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煜第二天来找我的时候，好像不是很开心，他揉我的肚子：“露露，我爷爷不知怎么的发现我来这里了，我明明都是偷偷来的。”他随即又笑了，“不过还好，爷爷就是申斥了我几句，要我注意安全，倒没有罚我。”
爷爷应该就是那个白胡子老头了，还算是识趣。
“我听说这些日子好像不大平安，我爷爷打算等我十四岁就送我去宗里，以后可能就很少能来找你了。”谢煜的看上去有些遗憾，“不过我今年才十二岁，我们还能一起玩两年。”
我那时并不知道宗里是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谢煜的身世，我从没有去过人界，在我心里，谢煜只是一个人类的幼崽。
一个白胡子老头的孙子。
我在森林里生活了许多年，我没有去过人界，谢煜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类，那个时候的我一直以为人类都是这样的，傻傻的，软软的，我彼时没有意识到老头叫我大人的缘故，也不知道他为何叫我不要去其他世家。
如果没有遇到谢煜，我还会在森林里当我的山大王，依旧这样懵懵懂懂的活下去。
后来我遇到了他，我每天和他一起玩，他会念书，念一些之乎者也的东西，然后皱着眉头跟我说，露露，好难啊。
但是他还是一直在念，我也跟他一起看，我看不懂，但是很喜欢跟他一起看书。
他一点点长大了，好像长高了不少，爬树摘果子的时候总是炫耀的回头跟我笑。
我看他吃了果子，总觉得好像不太对，等我反应过来这个果子有毒的时候，他已经捂着肚子在地上哭了。
好在我能给他找来各种各样解毒的草，好在有剧毒的果子都已经在晚上被我和我的小弟藏的差不多了。
他回家后，我就跟到他家，拽着白胡子老头让他教我写字。
老头开始是笑眯眯的样子，只是看到我写的字，总是不由自主的摇头。
“大人，您这个字……很有自己的风格。”
后来认识了几个字，他就带着我读什么《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还让我背，我看不懂很多字，背起来很吃力，老头就敲桌子。
“大人，您不会连这个都学不会吧？”
我怎么可能学不会，所以我更努力的背，但是太难了，毛笔用起来怎么都不得劲，字写的歪歪扭扭。
老头会带一些糕点来喂我，人界的食物很好吃，虽然没有肉好吃。
“大人，您要是想在人间生活，这种茹毛饮血的日子是不能过了。”
我最近才学了茹毛饮血这个词语，人类是不喜欢这样的人的，谢煜大概也不喜欢，但是生火也很难，不过烧熟了的肉也好吃，我倒是不在乎是生的还是熟的。
有时候我会让老头写字给我看，我总是不服，我觉得我写的很好看了，老头也写不好到哪去。
但是老头的字确实漂亮，有时候老头会把谢煜的练习拿来给我看，谢煜的字工工整整，虽然不算好看，却比我这个顺眼很多。
我有时候看老头练剑，有时候变成小麻雀在树上看着老头带谢煜练剑，偶尔也想学，结果忘了自己现在是两只脚的小麻雀，差点从树上掉下去，又扑腾着飞上去，不敢让谢煜看见，谢煜总是疑惑的回头，老头捏着胡子在一边笑。
这种日子我过了半年多，我很喜欢人类，我相信人类也会喜欢我。
直到某一天他下山，依旧对我挥了挥手，告诉我，露露，明天见。
我的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往常的这个时候，我都会跟在谢煜的身后，看一看谢煜，再找白胡子老头教我人界的事情，只是今天心里莫名其妙的不安，我停下了脚步，没有跟上去。
第二天谢煜没有来。
我从正午等到太阳落山，谢煜都没有来。
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于是我叫上孤独的给我看窝的小弟跑到谢家，还没有到的时候，我的小弟的毛就炸了起来。
他的鼻子总是很灵敏，我扭头看他，他对我说，老大，好大的血腥气。
我低下头嗅了嗅，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气，我扭头看向我的小弟，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警惕。于是我变成了人类幼崽的模样，领着小弟走到了谢家外，我看到很多人围着谢家的大门，人们指指点点，似乎在说些什么。
“百年世家……”
“刘家……”
有个成年人类伸手拽我，我被他拽出人群，小弟本想上去咬他，被我的眼神制止。
“小朋友，你家大人呢？怎么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他长得挺好看，声音也很温柔，于是我学着人类的语气去询问：“我看到这里很多人，这是怎么了？”
“小朋友还是不要太好奇了。”他遗憾的摇了摇头，“可怜了。”
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攥成拳头：“怎么了？我看到这里……这里之前有个很好看的哥哥，总是板着脸的，他还喂过我的狗狗。”
“那是谢煜吧？”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强撑着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他说今天会来找我和狗狗玩。”
“那就是谢煜了。”人类笑了笑，“他从前也是谢家年轻一辈最顶尖的天才了，要不是……”
我大概明白一个大概了，大约就是得罪了另一个种群的人类，没有打过吧。
我的心情平静了下来，这种事在森林里经常发生。
于是我向那个人道谢，带着小弟往回走，心里总有些疑惑，当我走到山脚下的时候，这种疑惑达到了顶峰，于是我转身往回跑，由于跑得太急，我还差点摔了一跤，我好像并不是很习惯人类这种两脚兽的样子，“我们回去。”
“老大？”
“我没有闻到谢煜的味道。”我带着小弟从角落里翻进院子，院子里面还是从前熟悉的模样，种了很多树，还有各种各样的石头和泉水，唯一的变化就是空无一人，除了偶尔会踩到的人类手指，以及没有干的血迹。
我带着小弟去了跟老头学写字的书房，书房里的纸飞的满地都是，好像经历了一场浩劫。
我跟小弟把剩下的东西翻了一遍，什么都没找到。
老头居然什么都没留给我。
我把纸都捡了起来，森林里没有纸，我还要学写字。
这些撒了一地的纸大多是老头教我写字的时候我用的，连最开始我用的纸都可以找到，写的跟鬼画符一样。
漂亮的纸张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地上有碎了的盘子，盘子里还有几块糕点，老头大概是准备给我的，但是我昨天没有来。
我昨天没在。
巨大的酸涩袭击了我的心脏，我从前从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但是我在这一刻，坐在书房里，抱着一堆纸嚎啕大哭。
小弟从没见过我这个样子，但是他没有出声，他只是四处闻着。
他闻了一圈，对我摇了摇头。
他什么都没找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