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特走进盥洗室,拆掉头上的纱布,将脑袋埋入盥洗台中,任由水龙头里的自来水浇湿他的头。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并不冷,反而有些微热,这是室外水管被太阳暴晒的结果。
伯特很烦躁,不停揉搓着头发,又抬起头来对着镜子沉寂许久,忽然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神秘世界里莫名其妙丢掉性命真的很容易啊,这是伯特经历这次事件后的直观感受。
“以后务必千万小心。”伯特攥紧拳头,暗自下定决心:“今晚,就今晚,调配那份魔药,成为非凡者。”
萨巴离开后不久,树人旅舍那位名叫安德森的男性侍者便按下门铃,将那只“安娜的煤油灯”和“诺德的斧头”递交到伯特手中。
“成为非凡者之后再使用。”这是安德森对于这两件神奇物品给出的建议。
伯特经历里安德罗一事后,终于明白了神秘世界的凶险,变得更加谨小慎微,完全将安德森的话奉为神旨来对待。
看着桌上的两件神秘物品,他戴上特制的手套,将两者放进另一个大箱子里。伯特跑回卧室房间里,将那只旅行箱和这只黑木箱子一同放进了地下室内。伯特又花了近一个小时将地下室打扫了一遍,战果是台阶下的一大堆灰尘。
大汗淋漓的伯特洗了一个澡,就近找了一家面馆点了一碗清汤面作为晚餐,随即便回到屋中打算开始调配魔药。
之前安德森上门的时候,他拒绝了安德森帮忙配置魔药的提议,一是他担忧军情处获得这份魔药的配方,要知道魔药配方在神秘学领域里可是相当珍贵的物品;二是他不好意思再去接受军情处的帮助,说是不想为别人添麻烦,实际上是伯特觉得难为情,抹不开面子罢了。
伯特将屋内的门窗全部反锁掉,又检查了一次,确认无误后,他走进地下室内,挂上那沉重的门阀。他点燃一根蜡烛立在地下室角落那张小桌上,作为照明使用,
调配魔药是一个很复杂的工作,顺序,用量,火候一样也不能随意。
伯特从手提箱里翻出那张老旧的羊皮纸卷。
“魔药:夜行者。
配方:夜枭的指甲粉末少许,两对班格萤火虫的触须,五片白色的葛莱夫草叶,荧光水母的伞盖三个,黑猫的眼珠一个。
要求:在绝对黑暗的环境中吞服魔药。”
“啊……”伯特挠了挠脑袋:“之前没怎么注意到制作方法呢……”
“应该是需要融化熬制的吧。”伯特心想,于是他拿出一只干净的试管,用事先准备好的镊子将这些材料一一塞进试管中。
就在他准备将试管放在烛火上烘烤的时候,奇特的现象出现了:
只见荧光水母的伞盖接触到夜枭指甲的粉末后,慢慢溶解成液状,然后将黑猫的眼珠和葛莱夫草叶逐渐腐蚀,最终在短短一分钟内,形成了一管黑乎乎的油性液体。
而这管黑乎乎的液体好似吸收着周围光线一般,要不是伯特手中还有着试管壁的触感,他都会以为自己手里捏着的是虚无的黑暗。黑色的液体冒着气泡,那些气泡爆裂时,不合常理地发出极其清脆的响声。
“太恶心了吧。”伯特不禁吐槽到:“我等一下就要喝掉这样一管东西?”
他记得起那羊皮卷配方上的“在绝对黑暗的环境中服用魔药”的注意事项,连忙将蜡烛吹灭,又环顾四周,三面都是石墙,而地下室的门口处被他检查过,的确是透不进一丝光亮的。
伯特一只手举着试管,另一只手摸索着,盘着腿坐到地上。
“果然还是有些紧张。”虽然早已在脑海中预演过无数次服用魔药的场面,但到了亲身实践时,伯特还是不由得心跳加速。
伯特抚着胸口,不住地深呼吸着,不断告诫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他一咬牙,仰头将这管魔药吞服了下去。
魔药入口,并没有像伯特想象中的那样粘黏的、难以吞咽的口感。而是一种类似于街道上出售的“宫廷布丁”的感觉,还略微带着一丝丝回甜。
伯特三两口将魔药全部吞进肚中,静待非凡蜕变的到来。不知过了多久,某一刻伯特感受到了体内的一些异变。
他感受不到肢体的存在了!
