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疑是近几年吃得最开心的一顿饭。
饭菜上笑声不断，凌夫人满面春风，喜形于色，席上不断的给凌云夹菜，凌云碗碟里的饭菜高高的，都快放不下了。
而凌父也不再如之前那么古朴、严肃，在凌夫人那足以杀死人的眼神示意下。破天荒地给凌云夹了一筷子。
“小哥，你厉害！”
看到这一幕，小妹早就惊呆了，从桌子底下递过来一个眼色，对自家的小哥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本来以为自家小哥这次是再劫难逃了，小妹已经做好了目睹人间惨剧的准备。没想到，三言两语，爹爹、娘亲不但没有责罚，但而欢声笑语，对小哥赏罚有加，甚至就连父亲都给小哥主动夹菜。
“爹爹，不管，我也要！”
王家小妹气鼓鼓的，却是吃醋了！把自己的大碗一推，推到了凌父面前。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像什么样子！”
凌父顿时板着脸，说得小妹委屈不已，小眼眶里眼泪直打转。看得凌夫人在一旁又好气又好笑：
“给！娘亲夹给你！”
“哥也给你夹一筷子！”
凌云在一旁看得暗笑，也给自家小妹夹了一筷子。
“谢谢哥。”
小妹破涕为笑，又欢快的吃起来，浑然把之前那茬忘得干干净净。
一家人吃得开开心心。
“父亲，听说你要去见皮大人？”
凌云低头吃饭，状似不经意的突然问道。
餐桌上的气氛顿时一变，微微有些僵滞。凌夫人冲凌云打眼色，小妹也吓得碗筷悬在了空中。
在家里，谁都知道，凌父是不喜欢谈公务的。也不喜欢家里人插手。
“你从哪里听到的？”
凌父却抬起头来，不急不恼，不动声色的问道。
凌云看着父亲没什么变化的面容，这没变化就是变化，看的凌云心中咯噔一跳，但却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这件事情对他非常重要，如果不能改变这件命定的事情，那他之前的苦心就全白费了。
“孩儿是在父亲和娘亲说话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的。”
凌云只能硬着头皮道，心中紧张不已。成与不成，就看接下来的一翻话了。
“哦。”
凌父眉头动了动，这才想了起来，这件事情他好像是偶然向爱妻提过一次。不过也仅仅只是一次，没想到居然被凌云听到了：
“不错，是有这么回事。你为什么会问到这个？”
云儿长大了，也是时候听听他的看法了！
一个即将加入训练营，准备登上战场的人，确实不适合再当成小孩子。
“皮大人一向和父亲不和，而且没有往来。这次却会主动约父亲见面，孩儿觉得他居心不良，恐怕别有用心。”
凌云一边斟字酌句一边慢慢道。
只因前世的时候，那位皮大人皮修就是以公务的名义，邀请一向没什么交情的父亲去赴会交谈。
父亲其实也并不是没有提防，如果皮修在会上说出什么话，大力拉拢也就罢了。父亲一定会严辞拒绝。偏偏这个皮修狡猾之极，席上什么都没说，就是拉着父亲喝酒，尽聊些无关痛痒的东西。
之后，皮修又故意差人把这件事捅给了华阳王知道。
华阳王是皇室宗亲，参议兵部，是宗室里面少有掌握实权，能在兵部说上话的人。因为爷爷的关系，华阳王对父亲宠信有加。
父亲凌毅年纪轻轻就能达到现在这个地方，成为地方的实权统兵大将，华阳王功不可没。
父亲“瞒着”华阳王和敌对的，效忠齐王的皮修私下密会，华阳王如何看待这件事？那真是用脚指头都能想到的事！
这些事情对华阳王剌激很大，造成他因此非常多疑。父亲这时候和皮修私底下见面，华阳王的感受可想而知。
更要命的时，父亲生性刚直，不懂变通，明明知道华阳王怀疑，还说皮修联系自己什么都没聊，两个人就在那里喝了一下午的酒。
两位敌对的朝廷重臣私下见面，却什么也没聊，只是喝酒，这种事情华阳王如何相信？
父亲的这翻说辞，不但没有解释清楚，反而使得华阳王认为父亲不止背叛了他，而且还在叛投齐王之后，故意在他面前羞辱他。
再加上后来皮修后来故意误导华阳王，在边陲弄出的一系列手段，使得华阳王对父亲误会更大。
连带的也认为凌家见风使舵，看到他不得势，一起投靠了齐王。
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华阳王和凌家几代的交情，关系最近，用心最多，扶持也最多，因此对于凌家的“背叛”越发的不能接受。
这件事情对他打击很大，华阳王对凌家彻底的失望。
爷爷在世的时候，华阳王还顾念了几分情谊，只是剥夺了父亲的兵权。等到爷爷去世，没有了华阳王的庇护，齐王便对凌家大力打压。
短短几年之内，曾经显赫的凌家便彻底的退出了玉唐帝国的官场。
而失去了华阳王这个积极进取的主战派，没有人可以抗衡齐王，玉唐帝国的战略便由硬而软，向内收敛。最终造成了后来的祸患。
