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来院中,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看着手中的鲜血,脸上浮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这位南诏公主还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子,他心中这样想到。
随他同来的官员急忙上前关切的问候,却被他摇头制止。
他走到院中石磨下,伸手摸了摸那头拉磨的憨驴,思绪回到了出宫前的那一晚。
那夜,月色下,一名优伶拦住了他的去路,跟他说了几句话。
那些话,更像是告诫。
他认得那名优伶,他是宫里边最红的人,不单是九千岁最宠的男宠,也是陛下最喜欢的优伶。
他有个怪异的名字叫石野猪,名气很大,整个长安城几乎无人不晓。
这个人很不简单,他一头讨好着皇帝,另一头服侍着九千岁,朝野中谁也不知他到底是那头的人,所以他也是整个皇宫里最复杂的那个人。
李慕白一身傲骨,自然看不起这种身份低微却又拼了命想往上爬的人,所以他一脸的冷漠。
石野猪也不介意他的冷眼,他这一路走来,比这更冷漠跟歹毒的目光他都遭受过,比起那些年为奴时的遭遇,这一道冷漠的目光又算的了什么?
所以无论何时他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看破了尘世间的悲凉。他缓缓的开口说道:“有人不希望南诏的那位公主入宫。”
这话很简单,也很直接,说话的样子比女人还要妩媚。
他居然如此大胆,竟敢忤逆九千岁的旨意。李慕白暗暗思忖,外边一直传言他是皇帝陛下安插在九千岁身边的人,看来传言不虚,他这是在向自己表面身份,要破坏九千岁的好事。
李慕白没有说话,他不仅是看不起眼前的这个优伶,甚至有些厌恶和痛恨。
正是这些玩弄权柄的小人,把他李唐天下推向了水深火热之中,如今还趾高气昂想要命令自己,这又如何不让他愤恨。
石野猪似乎早已猜到这一幕,也不觉得尴尬,缓缓又道:“你应该知道,你哪位号称大唐第一高手的剑圣师父,为何这些年一直闭关不闻世事。”
“世人都说我是小人,我看你那位剑圣师父才是真正的小人。多年来,他在陛下与老鬼中摇摆不定,自己躲在剑阁,派你一个皇族出身的弟子来做老鬼的幕僚,你说他是何用意?”
“老鬼这些年被阴龙反噬,他的日子不会太长,既然是将死之人又何必暴殄天物?再说了谁敢肯定那样东西,一定就在那位南诏公主身上?”
“如今陛下已经命国师重启钦天监,龙虎山更是如日中天,这个时候该是你们剑阁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石野猪轻描淡写的说了几件事,也将其利害关系分析给了李慕白。他要传的话,也算带到了,说完之后不等李慕白表面立场便起身走了。
黑夜中,他一袭白衣,随风飘舞,如鬼魅。
李慕白陷入了沉思,那优伶走的时候胸有成竹,似乎看透了他的心,笃定他一定会为剑阁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阴龙岂能与真龙比拟?
更何况他是皇族。
……
……
刚才还兴高采烈的老秦头,现在却耷拉着一张脸,这张脸比那院中拉磨的憨驴还要长。
老头实在想不明白这些趾高气昂的官员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他现在很愤怒,却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他知道自己这个乡村老汉,根本得罪不起这些人。
门口被那白衣公子带来的几个武夫随从把守,自己现在连自己家的门都进不去,这叫什么事呀!
老头的脸越拉越长,他本想着这次肯定能在街坊四邻面前长长脸,再次感受一下些镇上人羡慕的眼光。
谁曾想,这帮人完全没把这个老汉放在眼里,还堵在自己家门口。
这些年,不得不说这老头确实有些膨胀,不仅爱慕虚荣,还喜欢和人吹嘘。以前躬着个身子,现在走在小镇上腰板挺的倍儿直,时常还去小镇的茶楼里喝个茶来听个曲,一个买豆腐的成天和镇上的豪绅们称兄道弟,不知道还以为老头多大个人物。
老头也就这么个人,苦了大半辈子,因为有个让小镇所有人都垂涎三尺的养女,不少的人明面上暗地里的讨好自己,让他特别有存在感。
穷人乍富岂能安?老头有点虚荣心也算正常。
他很感谢老天,感谢一切的神灵。所以,他时常去澜山寺上香感谢佛祖,也每逢吉日去后山的小庙……只要是能拜的他都拜。
当然,在老头心中最感激的还是那位小镇的教书先生。
那年的一个雨夜,正是这位教书先生给他送来一个小女孩,他的人生才开始改变。
但是,他也从没去过学塾当面感谢过那位先生,因为那位先生不愿透露羽衣的来历,让他把这件事藏在肚子里。
他欣欣然接受了先生的一切安排,可是今天的事让老头有些茫然,难道是羽衣娘家人前来认亲了?老汉不禁心中一颤,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女,岂不是要……
老头顿时感觉天塌了一般,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就在这时,走出一个女随从,叫了一声老汉,说:“南诏公主要见你。”
公主?老头脑瓜子嗡嗡只响,听到这二字,腿都软了。
……
……
和尚手捧着荷,下了山。
今天的小镇额外的冷清,这些人都死哪去了?和尚走在街上骂了一声,然后便看到眼前奔来一头猪。
是花姐,李八斗每次晨时,遛完猪后,便让花姐自己在小镇上游荡。
这个和尚把猪放在镇上,肯定没按好心。这是他戏谑小镇人们的把戏,将花姐放出去,又在背后安排吴享妹、鸡爪他们偷偷的跟着。
就是想看是谁在背后对自己不满,然后拿他的猪来泄愤。一旦,被他发现,不到隔天和尚带着流氓就会登门拜访。
所以,小镇上的人对花姐,比对这个流氓和尚还要畏惧。
奇怪的是,今天这头猪有些反常,哼哼唧唧的不知道想向他说什么,毕竟是个畜生,不会人话,摇着尾巴围着李八斗直打转,时不时的猪头往福临街那方撇去。
莫不是有人欺负了它?李八斗大怒,他奶奶的,吴享妹呢?今天该是他跟着,人去哪了?
