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秒还艳阳高照的天气,转瞬间失去色泽。
披上黑色帷幕的天空暗淡无光,阴沉冗杂的乌云悄然聚集。
阴晴不定的老天,仿佛誓要将这一片广阔无垠的世界,打乱重新洗牌。
一条狭窄幽静的小道上,杂草堪堪冒出个头,就被豆大的雨珠打蔫。
何晚踏过一条条坑坑洼洼的泥泞小路,不清楚自己这是走到哪儿了。
四周偏僻难寻人家,一路走来,也没有丝毫灯火的迹象。
她有想过先回福利院避避雨的念头,但山路难行。
而且,其实她是个路痴,遗传性的。
雷声接踵而至,雨势渐急。
稀泥路段尤为难走,一个不慎,何晚竟一脚滑了出去。
一屁股重重的跌倒在地。
红色大衣瞬间沾染上不少泥巴,小脸也划过几滴泥水。
一旁的小水洼里,正静静的躺着她的手机。
开不了机了。
何晚眉头一蹙,撑着身子想爬起来。
蓦地,一道雷鸣轰在耳畔。
借着这转瞬即逝的光亮,映照在地上的一道黑影显得格外阴森。
何晚霎时心中一沉,藉着雨声影响听觉,竟没发现后面何时多出来了个人。
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她深吸了一口气,毫不拖泥带水的站起身。
随后,缓缓抬起右脚往前踏了一步。
就在整只右脚覆盖在泥泞的地面上时,何晚猛地将右脚往下一踩。
那一块早被雨水侵蚀透的地面霎时溃烂,整只右脚包括脚腕都嵌入了这一块土地里。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何晚以右脚为着力点,整个身子旋转了半圈,将蓄势待发的一拳打了出去!
待她终于确认身后人的方位时,来不及多加考虑,一拳硬生生的打在了那人的左脸上。
那人显然没料到何晚的举动,反应慢了一拍。
脚下的泥地太过光滑,被她一拳直挺挺的击倒在地。
牙齿顿时渗出不少血来。
可惜了。
右手指骨微微酸痛,何晚神色淡淡的望着与泥巴共舞的男人。
她使出全身力气将右脚拖了出来,没时间去在意右脚粘稠的不适感,转身向前跑去。
匍匐在地的男人缓缓爬起身,目光怨毒的望向雨中渐行渐远的身影,磨了磨牙。
这一拳若是打在他眼睛上,还真就被这女人阴到了。
他一点不急,慢步追上前去。
......
路走得越来越远,雨势却没有衰减的迹象。
何晚曾受纪强指导过几招防身,一般的成年男子她还真不怕。
可毕竟男女体能有所差异,她那一拳仅仅打在了脸上,起不了什么作用。
那人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但她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视野所及的是一片槐树林,漆黑一片仿佛看不到尽头,树叶簌簌作响,整片林子大梦初醒般。
脑中回想着那个男人的神情,何晚定了定神,大步向前走去。
没有退路了。
她走到一棵枝叶茂密的槐树下,扫视了一遍四周,盘腿坐下。
脸颊滑过几滴雨水,透过树叶缝隙流淌下来,视野所及没有任何人影,耳旁清净了不少。
渐渐平复着心绪,她眯起眼睛,无意识望向前方。
多年来,这是唯一一次,纪强没在她身边。
很显然,是一场早已设计好的预谋。
大概是冲着何三水来的。
于何晚心里,却一点恐惧也感觉不到。
人活一世,无非权财情三字,只要有了欲望,眼下的困境就称不得是困境。
她已经走累了,选择就在这儿等。
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四面八方就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六个人。
何晚站起身,神色淡淡的环顾全场。
“哟!怎么不跑了?”
先前被何晚打了一拳的男人赫然站在六人中间,看样子是这伙人的头。
何晚双眸微眯,蓦地朝他一笑,“你敢过来?”
狭长的眸子里只余狠戾。
那人磨了磨牙,朝何晚一步步走去,始终未发一言。
才迈出几步,身后的一个小胖子上前扯住了他的衣袖。
“朱哥,时间耽误的太久了,要不我们还是带这个小姐姐快走吧,这小姐姐多漂亮啊,你舍得打坏了吗?”