可以说这一场变故不止是对凌家，对华阳王，乃至对整个朝廷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三方都是这场变故的输家，甚至就连齐王自己，也并不是最后的赢家。
这件事情的影响如此之深，所以凌云记得清清楚楚。
整个凌家，整个朝廷的命运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改变的，而父亲一直到死，都为此耿耿于怀，说自己生平最大的错误，就是接受了皮修的邀约，没有在华阳王面前解释清楚，致使这诺大个家族自此中落。
这件事情凌云绝不会忘记。
这件事情，他一定要阻止！
只是，这些事情凌云却是不好对父亲明说的。
“这件事情，你小孩子就不必掺和。为父自有主张。”
凌父淡淡道，脸上却没有太大表情。
皮、凌两家的祖上有隙，但那毕竟是前朝的事情，而且隔了很久，至于他和如今皮家家主皮修之间，反倒并没有太大的冲突。
凌父倒也并非不知道华阳王和齐王的事情，他有心不见，但又担心双双撕破脸皮，抬头不见低头见。
毕竟，两人之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冲突。
大不了，如果皮修想要拉拢他，他到时候表明立场，严辞拒绝就是了，让他彻底的死心，也好一劳永逸。免得他这次拒绝之后，皮修那边还不死心，死缠滥打，也是麻烦。
凌云察言观色，心下暗暗焦急。父亲是个典型的军人，论领兵打仗却是一把好手，但要说勾心斗角和政治手腕，毫不客气的说，人家皮修一个小手指头就能玩死父亲。皮家的根基始终在朝堂，玩的就是心眼。
双方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皮修明显是吃透了父亲的性格，故意设置这种陷阱。如果父亲还抱着这种“只要我光明正大，其他什么也不怕”的心思，到时候恐怕会措手不及，在皮修手上栽个大跟头。
那时，再后悔可就迟了。
“云儿，既然你父亲说了，你就不要多说了。赶紧吃饭。”
“知子莫若母”，凌夫人一眼就看出凌云心里打得什么注意，连忙冲他打眼色。
自己夫君的性格她再清楚不过了，平时她说话还好使，但是很明显妇人不得参政这件事是玉唐律令，纵然凌毅如何爱自己，这件事也是没商量的！能容忍凌云在饭餐上说这么没有发脾气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一句“为父自有主张”其实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这件事情已经定调，就此打止了。凌云若是再说下去，恐怕真的要触怒凌父了。
凌云心里暗暗着急，母亲的意思他哪里不知道。但是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弄不好，这里的一切，这里的大堂，连带整个凌家和大伯父那里，都会跟着灰飞烟灭。
整个凌家会彻底的扫除出玉唐的政坛。父亲不知道皮修的手段，现在还没的提防他，凌云却不能不提醒。
哪怕因此触怒父亲，被父亲责罚，他也是必须要做的。
“父亲，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孩儿觉得，这件事情会不会通知一下凌王，让他提前知道一下，有这么回事……会比较好一点。”
凌云斟酌了许久，想来想去，终于换了一种折中的方法，委婉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直接阻止父亲是不行的，父亲又不是三岁小孩，过于执拗只会触怒他。
凌云只能想出一种纡回的路线，不说皮家老阴货，而从华阳王身上着手。
“大人的事，你就不必掺和了。”
凌父神色冷俊的，从桌上站了起来：
“你们先吃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竟是饭也没吃完，转身就走。
凌母回头看了王冲一眼，王冲心中只能叹息。知道仅凭自己一夕的表现，想要完全赢得父亲的信赖难于登天。
“但是他至少还是没有发火。”
凌云心中暗暗道。
看起来，这一顿聚餐是“不欢而散”了。但是凌云心知肚明，以往以父亲的性格，自己这么顶撞他，恐怕早就是勃然大怒了。
这次仅仅只是神色不悦，已经是相当不错了。看起来，自己之前的一翻说辞，还是多少发挥了一些效果，并不是完全没有作用。
只要父亲能在和皮修见面之前，提前通知华阳王，那自己的一翻苦心就不算是白费。这件事情必须是父亲亲自去做才行，就算自己代劳也是不行。
“要做成这件事情，恐怕是少不了马路那个混蛋了！”
凌云心下琢磨着，找了个由头，匆匆和母亲、小妹告别，凌云很快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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