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百里长堤上的一行柳树垂下无数绿丝绦,犹如碧玉作妆,惹来无数莺莺燕燕,唤醒了沉眠一个冬季的沥水河。
大周帝国北境要道平阳道在此被河面上的十里长桥连通,再从东岸的江陵城正中穿城而过,正好成了城里的中心主干道。
傍晚时分,一位风尘仆仆的少年骑着乌骓马径直从东城门疾驰而过,身后激起一片灰尘。
也亏得这时大街上已无喧嚣,否则少不得要惊起一阵鸡飞狗跳。
城门外不远的大道边驻着一处茶棚,外面空地杂乱的停驻着驴马牲畜和担车挑架;
茶棚里聚着一批晚归的糙汉,正聊着荤腥,有人眼尖,一下子认出了骑马少年来;
“咦!这不是万梅山庄的大少庄主王越吗?”
“还真是!他平时不是挺谦和的吗?今天怎么会这样横冲直撞的?这不像是马受惊了呀!”
“听说他昨天去了‘美食之都’梧州城,他这个老饕怎么会只待了不到一天就回来了!”
一位干瘦男子挤进人群,嘿嘿一笑,搓着手大声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万梅山庄出大事了!”
众人听得急切,心痒难耐,店家亦是如此,见他这副模样,只得呸了一声,但还是不情不愿的递给了他一壶茶。
男子接过来倒了一碗,咕嘟咕嘟了一大口,咂咂嘴,长出口气,见店家横眼过来,一拱手,立即开口讲道:
“万梅山庄的王老太太昨天夜里走了!王少庄主他这么着急的赶回来,就是为了回来给她奔丧来的;
万梅山庄凌晨时就已经开始办理丧事了,我姑姑的姐夫的妹妹的公公的弟弟是方圆几十里吹唢呐的好手,一大早就被山庄来的人请了过去。”
王老太太似乎名气颇大,众人闻此消息,皆是惊讶不已,议论纷纷。
“原来如此!”
“王老太太多好的人啊!终究也是敌不过无情岁月,不过她倒也是寿终正寝了!”
……
十年前一场瘟疫,席卷王越老家王家岗等几座村镇,只剩他和两位老人得以幸存,当年几乎传遍了整个江陵,此等幸事多年来让江陵百姓引为奇谈。
王越幼时活泼好动,胆子极大,上山下河摸鱼掏鸟无所不精,五岁时就敢一个人偷偷跑到王家岗外的山林间玩耍,结果不慎掉进地洞摔伤了腿,一时动弹不得,幸好呼救时遇上砍柴路过的王老爷子,将他救了出来。
王老爷子老两口常年住在村口茅屋中,苦等失踪多年的儿子,村民苦劝不听,也就只能由他们去了,一起将茅屋修缮好,再时常安排人过来接济他们。
老人将王越救回茅屋养伤,他夫妇二人本就一向与王越极为投缘,又久未见面,一时间欣喜不已,就忘了送他回去。
好几天过后,都不见王越母亲前来寻找,老人年事已高,也未曾多想;
只当她是在与儿子置气,于是将王越照顾的好好的,却不想正好避过了当年那场灾祸。
原来王越养伤那几天,附近几个村子正好爆发了瘟疫,王越母亲也不幸染上了瘟疫,病痛昏沉之下也无力出去寻找他。
因为茅屋离得村子较远,那些天又没有来往,瘟疫过后,三人竟幸运的存活下来,被官府派来善后的人找到,接进府衙里暂时安顿下了来。
直到后来王越父亲王颉回乡将他三人接到江陵城,住进万梅山庄,如今已是匆匆十年。
“王少庄主性子淳厚良善,时常仗义疏财接济穷苦,可惜却无法修炼内气!唉!当真是老天不公!”
“听说就是当年那场瘟疫的缘故,虽然他幸存下来,却也泄了丹田里的先天之气,再无法修炼了!”
“王少庄主也是命运坎坷,幼年没了母亲,父亲前两年也去了,王老爷子两口子就如同是他的亲生爷爷奶奶,现在竟也是双双都走了!只剩下他孤苦无依的一个人!”
“你说这话就有些偏颇了,万梅山庄的三位庄主和夫人哪个不是待他如同亲儿子一般!”
“可不是!万梅山庄兄弟四人之间那可是有目共睹,铁打一般的感情,比亲兄弟还要亲!”
“即使无法修炼内气,等他将来和兄弟继承万梅山庄,那也是一辈子无忧了,比咱们这些个苦哈哈强多了。”
“万梅山庄家大业大,他修炼外门功夫不照样也能成为一方高手!”
“也是,大庄主经常豪掷千金,到处收集各种灵药、药方,还时常亲自带着王少庄主进到元洪山寻找宝药,便就是为了给他练功用的!”
“可惜外家功夫练的再怎么精深,终究还是远比不上内气大成的高手。”
“说得倒是轻巧,内气修为是那般容易大成的吗,这种高手在咱们整个大周帝国那都是有数的响当当的顶尖人物。”
……
内气修行法门流传天下,大陆诸国几乎全民习武,即使是田里劳作的庄户都会修炼些许内气修为傍身。
长年累月慢慢积攒下来,不管是谁,只要持之以恒,几十年下来定然会有成果。
过去有一些人热衷于锻炼肉身,练就一副强横体魄,于是便钻研出了外家功夫的修炼法门。
但外家功夫的修炼却是分毫耽搁不得,一旦错过了适当的年纪,便再难有成就了。
正所谓穷文富武,习练外家功夫有成的人胃口大开,消耗极大,非得顿顿大鱼大肉不可,单只期间消耗的食物,寻常人家就供应不上。
更别提还有辅助修炼用的各种跌打损伤方子、药浴方子、强化脏腑的方子,这些消耗的钱财一个比一个倍增,加在一起更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即使有人花费万贯家财,将外家功夫练至出神入化,也还是完全及不上内气大成的高手,更别提内气一途还有经络通畅的宗师高手和传说中的先天之境。
习练外家功夫的人,到年老之后便会体质飞速下降,实力退缩,甚至有练得不到家的老来还会横死当场。
而内气修行却能一直积攒,年纪越大修为越深,甚至修为深厚了还能缓身体衰老速度。
寻常人家供养不起外家功夫,而世家豪族又看不上,所以外家功夫在江湖上地位尴尬。
有志之士都不大看得上它,除非实在是内气修炼无望,否则最多也只会是稍微修炼一点,用来增强体魄。
茶棚里众人争执不休,骑马少年已经下了平阳道,沿着一条林荫大道,向着北面的元洪山驰去。
约两刻钟后,转过一道山岗,前方千亩山坳中,一片郁郁葱葱的青梅园映在眼前。
沿着石板路穿过青梅园,一座占地十几亩的庄园坐落在山脚下,石板路一直延伸至庄园大门前。
大门上牌匾镶着四个金灿灿的鎏金大字【万梅山庄】,在两只灯笼的朦朦光亮中清晰显眼。
门前早有庄园仆人等候,见他归来,向里面高呼一声,
“王少庄主回来了!”
少年行至门前,翻身下马,解下披风和马缰随手递给门前侍应的仆人,急急忙忙的大跨步向庄园里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