“怎么回事?”伯特在黑暗中胡乱摸索着。他的脑海里一直盘绕着“失败就变怪物”的那些事例。
渐渐地,他的意识开始眩晕,眼前不再是一片纯粹的黑暗,而是五颜六色的光球。他意识到,这是失控的前兆了。
“定下心神,定下心神。”伯特焦急地盘坐在原地,将双手搭在膝盖上,手心朝上。这是之前安德森教他的安神方法。
他不敢再去想别的,只能将脑袋刻意放空,抑制一些莫名其妙的念头。
伯特逐渐感觉到这些光点消逝掉,沉寂了,眼前有归于一片黑暗。他没有听到莫名的未知存在的呓语,反而周围都是一遍寂静,感觉着房间内充斥着的黑暗,正在拉着自己不断下坠一般。
“不对!”伯特感觉自己的视线好像在下方,而自己的肩膀和脖子,却在上方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头掉在了地上!
“不要慌,这是吞服魔药正常现象。”他强忍着这些念头,试图找回肢体的控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伯特感觉过了好几个世纪,再也熬不住的时候,他的手脚开始恢复了知觉,能够再次正常地感知。
伯特感觉到,在他的小腹位置,仿佛诞生了一团温暖的能量,开始源源不断地滋润着他的身体。他安心地等待着这些能量,或者说是非凡能力如同溪流般慢慢流淌到全身。而他的眼睛部位也开始燥热起来。
地上的空试管,远处的小桌子,桌上的蜡烛,墙角的两只箱子,在着黑暗里次第纤毫毕现地出现在他的眼中。
“这种感觉……”伯特喃喃道。
重重的黑暗就像是伯特身体的衍生。
“我已经成为夜行者了么?”伯特惊喜地站起身来感受着自己体内逐渐稳定的异变。
伯特从未有过如此清晰地感受,在黑暗中,周围的所有物品,都感觉并非是用眼睛看到的视觉,而是用手掌去触摸得来的触感。
而这个范围,伯特大致感受了一下后发现,可以维持在半径四米左右的区域,在这个区域内,即使是眼睛看不到的视野盲区,也是如臂所使。
这个描述很恰当,因为伯特还感受到了另一项陌生的能力。
伯特刚刚想捡起他脚下的空试管,这时,那只试管突兀地向上跃起约一厘米,又无力地垂落在地,发出“乒乒乓乓”的清脆响声,把伯特吓了一跳。
伯特反复试验了几次发现,自己的确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操控身旁黑暗中的物品,不过现在仅仅可以让一个试管瓶在滚动起来。
“或许日后能够熟练使用非凡能力了,这份操控属性就会成倍增长吧。”伯特揣测道。
他又在原地试了试有没有其他变化,很遗憾,这份最为基础的第五阶级的魔药配方并不能让人获得比肩神灵的力量。
伯特悻悻地,走到墙角边,打开那口黑木箱子,他没有去动那只诺德的斧头,这把神奇物品如果拿去克兰港,出售给那些重病缠身的富豪,或许能卖出更高的价钱,所以他打算提前试用一下那只安娜的煤油灯。
煤油灯的提把由铁树木制成,不过却入手沁凉,让人感觉到丝丝寒意。
伯特服用魔药之后的感觉是自己已经成为了黑暗的眷属,感觉越是黑暗的地方,越让他感觉自在。而当这把煤油灯入手后,他却感觉周围的黑暗里多了一些什么东西,好像是影子?
影子?这黑暗的地下室里,没有丝毫的光线,哪里来的影子?
