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晚饭后,在房内入定打坐的陆象山被一阵敲门声所唤醒。
“楼下来了名奉仙观的小道士,说是要见您。”敲门的人说着,同时有些迟疑,又接着道,“我看这小道士有所图谋,恐是来者不善。”
“不见得,你讲他带上来吧。”待到燕王使节将小道士带了进来,陆象山脱口而出道,“怎么是你?”
青云阴着脸道:“当然是我。”说着,就把自己一直抱着,片刻不离身的木盒交给了陆象山,同时还拿着探寻的目光不断地打量着陆象山。
“这是什么?”陆象山接过木盒,语气虽然依旧平稳,但颤抖的手和闪烁的目光难掩其平静下的激动之心。
青云道:“师父今天在房内关了自己一天,说是要为你整理正一道道统。”他神色哀伤,郁沉沉的看着木盒,“这是师父的心血,你千万不要辜负了。”
陆象山一惊,因《正一天地剑图》而生的激动霍然消失,急促道:“郑师弟怎么了?”他还以为郑晟为了默写这份《正一天地剑图》损耗了太多心力,以至于羽化飞升,是以关心之下,竟不知觉的用起了以前的称呼来。
青云有些疑惑的看着陆象山,认真道:“师父很好。”然后他又换上了方才哀伤的神色,欲言又止。
陆象山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他将盒子收好,问道:“你想说什么?”
青云一咬牙,说道:“师父将我逐了出来,说是要我拜在正一道门下。”
陆象山微微动容,虽然郑晟是将青云当作了正一道传人培养,但自己还要在夫怀待上一段时间,等陈玉瑕完婚后,才会启程回到陈国,郑晟如此匆忙的将青云逐出奉仙观,全然没有为正一道谋划多年的样子,陆象山心里不自主的泛起了不妙的念头,不等他细想,青云问道:“师父盒子里放了些什么?”
陆象山笑了笑,说道:“是《正一天地剑图》,你应该听说过吧?”
青云虽在郑晟座下修道,但对道门的认识也只止于粗浅的地步,郑晟也未打算过早的教他正一道道法,更未跟他讲解正一道过往,免得在青云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是以他并不知道《正一天地剑图》这份法理精深的剑法,也不知道《正一天地剑图》早已丢失传承多年,只是从名字了解这份剑法应该是正一道赖以传承的剑法,便平平淡淡说了一声:“哦。”
“只可惜这并非原版,只是郑师弟的抄录。”陆象山微微摇了摇头,不无惋惜。
上乘剑法往往需要言传身教,或者阅览原版,因为这样的剑法太过高深,不仅对修行者的要求很高,对传授者的要求也很高。而若要抄录这样的剑法秘笈,抄录者往往需要高深的修为和对剑法的深刻领会,才有把我能够将这样的剑法秘笈好好抄录下来,因为这样的剑法秘笈中,其每个文字,每个笔划,每个图像,往往都蕴含着原主人的剑意,一旦领悟不到,就会丧失原意。
郑晟不擅剑法,唯长掌法,他默写抄录的《正一天地剑图》定有瑕疵,但与《正一天地剑图》失而复得相比,这也只是小事了。
而陆象山也决定了,待自己领悟了《正一天地剑图》后,就着手修复秘笈,力图还原其本来面目。
青云也是了解这些的,便道:“以陆师叔的资质和见识,即便不是原本,我想也难不倒师叔吧?”青云并不愿意称陆象山为师父。
陆象山抬手,凌空摄来盒子,道:“不知青云你对《正一天地剑图》是否有兴趣?”
青云兴致缺缺的摇了摇头,这让陆象山微微皱眉。
陆象山也不勉强,缓缓将盒子打开,只见几本书册静静的躺在其中,第一本的封面上用飘逸的笔法书写着“正一天地剑图”几个大字,其字灵气斐然,矫若惊龙,极具生动,让陆象山不由得叫了一声:“好。”
不过陆象山只看了这一眼,便心生疑惑,暗道:“郑师弟的书法何时这么好了?”
陆象山一边思索,一边翻开了第一本卷册。
“受法天地初,山海见真文。十方发玄奥,灿烂光彩分。一十二天书,于我从此传。济世无生死,出世归三清。中有长生方,御空如飞仙。妙哉正一道。”
除却文字外,上面还画有图像修饰,陆象山细细研读,只觉文字佶屈聱牙,难以理解,又觉其中好似蕴含了至深至极的法理,虽不能解,但心有所向,便觉全身气机翻涌,似有剑气郁结在胸口,不吐不快。
陆象山看着书册,却缓缓地闭上了双目,再睁眼时,双眸一片清明,气机如常,他长出一口气,心中疑惑更深,忙问青云:“郑师弟将《正一天地剑图》交给你时,可说过其他的没有?”
青云认真的想了想,答道:“没有。”他迟疑了一下,又道,“不过师父看上去很急切,好像是在赶时间一样。不对!”青云突然睁大了眼睛,“师父的样子,就好像是在交代后事!”
