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城里是有衙门的。
那朱门黛瓦的衙门口,早在日落的时候就关上了门。
胡家三人陪着赵氏连夜赶到了衙门口,敲了半天门也没有任何人出来回应,好似里面根本就没有人。
胡氏看向自家相公道,“当家的,衙门里没人,现在该怎么办?”
胡屠户想了想道,“城主府就在这附近,咱们去城主府问问看。”
胡氏心道这等丢了孩子的事情,恐怕城主府是不会管的。她看了一眼被自家搀扶着赵氏,只见后者的面容此时无比憔悴,她心里的话也就没说出口。
等四人到了城主府后,还未说明来意就被府外看守的两个卫兵给驱赶了。
“去去去,上城主府来找什么人?谁有空替你们家找孩子,有事到衙门里找人去!”一个卫兵很不耐烦的摆手道。
胡屠户踏步站到三人身前,护着自家身后的三位妇孺。
他沉声道,“我们已经去过衙门了,那里头根本就没人。”
那卫兵撇撇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衙门里有没有人又不归我。反正你们四个要找人就上远处去,别来城主府门口晃悠!”
胡氏怒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们会找到这里来,还不是因为到处都找不到人帮忙?”
“城主府这里更找不到你们要的人!去去去,滚一边去,别逼我们动手赶人!”另一个卫兵也不耐烦的开口道。
胡屠户见状心头一沉,看来今天晚上想指望官府的这些人是不可能了。
这也就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丢了,若是城主家的孩子丢了,这些卫兵想必打着灯笼在全城找人找上一整夜都心甘情愿。
在听到卫兵开口赶人后,已是心力憔悴的赵氏只觉得心头猛地一跳,自家眼皮子往下一沉,转眼间身子便倒在了胡氏怀里。
这可把后者给吓坏了,忙看向胡屠户道,“当家的,赵家的昏过去了!咱们现在该咋办啊!”
“走,先回家再说!”
于是这找了赵子晋大半夜的四人,一无所获的回到了家中。
胡氏将赵氏安顿在自家的床上睡了,胡屠户则是打发自家儿子去洗洗睡了。这两口子说了会儿话后,胡屠户叮嘱自家媳妇儿在家守着,他等会儿再出去找找看。
胡氏嫁给胡屠户也有十来年了,后者虽然从不提自己的出身来历,但她心里清楚,自家男人其实很有些本事的,不然也不会把日子过得像现在这般顺心。
听到胡屠户说他要出门了,胡氏也只能开口让他多加小心,实在找不到人就先回来,等明儿个天亮再去衙门报官。
胡屠户应了一声便出门了。
此时夜色浓稠,乌黑的如同未曾化开的墨水。
胡屠户走到院子里,从装着自家吃饭家伙的牛皮包里抽了一把剔骨尖刀出来,别在腰间。
他走出家门时,一旁柳树梢头的一抹月色,正好被乌云遮挡住了,整个白水城里一片漆黑。
胡屠户走在路上,起先他的身影还在狭窄的巷道里摇晃,可一眨眼间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巷子的出口处。
阒寂无人的街道,阴森恐怖的夜色,屠夫带着他的刀悄无声息的走在路上。
他的目光如同黑暗中的火炬,始终直视着前方。
在这片寂静声中,有骨骼滑动的咯吱声悄然响起,紧接着他的眼睛好似透过黑暗、穿过层层叠叠的屋宇,寻到了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这一刻,屠夫动了。
在他动身的这一刻,因为肉身的速度被提到了极致,当他飞闪而过后,空气中只来得及留下几道音爆声以及这音爆声残留的回响。
李府后院的偏僻屋子里。
脸颊干瘪的李家老爷依然躺在床上,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另一张床上,正躺着一个约莫十二岁的少年。
少年的脸上被人涂满了鲜红色的符咒,这些符咒如同血红色的虫子,在他的脸上不断的蠕动着。
只是少年此时依然处于昏迷之中,对于自己的处境一无所觉。
李家老爷张开他干枯的嘴唇,轻声呼唤着那位能救他命的天师。
“天,天师,什么时候开始?”
