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侯点点头,“那就留带夫人四处走走吧,家里操劳辛苦夫人了,今日便多散散心。”
孟庄主笑容微减,安侯接着说,“其他人,就跟着我四处转转吧。”
孟庄主表情又带上喜色。
里朝看着桌上的茶水,茶水有些凉了,黄色的茶水此时看着泛着油光,让人瞧着油腻恶心,无法下口,嘴角和眼底带着嘲讽,这里的人侮糟了这座山。
“里朝。”安夫人轻声开口喊道。
“嬷嬷把我这盏茶递给她吧,她那边瞧着有些淡了,我这杯新泡的,你尝一尝!”
“母亲!”里朝站起身,弯腰接过嬷嬷的茶,低头等眼底湿色散去,才抬头,“谢谢母亲。”
安夫人轻柔地笑了笑,让她坐下,又转向安侯,“多谢侯爷,也劳烦孟庄主了,今日的茶真是醇厚清香,让人回味。”
孟庄主和安侯,随行三个侍女,一起出去了,等他们走出去,阳光好像透进来了一些。
“你且去门外等候一会儿吧,等我的女儿喝完了茶,再请你带我们转一转。”
“是。”嫣儿明显比刚刚要紧张了,转身退出去了。
里朝抬头看着母亲。
“喝吧,这茶感觉怎么样?”
里朝看向茶盏,抿着嘴不知作什么回答,这里的用具,她碰都不想碰,这杯是母亲泡的,她才没有把茶推走,母亲为什么没有反应?她不觉得恶心吗?这孟庄主当着女眷的面,就敢堂而皇之地把女人送过来,是根本没有看得起过宅院里的女人,里朝捏紧了拳头,微微发抖,她想抽他的脸,看看是不是还笑得出来。
“里朝,随我一起尝一尝吧!”安夫人再开口。
“是。”
里朝抿了一口,就放下杯子,嘴里进了一颗茶叶,她用咬开,咬碎,慢慢嚼烂了,让嘴里只留下茶叶的苦涩味。
“味道怎么样?”
“回母亲,茶尝着是苦的,是涩的。”
安夫人淡淡一笑,她今天笑了好几次,比往常都要温柔,“我最初品茶的时候,爱的就是茶香,喝到嘴里最后一口的回甘。后来,我就喜欢细品入口的苦涩,苦涩也是茶的一记不可缺少的味道。”
越嚼越苦,熬过了最苦的味道,也就没什么感觉了,都能忍下去。
“里朝,别那么轻易地被别人影响了自己的心境。”
可是母亲,我想抗争,面对这些不喜欢的东西。
安夫人没有再说话了,只是闭上眼轻轻感受袅袅茶香。
里朝初时烦躁委屈,脊背僵直地跪坐着,盯着眼前的茶水,盯得眼睛发酸。
到茶水凉透,茶色依旧,茶叶静静地沉在杯底,母亲闲适一如往常,只是静静地有耐心地等着她。
过了半个时辰,也许更久,直到心中的嘈杂都没有了,只剩屋外风吹竹林的沙沙声,一抹绿色依旧沉在碗底。
“母亲,今日这茶是不错,我们也出去走一走吧。”
安夫人睁开眼,看着里朝,眼底流露着欣慰和赞赏,“好,你也闷了这么些天了。”
“母亲喜欢茶,我倒是知道一种做法,回去做给母亲尝尝,把茶磨成茶粉,做了酥饼,又爽口又清香,以前放马来不及回来,带这酥饼,我能三顿都不回来吃。”
“你啊,谈起吃来头头是道。回去随你放肆几天,过了这些天,我也要教你怎么摆宴了。”
“哦,那母亲我们先去外面转转吧!”
里朝去安夫人侧边站着,与母亲同行,走到快门边的时候,安夫人轻声交代,“里朝,你是马场长大这件事以后要少提起,流言出偏见,外面人只知你是身体不好,去侯府庄院修养了几年,回来之后便是由我带在身边的。”
“是,里朝明白了。”
走到外头,张嬷嬷上前,将嫣儿领到里朝侧后方,“那就麻烦嫣儿姑娘了,待会儿夫人小姐要是有了看上的,便请姑娘细细讲来,要是夫人小姐没有看上的,姑娘就只管跟在后头便好。”
嫣儿答了“是”,便跟在后头,走上山路,向前看去,只看到前头走在一起,轻声谈论的两个女子,清冷高贵,不可触及。
回府之后,安夫人又赐了几种茶叶给了里朝,让她每日都品一些,有的茶百两难求。里朝抱着茶罐感慨,学这些真是太费银子了,守住大家族的威严真是太奢贵了。
安夫人确实用度皆精品,从衣服,到金银首饰,到胭脂水粉,都不是惊叹两句能涵盖的。给里朝的东西也是轻轻一挥手,流水般的银子就到了屋里,里朝从刚开始的惶恐不安,到眼花缭乱,到现在已经心静如水了。
小小也是开了眼界,刚开始给里朝梳头发,朱钗都是哆嗦着手,插到里朝头上的,总是要把头发拆看个几遍,确认朱钗不会掉下来,里朝被她扯得生疼。
到现在,抽屉打开,手在上面拂过,随手一拿,就插里朝头上了,那手拂过的从容,就在告诉这些珠钗,被选上,都是他们八辈儿修来的福气。
晚上里朝把要学的东西学完了,走出书房,看到明月倒映在荷花池中,明月旁,可以看到她模糊的身影,雍容不真实,忙碌又空虚。
父亲对权势的思量,就决定了她的一生,她只能接受。娘把她送出去,最珍贵的就是让她知道了什么是自由,什么是喜,什么是欢,让她的心里留出了一片净土。其实这些世家该学的东西,她早就该学了。
月色下,往休息的小院走去,现在连地上的影子都看得出款步姗姗,仪态万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