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间,有潺潺溪流,升腾着清爽的凉气。
阳光从竹叶间隙中斑驳而下,落在方想的脸蛋上,衬得她肤若白脂。
“哥,你怕死吗?”
吴良的宗旨是不主动干涉方想的选择,不意味着一昧退避。
他思索片刻,答道:
“害怕。”
“仙人尚且慕长生,何况我是凡人。”
小溪边有青石。
方想坐在青石上,脱去鞋袜,小脚丫放在水里,晃荡。
“我也怕死。”
“可我更怕你死。”
吴良微微一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向方想灌输任何自己的思想。
“哥,你是不是很厉害?”
“有时候很厉害,有时候不会。”
“为什么?”
“得看情况,你哥走的路子跟平常人不太一样,不像那些玄修、武夫,强弱取决于苦修,上下限浮动不大。”
“听不懂。”
“你这么理解,我很多力量都被封锁,需要一些条件,才能开启。”
沉默。
清风徐徐。
方想在想自己的事。
吴良在意识中唤出系统。
从得到系统的那一天起,脑海中自动涌出很多关于系统的基础信息。
他知道,除开机缘巧合下凝聚出的“鬼”字道玉框架,以及道元外,系统其它神异之处,全都处于不能动用的锁定状态。
解锁下一层的条件是,一千单位道元。
奈何,凡俗间给力的机缘太少,吴良又需要时不时消耗道元吊命,这才没有攒够一千单位。
到鬼武门去,一是正式修行,想法子解决自己的肉身问题,二便是那儿机缘肯定更多,总归有办法解锁下一层。
吴良有预感,下一层的仙途大道,会给予自己一个全新、强力的战斗体系。
在这之前,攒道元才是正途。
方想再次开口,问道:
“哥,偷渡轮回,是不是特别危险?”
“很危险。”
“你会死吗?”
“可能。”
方想沉默了一会,问道:“那,哥,剩下两年,你说,会不会找到其它方法?”
吴良摇头,道:
“你的情况很特殊,天生无经脉,能活多久,其实是未知数。”
“准确来说,以你的情况,活到10岁,已经算是老天开恩。”
除开老天开恩,吴良有件事没同方想说。
若非以往没日没夜的靠道元嘴炮温养她的魂魄,她早该在三岁的时候魂魄消散。
“哥,你能不能给我支个招?”
吴良坚决摇头,道:
“从小到大,我从不会主导你的选择。”
熟悉的沉默。
吴良安静等着。
方想喃喃自语,道:
“哥,我不是一个很高尚的人。”
“如果你死了,我也逃不过,两人一起轮回,有机会,我们还能相遇,以新的身份。”
“只有我死了,我相信以哥的能力,不主动涉险,肯定比仙人活得还要久,那样我一辈子都遇不到哥,即使哥你肯定会寻到我的转世,暗中保护我。”
“我明白的,在哥你的心里,一个转世的熟人,与陌生人无异。”
“哥,我想在这一世活久一点。”
选择的答案,已经出来了。
时间不长,也很长。
今天这个选择,从吴良带她出来驱鬼的时候,已经给出。
吴良点点头,道:“不用那么悲观,事在人为,我不一定会死。”
方想转过头看向他,嫣然一笑,道:“我是不是很自私?”
吴良摇头,摸摸她的小脑袋,道:“我是你的缘法,因果在这儿,我躲不掉,你同样躲不掉。”
“真的准备好了?”
方想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
吴良手放在方想头顶,刚想开口。
“哥,做鬼是不是就不能吃东西了?”
吴良哭笑不得,道:“鬼怪当然吃不了东西。”
“哦。”
方想有点小失望。
“还有什么问题?”
她摇摇头。
“生如鸿毛,死如泰山。”
道元消耗。
一片纯白鸿毛飘落,融入方想的眉心。
方想闭着眼,感觉四肢变得极轻。
风一吹,自己飞起来了。
外界,方想的肉身化为无数纯白鸿毛,消失不见。
她半透明的魂魄则轻易离体,好似鸿毛,将要随风而去,前往轮回大道。
关键时刻,有泰山缩略虚影坠落,压住方想魂魄灵台,隔绝轮回大道的牵引,将其压回地面。
不等轮回大道反应过来,吴良凝聚心神,“鬼”字道玉离体,融入方想魂魄之中。
“鬼”字道玉可纳魂魄,缺点是,纳入的魂魄会失去神智,只保留本能,方便吴良强行控制。
这无限接近于奴役契约。
若是如这般主动将“鬼”字道玉融入方想魂魄,她能保留神智,同时与吴良共通心神。
这无限接近于平等契约。
有了“鬼”字道玉,察觉到此处有人搅乱阴阳的轮回大道果然偃旗息鼓,隐隐将要汇聚的劫雷消散不见。
方想睁眼,好奇的看向四周。
以前,她只是个凡人,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如今,在她眼中,世间万物,不管死活,隐约都有两股气息纠缠。
一名阳,纯白,清灵;一名阴,墨黑,秽浊。
阴阳二气,灵智根本。
除此之外……
方想心念一动,眉心那道“鬼”字纹中射出十团黑光。
黑光落地,化为无皮伥鬼。
之前在王家庄子,吴良收入“鬼”字道玉的那十只无皮伥鬼。
方想疑惑,问道:
“哥,我能操纵它们,为什么啊?”
吴良揉揉眉心,说话有气无力的:
“那件秘宝已经融入你的魂魄,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现在才是你的魂魄根本,它不毁,你不死。”
“自然,它的神通,你能使用。”
方想有点开心,道:“它不毁,我不死,那是不是意味着你不用偷渡轮回,不用冒险了?”
“不会。”吴良摇头,“既然扰乱了阴阳,我们就已经离了凡俗,踏上了通天路,如今,要么往前,要么死无葬身之地。”
“为什么?”
没了“鬼”字道玉支撑,归为凡人的吴良有点支撑不住,躺在地上,闭目养神许久。
以往,未能成形的“鬼”字道玉,大道上暗合吴良由死往生的状态,一定程度上补足了吴良的神魂底子,这才勉强使得吴良能在肉身底子如此差的情况下,依然能如正常人一般思考。
换句话说,没了“鬼”字道玉,吴良大多数时候,同弱智无异……
“凡俗,通天路,是两个不一样的世界。”
“要么你消极沉沦,死无葬身之地,要么你奋发向上,长生无极。”
这两句话,耗尽了吴良的脑力,眼皮一沉,昏睡过去。
方想担忧,抱住吴良,等察觉他只是昏睡,才松了一口气。
后知后觉,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能接触实体。
除此之外:
似乎自己并不惧怕阳光,不惧怕万物的清灵阳气。
似乎自己能感觉到微风,皮肤渐渐从半透明变得同常人无异。
一切不寻常,皆是因为吴良。
方想定定看着吴良,脸颊微红。
蜻蜓点水,飞鸿踏雪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