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大复习结束，前六名单独搬到了小黑屋。这六个人，按照成绩排名是秦涛、裴矩、景益、杨渊博、谷盈盈、陈琳。
陈琳是私立初中双语实验学校出来的。和赵阔这种从小到大各种麻袋裹在身上的校服不同，她们初中的校服是女生粉衬衫、格子裙裤，打领结；男生浅蓝衬衫、休闲西裤；所有学生统一多一套运动服、一套英伦格子西装。
赵阔羡慕极了，从高一记到高三。
咳咳，之所以印象这么深刻是因为……高一的时候，有人传过裴矩和陈琳的绯闻。
据不可靠小道消息，当年裴矩还表白过。
赵阔一直耿耿于怀到现在，偶尔聊八卦还会拿出来晒晒。
这可是她都没有的待遇！
不过她怀疑，以裴矩那个闷葫芦性格，真的会做表白这种……这么劲爆的事吗？
“所以你当时就一点都不担心？”狄迪跟她闲嗑牙花子。
虽然高三了，但是学习是不可能学习的，大家只有谈谈恋爱、写写文、画画画、看看小说、聊聊八卦、打打球这个样子才能过活。
“不担心。”赵阔笑眯眯地说，“当时喷子做了个火箭筒，我拿火箭筒指向裴矩的时候她没反应，但是我拿火箭筒指向王龙的时候，她伸手把火箭筒按下了。”
赵阔冲她眨了眨眼：“这说明什么，不用我解释了吧？”
狄迪若有所思。
之所以问起陈琳，是因为狄迪和程江分手了。
程江的新女友就是陈琳。
而且也是无缝对接。
现在狄迪正在和赵阔一起痛骂渣男。
赵阔福至心灵，贼兮兮地问：“听说你……”
狄迪显然猜到了她想问什么。女生们之间一直有她是三的传闻。她飞速地皱了下眉头，正色道：“我答应他的时候，他说他都分了半年了。”
“啧，真渣。你说他会不会还有好几条船？”赵阔感慨万分，“这样看，禽兽也不是这么花心了。”
“是不花心，就是我快被烦死了。”谷盈盈在他们身后出声，见赵阔抬头，无奈叹息，“那个也过去了。”
“那个”和“某人”一样，在她们这个小姐妹的圈子里都是专有词汇，“那个”指代冯颖，“某人”指代裴矩。赵阔一面不想听裴矩的消息，一面又忍不住心痒痒。见此情形，谷盈盈出声道：“上次你说的那本书在我那，跟我去一起拿一下吧！”
赵阔弹了起来，又觉得不合适。她扯了扯衣服下摆，仰起头，目不斜视地跟在谷盈盈后面。小黑屋换上了环形会议桌，铺着橡胶垫，就连他们坐的也是皮质会议椅，有护腰和坐垫。
谷盈盈坐主位，裴矩就坐在她的左手边。赵阔深深地看了一眼裴矩的位置。冯颖坐在裴矩的位置上不知道看着一本什么书，裴矩拿着纠错本，正和景益歪头讨论问题。
听到脚步声，裴矩往这边看了一眼，而后飞速地低下了头；冯颖头都没抬，只是平静地翻了一页书；谷盈盈复杂地和景益对视了一眼，而后移开了目光。
透过黑框眼镜，赵阔的视线从冯颖和裴矩的身上划过，而后她垂下了眼睛。
也罢，有些东西，她不要了。
见赵阔情绪不对，谷盈盈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道：“我眼睛疼，眼药水用得差不多了，你今晚回家的时候帮我捎一瓶？”
甘棠一高不准回宿舍午休、不准在桌子上放抱枕，学习任务重、吃饭时间又紧，培优生们几乎都或多或少有些肩周炎、颈椎病、胃病或者视疲劳。是以听到这话，裴矩动心地抬起了头，可是看看赵阔，他又抿住了嘴。
景益看了他一眼，出声道：“阔哥，帮我也捎一瓶眼药水。”
赵阔不想再看，漫不经心地应了；倒是谷盈盈深深地看了景益一眼。
终于等到小黑屋静了下来，裴矩小声地和景益道谢。
这一声谢，彻底点燃了谷盈盈的怒火。她握紧了手中的钢尺，手背上青筋毕露：“姓裴的，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什么？
知不知道赵阔曾经因为你，数九寒冬跪在河边，一度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知不知道赵阔是个躁郁症患者，你这样做是在逼她去死。
知不知道你其实欠她一句歉，更欠了无数声谢？
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高一时，当年高三的全级第一是躁郁症患者。虽然成绩全级第一，但是只能待在普通班。一个学期上完，那个学长被转学了。
再后来……
他死了，跳楼。
学校需要的是荣誉，而不是随时可能让他们身陷舆论的病人。
隔壁就是老师办公室，如果被他们知道了，等待赵阔的会是什么？是被调班，亦或是被转学？
他们高三了，他们已经高三了。
学长死后，他们接触到的信息是，谁让他总想有的没的？谁让他不好好学习天天胡思乱想？以及……幸好没有死在学校里。
除了几个早就知道她病情的，赵阔谁都没敢说。
她不想成为下一个学长，不想被迫去资源差的班级，不想断送自己的前程。
这些谷盈盈都知道。
她耗尽了全身力气，才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其余五人都在诧异地看着她，她挥了挥手，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这时，景益忽然说：“这声谢谢，你该去给赵阔说。出力的是她，我只不过动了动嘴皮子。”
秦涛低下头，一边对答案一边说：“说实话，方块，这事你办的不厚道。你是男人，你得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
杨渊博和陈琳很识相地没有插话。
裴矩一直一言不发。他能说什么？
他还能说什么？
.