朱哥闻言一愣,低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沉吟了下,“带她走。”
小胖子扭过头,朝何晚咧嘴一笑。
她眉头一蹙,没有多作无谓的反抗。
手机自然被搜了出来,朱哥把玩着掌中价值不菲的手机,霍地被一旁的小胖子夺过。
“怎么开不起机了。”小胖子无趣的撇撇嘴,好似孩童心爱的礼物沾染了尘垢,猛地将其往地上一砸,“什么破烂手机!”
一下子,砸得稀巴烂。
机身分离散落开来,不少零散碎件遍布于四周的泥泞土地上。
朱哥鼻子里一哼,一把将小胖子的衣领揪住。
“谁他妈让你砸了的!”
“防不了水的手机有什么用嘛......”小胖子似被吓得不轻,整个身子抖得如同筛糠,鼻涕眼泪止不住地流,“别,别打我......”
一旁的何晚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小胖子,眸中闪过一丝别样的意味。
“算了,赶紧把人带着,车就在上面。”
......
青山,山腰处。
这场雨说来就来,当陆迟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半个落汤鸡了。
眼下能避雨的地方,只有眼前的福利院。
起先他没有大声呼喊是不想破坏这地方的一份安宁,但现在雨势磅礴,恐怕叫得再大声也没用了。
得先找个地方避避雨。
陆迟想了下,准备转身离去。
“小伙子,快进来快进来。”
......
接过李奶奶递来的干毛巾,陆迟连连称谢。
“谢谢奶奶,要不是您,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对面的老人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盯着他瞧。
陆迟想了下,以为老人耳背,调了调身位。
“奶奶?”
良久,李奶奶脸上终于浮现出满意的笑容,霍地重重一拍大腿,连说了三个好。
陆迟愣了一瞬,急忙站起身,“您别激动,要拍就拍我的。”
眼前这位瘦骨嶙峋的老人就像是个散架子,一不留神,甚至会被风吹倒的那种。
李奶奶摆摆手,浑不在意,“奶奶我身体好着呢,年轻时候还是咱们队里......”
说到一半,她站起身拍了拍陆迟的肩膀,笑意不减。
“嗯,不错!身子骨也结实,不像是个空架子。”
“奶奶......”
李奶奶随手打断,突然凑上前,压低了声音,“你对我家晚晚有意思?”
婉婉?
陆迟算是明白了,跟前这位老人想是认错人了。
“奶奶,我才刚认识您,也不认识什么婉婉。”
“不对啊。”李奶奶摇着头,神色不解,“不然那小丫头害羞什么?见鬼了。”
见误会解开了,陆迟暗自打量着这处精致细腻的房间,沉吟了下。
“奶奶,您有没有见过一个......”
一顿,“穿红衣服的老人住这里的,或者平时没怎么穿,但是今天穿了的。”
李奶奶不知何时又坐下了,看陆迟的眼神已没之前那般热烈。
“没有。”
说完,她给予了陆迟一个如看白痴般的眼神。
“年轻人,你见过在这等死院里,一天到晚还穿一身红色儿的?不嫌心里硌得慌?”
“那是你们年轻人该穿的颜色,晚晚今天就特标致。”
陆迟一愣,下意识问,“您说的那个婉婉,今天穿的红色衣服?”
“对啊。”李奶奶坐在桌边,磕着瓜子儿,“我还以为你俩认识,她刚在窗边见着一个人就跑了,现在想来不是你。”
“哪个晚。”
“晚晚的晚啊。”
不知为何,陆迟的心里竟浮现出一个荒诞莫名的想法。
这想法,让他心脏跳动得快受不了了。
“是,何晚。”
李奶奶刚吐出瓜子壳,浑浊的双眼蓦地一亮。
“对对对,我就说你俩认识,你是不是欺负她了?要不怎么看见你就跑了。”
话一说完,她又摇摇头,眸中只有嫌弃。
“也不对,你这样儿的,还欺负不到她头上。”
“那孩子从小性子就烈,半点儿亏也吃不得。”
红衣服贵人,何晚?
陆迟一时心乱繁杂。
确实,如果按照她的性子,恐怕就算穿上靓丽一点的衣服了,也不会轻易让自己一饱眼福。
一身红衣的何晚,害羞的跑了。
画风不大对。
思及此,陆迟忽然就很想见她。
“小伙子,你去哪?”
“我去找她!”
李奶奶满脸止不住的笑意,似要倾泻在整个房间里,语气却变得格外沉重。
“那孩子从小命苦,你可能现在不懂,她能认可你,应该是她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勇气了。”
“一定得帮奶奶照顾好她。”
停在门槛前的陆迟脚步一顿,郑重许诺。
“一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