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高玙,里朝穿过林子,跟小小会合,往城内赶,小小坐在马前磕磕绊绊地弱声弱气地赶着马,里朝在车内把衣服换了,叠好放到马车的隔层板中,掀开帘子,一甩缰绳,枝条一抽,马加速向前跑去。
回到院子,里朝和小小互相把身上检查了一下,对视一眼,才推开门,和风正坐在桌边绣一块手帕。
“小姐,炉子上烧着热水,茶盏中也是刚凉下来的水,你要喝水我就把它们兑一兑。”和风见里朝回来,站起来倒水,里朝和小小都倒了一杯。
里朝抱着杯子大口喝水,和风贴心地洗了热毛巾过来,把里朝的手展开,替她把手上擦一擦。
擦完了手,和风又端来了洗脚的热水,“小姐先把脚洗一洗,洗完脚舒服一些。”
里朝把鞋袜脱掉,踩进脚盆中,温度适中的水跟脚面贴合,“确实舒服多了,和风谢谢你。”
“小姐今日又是看了一下午的风景?”和风把换洗的衣服叠好,放在里朝的床边问道。
里朝乖巧地点头,憨厚老实地笑笑,“恩恩,是的。”
“小姐若是只是看风景,怎么这几日手上都留有勒痕,身上出汗比往常多,里衣被磨损得厉害了呢?”和风说话时刻都是这么温柔的语气,大约是跟着安夫人时间长了,说什么都是云淡风轻的。
里朝抬头瞄了眼和风,那眼神就像看一个贪玩的孩子,无奈又纵容?
又望了一眼叠得整整齐齐的换洗衣服,和风做事勤快,也整齐麻利,大屋里的活计基本上都是她整理的,所以这屋子的一针一线,里朝身上的每一件衣服她都一清二楚。里朝搓了搓手心,微微有些刺痛,这几日有机会出去疯,所以就放肆了一些,再加上一年多的养尊处优,养得细皮嫩肉的,所以这几天回来的时候,手都是勒得通红的。
“呵呵!”里朝乖巧地抬头,讨好一笑,“和风,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我也知道我现在疯闹,对不住母亲对我的悉心教导,要是被人看到了,还连累母亲的名声,我就是被闷的太久了,没忍住!”
和风轻叹口气,“小姐以为,夫人让我陪嫁过来,是要看管着你,怕你不谨言慎行,丢了她的人?”
“和风,你别生气,别这么说,母亲是真心对我好的,这我还是知道的,让你过来也是因为你处事老练又机敏,是为了帮我,不是为了看管我。只是我都知道所作所为是母亲不会认可的,大家闺秀不应该干的事情,哪还敢在你面前大摇大摆地想干什么干什么,这不是对母亲的教导不敬嘛!”里朝压低声音,轻声轻语地解释。
和风走到橱柜旁,拿了药瓶,走到里朝跟前,轻轻地把里朝的手心朝上,倒了些粉末,推开,“小姐既然知道夫人是让我过来帮你的,那么这些不便被外人瞧见的事情,就更该告诉我,我才有个准备,万一有什么,也能替您打个掩护。结果您倒好,第一个防得就是我。”
“和风,你不是应该规训我吗?你怎么还帮我打起掩护啊?”里朝不敢置信。
“小姐,您是我的主子,不管我是谁,您都不能让自己被一个侍女给管住,夫人悉心教导,可不是教导您做事会因为一个侍女顾及左右,畏手畏脚的。”
里朝听着和风掏心窝子的话,内心感动,多么幸运自己遇到了明理睿智的嫡母,“和风,母亲所教的我明白,但我从未想过把这些权衡用在你身上,母亲教导我,我尊重你就是尊重母亲。”
“小姐是觉得你如今这些举动是不尊重夫人的,所以不能让我看见,免得夫人知道了,失望?”
可不是嘛!
“和风,大夫人最担心的就是我一撒欢就变成原形了吧?”
“小姐误会夫人了,夫人从未说过担心小姐失礼,她说小姐聪慧又心善,想做什么都由着您,反正您是知道分寸的。”
什么?
安夫人说什么都由着我,她不担心我一个庶出的女儿,在外头不守规矩,给她丢了面子?
里朝想起最初跟着安夫人,她端坐在精雕的木椅上,雍容华贵清冷,比冬日树顶上,最高的那一枝腊梅还要孤高冰冷难以接近。
后来,母亲也会在她被账目折腾得头晕眼花的时候,跟张嬷嬷对视一眼,捂嘴无奈轻笑,然后为她点一支清心定神的香。
会逼着她去学茶道,发现有的茶味道自己不喜欢,那些茶学会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桌前。
最初,她与大家闺秀相差甚远,装个样子也相差甚远的那种,自始至终,母亲从来没有苛责过她。
不是亲生,相处时间不长,安夫人比她认为的还要疼爱她。
回忆起这些,里朝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把眼底的湿意擦去,“和风,我想侯府了,想母亲和我娘了。”
小小一直乖乖恭敬地站在和风身后,敬畏地看着和风,担心地来回看两人的脸色,见里朝流了泪,几步跑过来,抱住里朝,哽咽地喊:“朝朝……”
和风比里朝大个七岁,看着里朝一脸懵懂又毫无准备地进府,顺从地听父亲的安排,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每当看到里朝以沉静的目光看着天空,看着远处,也心疼她。
“小姐,你想玩便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您要告诉我,我肯定帮着你,也算少了一份风险。”
三个女孩子在远离家乡千里的地方,哭哭笑笑,夕阳在窗前印出胭红的暖光,里朝想她能在安县过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