晚上，赵阔趴在床上，晃着脚和妈妈打电话：“反正就是这样啊，我喜欢他，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处理了。妈妈，你是过来人，你给我支支招好不好？”
对面沉默了好久，才说：“妈也有过这个年纪，知道你们这些孩子的小心思。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怎么会喜欢一个不优秀的人呢？”
赵阔瞪圆了眼睛，呛声问：“我不优秀吗？”
“可是你的成绩还不够优秀。”张红丽道，“你看，你以前成绩不好，那个女生成绩比你好，所以他就转去喜欢她了。如果你和那个男生比着，你比他更优秀，你在你们这里是最耀眼的那个，他是不是就看不到别人了？”
赵阔觉得哪有点不对，可是又觉得妈妈说的好有道理。
对面又说：“感情上就要大大方方的，喜欢就大大方方说出来，拒绝了也大大方方离开。而且男孩子不是追来的，是吸引来的。如果你足够耀眼了，还怕吸引不来优秀的男孩子吗？”
赵阔勾了勾脚，坏笑着问：“你和我爸是谁追的谁啊？”
张红丽说：“我当时是医院里收到情书最多的女生，是整个医院的院花，当时咱们那边所有小伙子，就数你爸长得帅。要不是看他帅，我才不嫁给他呢！”
赵阔又撇了撇嘴，她知道爸妈当年好看啦，也知道他们肯定蛮恩爱的啦！不然怎么会蜜月期就怀孕生了她呢？但是她更想知道到底是谁追的谁，以及爸妈当年到底说了什么情话这种细节。
赵阔在电话里撒娇：“你不是说我们班男生给我写的情书里面，都没有我爸写得好嘛！给我看看你们的情书啦！”
“等你多读读书，就会发现，那些情书写的还没你写的好的男生都不值得谈恋爱！”张红丽言辞凿凿，“所以，你还不如和那个小男生打打擂台，等你成绩比他好了，到时候你也可以去挑他情书的刺。”
这话似乎真的很有道理。赵阔挠挠头，翻了个身。
“想要好好学习先得确保好好休息，营养足够，才有力气学习，以后阿姨给你送饭，你不许挑食。”
赵阔“嗷”了一声，苦着脸抗议。
“快休息吧，明天到学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把你的小情敌打趴下。妈妈爱你哟！”
赵阔对着电话亲了一下，洗漱过后信心满满地睡了过去。她丝毫没有感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不是询问感情问题的嘛？怎么变成好好学习激励大会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赵阔化身学习机器，就连课间都不睡觉了，疯狂刷题。
“最近怎么这么勤奋，见你不是在看课本，就是在看纠错。”杨秉文问。
“我要超过裴矩啊！”赵阔一边翻看着纠错本一边说，“而且老师不是说了，这个学期是最后的复习时间，等到百日誓师之后，自招啊考试啊，人心就要浮了，就学不进去了。”
应娜娜羡慕地望了望赵阔，说：“真羡慕你还能学进去，我也挺努力的，怎么就是没法进步呢？我不会是假性努力吧？”
赵阔的手突然顿了一下。
什么叫假性努力？
简单地说，就是磨洋工，没有效率。
赵阔翻了翻自己的纠错本，赫然发现，前几天错的题目，她又原封不动地错了一遍。
赵阔倒吸了一口冷气。
因为她在字里行间摸到了铅笔写字又被擦去的痕迹。
密密麻麻的，都是两个字：
裴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