为了你，你只能回去！”
“心爱阿姨…”
“嗯…”
“我求求你…不要告诉景川和简尘好么…我不想回去…他们现在活得很快乐，我也是，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回到以前那种压抑到喘不过气的世界去…”
蒋沛珊强忍住眼眶的泪水，她紧咬着嘴唇望着面前已经泪流满面的心爱。心爱抱住了她，过了很久，她才低声说：“傻孩子…你不可以这样…我们都不希望你有事…”
今天好像格外的冷，六点半景川就被莫名的寒意冻醒，他从床榻上爬起来套上一件棉外套缩手缩脚出去解手。
“呼呼…好像快下雨了…”他冲自己手心哈着气，脖子所在衣领里。刚想进屋，他正好遇见拿着雨伞走出来的蒋沛珊。
“珊珊，这么早你要出门么？”他看看她手上的伞不解的问。蒋沛珊抬起头给了他一个格外灿烂的微笑说：“嗯，去看看我哥哥和奶奶”
“哦，好吧，小心点喔”不知道景川是实在太困还是有够白痴，他听蒋沛珊的话居然若无其事地走进屋。
钻进被子，他才猛地发现——珊珊去看哥哥？她的哥哥不是死了么？难道！这下他慌了，连外套都没有穿就冲出屋子，可是蒋沛珊已经不见了。
环顾四周，白色的烟雾包围着的铜山此刻莫名的阴森起来，太阳被阴云压着透不出光，小野菊被吹得直不起身体，耳边传来西北风呼呼的响声。景川反应过来叫醒了所有人，他着急地把情况告诉了大家。简尘听完后瞪大那双惺忪的睡眼，他抓着景川的肩膀没有说话，两个人彼此对视能清晰地感觉到互相眼中传来的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到底怎么了？你们两个。珊珊只不过是出门了而已，看哥哥？她哥哥在铜山么？”心爱抱着小珊珊不解的问。她一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蒋沛珊为什么也会逃？
“珊珊的哥哥已经过世了…因为胃癌…珊珊一直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所以她不治疗…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简尘靠在墙边低低的说，他想起了蒋沛珊在很久以前告诉他的事情，心中的鬼魅突然窜出来，纠结着心脏。
“父母呢？她爸爸妈妈还在吧！”心爱又问，她的脑海里浮现蒋沛珊那张故作坚强的笑脸，突然想哭。
“珊珊的爸妈几乎从来不在家，现在不是说珊珊的时候，小妈，你知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公墓？说不定珊珊去扫墓了呢？”景川突然说。他回忆起今年冬在她家里住的那天，她的家里干净的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在生活般，心又被扯痛了。他强行让自己不要回忆那些关于她的悲伤地片段，他想去公墓看看，铜山这种风景秀丽的地方，说不定，蒋沛羽就埋葬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