“马上就开始了,子时就要到了。”
这位说着话的中年人身穿道袍,他整个人的身子背着桌上的青白色油灯。
他的手里正握着一把小刀,缓慢而游刃有余的在李老爷的双臂和双腿上各隔开了一刀。
乌黑的鲜血顺着李老爷的伤口处流出,浸湿了他身下的被褥。
中年道士将李老爷的正在流淌污血的右手拿起,然后放在了隔壁少年的左手臂上。
这一刻,少年脸上的红色符咒发出了无比刺目的红光,仿佛正在召唤着什么。
紧接着,那些从李老爷身上流出来的污血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争先恐后的通过那条右臂,爬到了少年身上,并将其彻底包围。
中年道士看到这一幕,掐指一算发现子时已到,便闭上眼睛,念诵起了咒语。
就在此时,这个房间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中年道士听到动静,猛然回头大喝一声“是谁!”
只见来人生的五大三粗,身形如小山一般挡在了房间门口,他穿着一身朴实的短褂长裤,腰间别着一把锃亮的尖刀。
躺在床上的李老爷也听到了这动静,他头也不转一下就开口骂道,“是哪个该死的奴才闯进来了?还不快滚出去!”
来人正是胡屠户,他的一双眼睛盯着那从李老爷身上升腾而起的黑气,黑气中是一张张稚嫩可爱的幼女脸蛋。
只是这些可爱的脸蛋此时都因为怨气而变得满目狰狞,它们不受控制的被符咒的力量牵引着,不断渗入到一旁的赵子晋体内。
此时中年道士已看出来者的不凡,他阴沉着脸道,“阁下今夜怕是走错了吧?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胡屠户从他的腰间,拔出那把锋利无比的剔骨尖刀,在手上掂量了一下。
只听他憨憨的回道,“我没走错路啊?我这刀不是用来杀人的,而是用来杀畜生的,这屋子里,不是正好有两只畜生吗?”
中年道士一下子就听出此人话里的嘲讽之意,他当即转身端起桌上的那盏油灯,想要施法对付来人。
不想他的身体刚一闪开,胡屠户手中已是手起刀落,只见那银白色的刀光一闪,一道刀芒径直从中年道士的身体中间穿过,继而彻底贯穿了在他身后的那张床铺。
床上,正要张口说话的李老爷,脑袋中间忽的溢出一道血线来,紧接着整个人的身子也跟着沿着这道血线被分成了两半。
中年道士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出刀的人,寒声道:“你竟然敢杀我!我清灵观的人不会放过你的!”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也碎裂成两半,倒在了地上。
胡屠户这会儿早就将刀插回了腰间,走到昏迷不醒的赵子晋跟前,一抬手将人夹在了胳膊底下。
听到道士临死前放出的狠话后,他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他只是兀自嘀咕了一句:“清灵观?什么垃圾东西?没听说过。”
说完这话,他便带着赵子晋走了。
屋子里,两个被人一刀劈断的人已是绝了气息,只有那盏摆在桌子上的油灯,还在噼里啪啦的烧着,闪着青白交织的幽光。
因着李府老爷下令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这间屋子,直到第二日下午,有仆人路过屋子附近时闻到了一股子怪味,靠近了一看,这才发现素来紧闭的屋子的大门这会儿正敞开着。
等到他再靠近到里头去看,猛然瞥见那两具已经干涸的血淋淋尸首,差点将其吓出了三魂七魄,惊得他连滚带爬的转身去向自家夫人汇报。
“夫人,夫人,老爷他死了!天师也死了!”
听到下人仓皇来报后,李府夫人听到自家那个祸害终于死了,心头正是一阵快意,可当她得知来自清灵观的天师也死了,脸色却是骤然变得苍白起来。
糟了!
这位天师当时还是她派人去清灵观请的,如今天师在自家出了事情,这可如何是好啊?
她焦虑不安的思索片刻后,转而下令道,“来人,立即去清灵观,将天师出事的事情告诉他们!请他们派人过来一趟。”
无论如何,害死天师的这个责任,万万是不能背在自家身上的。
“是,夫人!”
下人领命后,便立即去办事了。
独留李府夫人一人,静静地坐在房间里,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