但伯特确实觉得,自己的身边存在着不同于存粹黑暗的不少奇奇怪怪的扭曲存在。当他松开提把时,这股诡异的感觉瞬间消失了,只剩下周围令人心安的黑暗。
当伯特再次壮着胆子提起煤油灯的提把,那令人心悸的感觉又出现了。
伯特大喘两口粗气,一狠心将食指咬破,将血液滴进煤油灯的加油口处。这时他才发现加油口旁,还钉着一块灰色的老木牌,上面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文字。伯特伸出拇指,抹去木牌上的灰尘,辨认出了上面的那段话:
“愿天父常伴吾等。——安娜.路易斯”
伯特将食指上的血液顺着加油口处滴进去。忽然,他的耳边响起了绵绵不绝的高昂刺耳的祷告声,似乎有着数十人上百人的大型唱诗班在他的耳边高声赞颂。
伯特通过他那黑暗感知的非凡能力察觉到,那些黑暗里的扭曲存在好像更加真实了起来,就像是影子从地上站立了起来一般。
他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慌,不过紧接着,这只安娜的煤油灯的灯芯便幽幽亮了起来,那块刻着话语的木牌在灯光中隐隐反射着光芒,淡红色的火苗在狭小的灯壁内跳动着。
那些地上的影子便瞬间固化,丝毫没有之前给人的那种诡异生命感。
伯特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能够操控这些地上的影子。这和夜行者魔药带来的变化所不同的是,夜行者魔药所带来的略微影响身旁黑暗中的物体的能力,更像是一种利用黑暗的拉扯;而这股由安娜的煤油灯所提供的力量,更偏向于操控不知名的扭曲生物。
灯火摇摇欲熄,那些影子又开始恢复了活力,似乎像是一个个囚犯,想要挣脱锁链的束缚。
“这位安娜修女好像是个了不起的非凡者呢。”伯特感叹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些怪异的扭曲存在或许是弑杀安娜修女的真凶,而这只煤油灯则汇聚了安娜修女的非凡力量,将这些扭曲存在封印起来,套上枷锁,然后注入使用者的血液,则可以御使这些扭曲存在。”伯特摸着下巴,将安娜的煤油灯熄灭。
随之而来的还是疯狂的赞颂与刺耳的呓语。
“不能长时间佩戴。”伯特思考着自己需要消耗多少血液才能供给这只安娜的煤油灯使用,便又总结出一条结论。
伯特将安娜的煤油灯放回黑木箱子里,同那把诺德的斧头一起锁好,便打开门阀,走出了地下室。
脱离了黑暗的环境,伯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非凡力量弱了几分,不再同刚刚那般活跃。
“对我而言,在黑暗里战斗更加有利。”伯特看了看腕上那只机械发条表,已经晚上七点过了。于是他打算出门找个酒吧喝一点酒,堂而皇之地犒劳自己,同时平复一下自己刚刚晋身非凡者的激动心情。
伯特走在街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形动作变得更加敏捷,脚下也是大步流星。成为非凡者后,他的心态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之前的伯特一心一意求苟全性命的话,那么现在的伯特则产生了一丝丝野心。
他很清楚,他所卷入的克兰港事件,并非是最初的那位不知真名,绰号为“肉山”的邪神降临的神秘事件,而是逐渐偏离了原本的轨迹,演变成了纳西两派新旧势力相互倾辄的政治漩涡。
伯特也看开了,自己在军情处的线人身份,只是军情处为了参与这场克兰港博弈而找的噱头罢了,任由事件发展到最后,在多派势力的面前,自己这个刚刚成为非凡者的小家伙,尸骸能不能保全都是两说。
不过伯特好歹有了一些微薄的实力,在一定程度上能够确保自身的安全,有资格可以成为一颗作用稍大,活得更久的棋子。由不得伯特不产生源自心底的轻快感。
“从零到一有了,接着翻番便不会这么难了。”伯特很高兴地想着对未来的规划,他越想越兴奋,忍不住挥动了双手。
结果,伯特差点打到一位过路的小姐。
伯特刚刚回过头去,打算说声抱歉,却被这位素不相识的路人小姐的富态打扮惊艳到了。
不在于她那傲人的曼妙身材,而是她穿着以黑白色调为主的,加以镂空蕾丝的装饰的长裙,一看就很昂贵的丝绸面料上叠加着黑色的花纹与繁琐的裙边褶皱,宽大的荷叶袖口,加上细小紧致的束身衣。
曾在克兰港的贵族学院读书的伯特很清楚,光是这套穿搭,就至少需要一百五十个金镑以上。
“有病?”这位富家小姐歪着头,皱眉轻声道。
还挂在钱眼中的伯特被这位小姐的出言拉了回来。
可没等伯特再一细看,只见那双暗金色的秋水眸子正狠狠怒视着自己,布满寒霜的脸上柳眉倒竖。
“抱歉抱歉。”伯特连忙道歉到。
“病得不轻。”那位富家小姐肯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摇摇头,不再搭理伯特,踩着高跟鞋气呼呼地离去。
伯特耸耸肩,只当这是愉快一天中的一小段插曲,很显然,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早上从医院出来后挨了萨巴一顿痛骂。
伯特随便找了一家酒吧,坐在吧台前的一把椅子上。
“先生,需要喝点什么?”身着侍者装的酒保放下手中擦拭的杯子,问道。
伯特从兜里掏出一张十金镑的钞票。在酒保一脸谄媚的表情中拍在桌子上,笑道:
“十杯水割威士忌,剩下的归你。”
见那酒保一边痛苦哀嚎,一边收起这张十金镑的钞票,伯特开心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