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五更还没到,唐月如便早早起床到桃树林收集露水。收集完后,又把昨天买的的药材放在药罐里煎熬了两个时辰。喂楚雁南喝完药后,便带着她爹的画作去县城卖钱。
在集市上站了一上午,没有一个人过来买画。不过想想也不奇怪,蕲春整个县也才几万人,大部分都是穷苦老百姓,每天辛苦耕作忙着赚钱过日子,哪还有闲心和闲钱舞文弄画?
“看来我还是得去青楼唱小曲给雁南筹药材的钱了。”唐月如心里想道。
唐月如把字画收了起来,装进袋子里,准备离开。
“姑娘留步。”唐月如正准备走,听到身后有人唤她。
唐月如转过头来,看见一位年龄如她相仿的公子哥走了过来,此人俊秀非凡,风迎于袖,纤细白皙的手执一把扇,嘴角轻钩,美目似水,未语先含三分笑,说风流亦可,说轻佻也行。
“姑娘留步,小生姓张,名怀,姑娘可是在卖字画?可否把手中字画给小生一看。”
唐月如见这位张公子不像个坏人,便把字画交给了他。
“了不得啊,这可是唐伯虎的真迹,姑娘是从哪里得到这幅字画的?”张公子认真研究了一番后惊奇地问道。
“这是家父所得,只因家中有人生病无钱抓药,不得不拿出来售卖。”唐月如撒谎道。
“看不出来姑娘还是个苦命之人,小生观察此画的墨迹,像是近期所作,难道唐伯虎近期来过此地?”
“是这样的,最近经常下雨,家里有些潮湿,所以此画看起来有点墨迹未干。这绝对是真品,请公子放心。”唐月如解释道。
“这幅画倒没什么问题,只是在蕲春这个小县城,能见到唐伯虎的真迹不免让人怀疑。”
“唐伯虎很有名吗?”唐月如弱弱地问道。
“那当然了,在字画届有谁不知道唐伯虎的大名?只是小生从来未曾见过唐伯虎本人,如能见他一面,实乃三生有幸。”张公子说道。
“那公子觉得此画值多少银两?”唐月如听到张公子如此夸奖他父亲,十分自豪。
“这幅画要是不懂画的人来买,分文不值,但对于小生来说它值一百两。”张公子回答道。
“看来这个张公子确实像父亲所说的懂画之人。”唐月如心里想道。
“张公子可愿花一百两买此画?”唐月如问道。
“当然,如果姑娘愿意卖,这就和小生回家拿银子,小生一两都不会还价。”张公子说道。
“去你家?你家在哪?”唐月如问道。
“我家就在县城南边的张家庄,张老太公是我的父亲。姑娘不要误会,小生只是今日出门太急,未曾带够银两,姑娘若不愿意去我家,那便在此等候,我回家取来便是。”张公子说道。
“张家庄?张老太公?莫不是蕲春县最有名的财主?听父亲说过此人家财万贯,乐善好施,在本地名声极好,他家有个公子才华出众,形貌俱佳,是全县女孩子梦寐以求的男子。那张公子想必就是眼前这位公子了。”唐月如心里想道。
“原来是张家庄的少公子,小女子失礼了,公子莫怪,我这就同你一起去张庄取银子。”唐月如说道。
俩人坐着张家的马车来到张家庄,只见张庄院外白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五间抱厦上悬“怡红快绿”匾额。整个院落花园锦簇,剔透玲珑,后院满架蔷薇、宝相,一带水池。
“好美啊,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庭院。”唐月如感叹道。
“家父不同于一般的土财主,少时中过秀才,平日里喜好种些花花草草,也好字画古玩,家父是一个情趣高雅的人,院子里的摆设都是他老人家的杰作。”张公子说道。
“看得出来,确实是一个高雅之人,你的父亲是秀才,那你呢?”唐月如问道。
“小生惭愧,弱冠之年才考中秀才,上届乡试没能考中举人。平日里一边帮家父照看家务,一边准备今年的秋试。”张公子回答道。
“别灰心,你才考了一次,今年一定会中举的。”唐月如说道。
“借姑娘吉言,家父也一直希望我们张家有人能中举当上大官,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了。”张公子说道。
“这又是为什么?你们家都这么有钱了,为什么还想着做官呢?”唐月如不解地问道。
“姑娘有所不知,我张家虽然富甲一方,却饱受当地官员欺凌。前段时间蕲春发生水灾,家父捐了五千两白银,这些银子都被那群贪官给贪了,贪完后还向家父要银子,家父没折,又捐了五千两白银。可他们还不知足,非要把张庄东头的田地充公,那可是祖产,我父亲说什么都不愿意,那群人隔三差五地就来找麻烦。父亲希望我张家能出个有权有势的官员,镇下这群贪官污吏,给张家涨涨脸。”张公子叹了口气说道。
“这些贪官污吏这么嚣张,本地的父母官不管吗?”唐月如说道。
“就是本地的父母官齐县令带头讹诈的,我爹去黄州府告了状,黄州知府倒是想管,可这县令的姐夫是本省的提刑按察使司,他也不敢管啊。”张公子无奈地说道。
“这群害群之马,迟早会遭报应的,张公子不要灰心,你一定能当上大官治治这群败类。”唐月如说道。
“有时候读书的时候我会产生一些疑惑,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为了那一点权势?整个朝廷都是贪官污吏当道,如果不能造福百姓,我为什么还要十年寒窗苦读和他们同流合污呢?”张公子说道。
“我之前也是跟你一样的想法,认为天下乌鸦一般黑,但后来遇到了几个好官,所以对当官的印象有了改观,张公子日后如能高中,可不能忘了造福老百姓。”唐月如说道。