和尚怒气冲冲的向福临街走去,看看是那个不怕死的家伙,敢欺负他的花姐。
他本想直接去学塾找羽衣,但又觉得刚跟南先生闹翻,现在又上门,脸上有些挂不住,还不如先去福临街看看是谁欺负了花姐,秦家铺子也在福临街,不行的话就在铺子里等羽衣回来。
和尚随手从路边抄起一根棍子来,一手捧花,一手持棍,杀气腾腾的来到福临街,却一个人也没碰到。
他从北走到南,来到秦家铺子,却看见秦老汉一个人坐在地上哭。
和尚上前正要询问,却见老汉抱着一堆的金银玉器,嚎啕不止,呜咽道:“我老汉拿着这些东西有啥用啊!”
和尚挠了挠头,心想着老汉发了什么财这是?便打趣道:“你要是觉的没用,要不你给我?”
老汉抬头一看是和尚,抽搐的更凶,又嚎啕了一会,说一句话,和尚顿时脸都白了。
“羽衣走了”
……
……
芙蓉小镇是半个水乡,小镇内河道将小镇分成几瓣,所以也有不少的居民依河筑屋,为了往来方便,河道上横跨数十座石桥,将整个小镇贯通连接。
其中最大最老的那座古桥,是连接着主心街和福临街道,名为“寻下桥”。这座石桥建筑宏大,桥梁上雕着丹凤朝阳,每个石柱都被匠人精心雕刻,远远望着很是夺目。
它的存在象征着吉祥,所以镇上的人家谁家嫁女啦娶妻啦,每逢喜事都会从这座桥上经过即便是住在临近后山的桂花巷子也会专门绕道从这里经过,以小镇上的说法,这叫沾吉祥,开鸿运。
这一天的寻下桥边围满了人,内河道的小舟都堵在桥下,河道上洗衣淘米的老妇们也放下手中活围了过来。
人们都默默的看着那从桥上经过的一队人,所有的目光几乎都汇聚在了那桥中央的一抹红衣。
今天的羽衣很贵气,身着红妆,头带金簪凤饰,高耸着双刀鬓,淡抹峨眉,如以往一样冷,高贵且冷艳,自带一种不可近的萧杀气势,如远山。
“那是老秦家的养女吧!今天真漂亮!”
人群又开始了聒噪,一老妇说道。
“人家可是咱镇上的一枝花,哪天不漂亮了。”又一老婶不屑的说道。
“一群土包子,人家那叫倾什么国倾什么来着?”
“倾国倾城!芙蓉镇就你能。”
“谁这么好命,能娶上她,那真是祖上积了大德咯。”
“哎……”
入群中你一嘴,我一句的越说越热闹。有的人叹息,有的人嫉妒,有的人怜惜,有的人抱怨,有的人苦恼……
这一天小镇上的人都变得复杂起来。
李慕白静静的跟在那袭红衣身后,他不曾向人群看去,可是一直用灵识探查着周围的一切。
越往前走,心中越警惕。
那个唯一让他担心的五境之上的高手至今还未出现。
“琉璃”紧紧的被他握在手中,剑穗在风中飘舞,保持着随时出鞘的可能。
剑阁飞剑之术,以剑鞘纳灵,神念养剑,剑在鞘中时刻保持着蓄势待发之势,出鞘的第一剑最为凶猛。
剑阁高手与人对战,往往胜负皆在这第一剑上。
李慕白虽孤傲不羁,不是很招人待见,但也是被剑阁重点关注的剑道天才,这些年剑阁在他身上花了不少的心血,人们都认为他是继剑圣之后,剑阁中最有可能破五境的天才。
他的那柄琉璃,虽然花俏,但无人敢轻视。
他的剑道不单继承了剑阁的锋锐,也融合了诗仙的豪情。
琉璃一出,气冲牛斗,必震山河。
此时,随着清风飘来两只白蝶,悄无声息的落在他的肩头,因他一袭白衣,所以无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