“哗啦”一声响,却是盒子里的书册被陆象山抓出,在空中摆出一字长阵,书页翻动间,陆象山只觉浑身剑意透体,他连忙停下动作,这才发觉自己背后已被冷汗浸湿,这绝不是郑晟能够抄录出的《正一天地剑图》!而一旁的青云已是跌坐在地上,抱成一个圆球的模样,神色惶恐。
把书册放回盒子内,陆象山示意青云不必害怕,道:“郑师弟那里恐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要不要随我去一趟奉仙观?”
陆象山心急如焚,可又不好在青云面前表示出来。
青云心头一紧,本想答应下来,但一想起郑晟驱逐自己时的无情和冷漠,他别过头去,轻声道:“我不去。”可一转头又十分担心郑晟,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还是去吧。”可一抬头,面前那里还有陆象山的身影。
青云面色一呆,没想到陆象山动作如此之快,只好怏怏地拖着身子往陆象山的床边行去。
陆象山在听到青云回答后,第一时间就离开了鸿胪寺馆舍,心中焦急之下,哪还顾得这是异国他乡,当即就施展出了缩地成寸的招式,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他就跨越了一个街道的距离。陆象山如此大张旗鼓地行事,自然引人注目,巡街地武侯还好说,根本就难以追上施展了缩地成寸的陆象山,但最棘手的根本就不是武侯,而是那些深夜潜伏在各种黑暗里维护三安城的朝廷武夫,或二品,或一品,关键路口甚至还镇守着宗师高手。
才过一个路口,陆象山心中警觉大起,连忙闪身躲开,只见一人手持长刀,面容冷漠的从一旁的黑暗里缓步而出,一刀落空,这人也不说二话,当即又是一刀朝着陆象山劈去。
陆象山不欲与他纠缠,袍袖一挥,打在了刀背上,来不及心疼化作碎片的袍袖,陆象山一个闪身就远离了这个人刀式笼罩的范围,然而这人并不放弃,一转刀法,手中气力由轻转重,由散转凝,重如泰山,直追陆象山下盘而去。
陆象山不由得大吃一惊,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再无迟疑,转身就是一掌拍在了刀上,如清风拂面,带偏了刀锋的方向,而后一掌印在刀客胸膛,浑身气机流转。
一掌便败。
刀客倒飞而去,却双手虚握,凌空一挥,牵引着已经飞出的长刀气势十足的砍向陆象山。
没了持刀人,陆象山仅仅是一个弹指,便破去了刀客此招,而后跃上了房顶,准备沿着房顶从高处一路往奉仙观而去,然而就在他跃上房顶的一瞬间,有五人一齐出动,遥遥站在陆象山身周,神色冷漠的看着他。
陆象山眯着眼打量着这五人,突道:“齐公公不在忘忧府守着殿下,怎么有心思来这里?”
齐公公轻笑道:“咱家身上可是担着守卫京城的责任,不敢懈怠。”
陆象山收敛气机,说道:“要是有刺客溜进忘忧府,我可就要搬去忘忧府了。”
齐公公摇头道:“陆道长不必担心,忘忧府自有人守着,就是不知道道长怎么有心出来赏月?冬天的京城可不是个赏月的好去处。”看到陆象山收敛了气机,他便挥了挥手,遣散了其余四人。
陆象山从房顶跃下,道:“我要去奉仙观一趟。”说完也不管齐公公是否同意,就径直往奉仙观的方向走去。
齐公公不动声色的跟在了陆象山身后,阴惨惨道:“陆道长不会真的想杀死郑晟吧?”
陆象山闻言,停步转身,冷着脸看着齐公公,轻叹道:“我要是真有这种心思,会在这时候动手?”
“但愿吧。”齐公公一脸不相信的模样。
两个人一前一后,各怀心思的来到了奉仙观门前,叩了大门没多久,就有道士来开了门,那人见是白天送出观的陆象山,有些惊讶,等看到陆象山身后的齐公公后,惊讶更深,问道:“陆道长怎深夜造访?”
陆象山说道:“我有一事未向郑道长说明,不知郑道长方便与否?”
道士见齐公公跟在陆象山身后,略一思索,便将二人迎了进来,说道:“师叔向来歇息的晚,这时候应该还未就寝,我这就带二位去见师叔。”
三人一同步入郑晟的小院,却见其内一片漆黑,不见半点灯火,陆象山心头一跳,道士与齐公公不疑有他,只见齐公公随口道:“看来陆道长来的实在不巧,郑道长已经睡下了。”
而陆象山面色凝重,也不顾失不失礼,自行推开了房门,借着暗淡的星光,看见郑晟趴在桌上,一方砚台跌破在地上,墨汁流了一地。
“郑师弟?”陆象山带着点不安,轻声唤道。
齐公公和道士的视线被陆象山遮挡,并未看清屋内景象。
没有回应,陆象山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将手放在了郑晟的脖颈处,事情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安静的没有半分跳动。
抬起手,一抹暗红出现在陆象山的双指上,而门外的两人这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进了屋,正好看见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