“那是当然,不然我为什么要当官?算了,不说这些了,别傻站着了,去屋里坐坐,我给你倒杯茶。”张公子说道。
进到里屋,只见正中央放着一张红木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筒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幅祝允明的《太湖诗卷》,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黄庭坚墨迹,其诗云: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整个屋子充满着一股潇洒风雅的书卷气。
唐月如望着祝允明的《太湖诗卷》,内心颤动不已。这祝允明是他父亲唐伯虎的老友,唐伯虎科场失意回到家乡后就整天和祝允明、文徵明、徐祯卿聚在一起舞文弄墨,时人称他们为“吴中四才子”,这幅《太湖诗卷》描绘的就是家乡苏州的太湖美景。唐月如好久没有回家乡了,也没机会拜祭他的母亲,一想到此,忍不住流下眼泪。
“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哭起来了?”张公子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我老家是苏州府的,看到这幅《太湖诗卷》有些触景生情。”唐月如擦干眼泪说道。
“原来如此,姑娘既是苏州人,又有唐伯虎的字画,可认识唐伯虎本人?”张公子问道。
“不认识,这幅字画也是几经转手才到我爹手上的。”唐月如说道。
“姑娘你看我这间书房,什么都不缺,就缺一幅唐伯虎的字画挂在这里,小生是遍寻唐伯虎的真迹而不得,今天终于如愿了。这是一百两银票,姑娘请拿好。”张公子说完把一张银票递给了唐月如。
“谢张公子,时候不早了,我爹还等着我回家,后会有期。”唐月如接过银票准备要走。
“姑娘,已到晌午,宅中饭已做好,吃了再走吧。说了这么多,还没请教姑娘尊姓大名呢?”张公子说道。
“我姓季,叫季桃花,公子叫我桃花就行。饭就不吃了,我得回家了。”唐月如为了不节外生枝,故意说了假名。
“桃花?真是人如其名,就像唐伯虎画中的桃花一样昳丽非常啊。既如此,小生也不挽留了,我送桃花姑娘出去。”张公子说道。
张公子带着唐月如刚走出房门,就碰到了前来喊他吃饭的妹妹。
“哥,你不是不是不近女色吗?怎么今天带了这么漂亮的姑娘回家?”张公子的妹妹笑着说道。
唐月如看了说话的女孩一眼,这女孩有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笑的时候,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一颦一笑之间,高贵的神色自然流露,让人不得不惊叹于她清雅灵秀的光芒.
“别胡说,这位姑娘是来卖字画的。”张公子说道,“我给桃花姑娘介绍下,这位女子是小生的妹妹,叫张瑾萱,年方十八,你叫她萱儿就行了,别看她小嘴可厉害着呢!”
“原来是萱儿姑娘,桃花有礼了。”唐月如朝萱儿行礼道。
“不必客气,我们张庄不兴这个。我哥哥有没有欺负你吧?他有没有少付你钱?要是有,我帮你收拾他。”萱儿说道。
“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是留着抓抓小动物吧,连个贼都抓不住还逞能?”张公子说道。
“你说什么?上次家里闹贼不是我抓的吗?”萱儿不服气地说道。
“你抓的?不是因为那贼蠢,翻墙的时候摔断了腿,你能抓到?”张公子拆墙说道。
“我这个妹妹,平时不爱读书,就爱练武,拜了好几个师傅,还是没什么长劲。”张公子继续说道。
“那是因为爹请的师傅水平不行,爹就是不舍得花钱,专门请些江湖骗子教我,不然我早就成为一代女侠了。”萱儿不服气地说道。
“萱儿姑娘若是愿意,我倒可以教你些武功,而且我教的武功是专门给女孩子学的。”桃花说道。
“你会武功?我不相信,看招。”萱儿说完朝着唐月如使出了一掌。
唐月如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一个小擒拿手就把萱儿反身扣住了。
“好疼,快放了我,我相信你。”萱儿求饶道。
唐玉如赶紧松手,说道:“萱儿姑娘对不住,把你弄疼了。”
“师傅请受徒儿一拜。”萱儿跪在地上向唐月如行礼道。
“快请起。”唐月如赶紧扶起萱儿。
“对了,师傅,收徒的钱你找我哥要去,我家的银子都在爹和他那里。”萱儿说道。
“有桃花姑娘教萱儿,我和爹也放心了,免得她一个女孩子家总是在外抛头露面胡乱认师傅。桃花姑娘,你收徒需多少钱?只管开口。”张公子说道。
“张公子看着给吧,我每天上午都要熬药,只能下午来教她武功。”唐月如说道。
“好,就每天下午教,一个月五十两银子够吗?桃花姑娘住哪?我派家丁每天抬轿子去接你。”张公子说道。
“五十两已经够多了,你不必派人接我,我家离这里不远,走过来就行。”唐月如说道。
“那怎么行?姑娘可会骑马?我家有一匹好马,家里暂时也用不上,正好可给姑娘代步。”张公子说道。
“那我就谢谢张公子了。我得走了,明日再见。”唐月如说完便走。
出了门,骑上张公子备的马,唐月如怀揣着一百两银票回到了桃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