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清晨,东方的天边刚刚露出淡淡的红晕,铁家村在乳白色的晨雾中若隐若现,如果不是早早起来上工的奴隶,这墨原上的小山村看起来仿佛浮于云霞之中的仙宫一般。
铁府内院左手第一间是铁月的闺房。小姑娘早早梳洗完毕,正拿着一块名贵的雪貂皮发呆。虽然黑羊已经给她讲了好几遍怎么做皮帽子,但小姑娘还是无从下手。
小月用两只玉手撑着白嫩的脸庞,樱桃小口稍稍撅着,长睫毛慢慢眨着,亮眼眸静静闪着,少女越是发愁,越是惹人怜爱。
在他人看来,墨原上人见人爱的少女过得自然是无忧无虑,但小月也有两件烦心事。
第一件,就是不能和跟着哥哥去上学,自己要在家里学习女红和礼仪。小月根本不想学这些,她记得鼠仔说过,“不喜欢就不用勉强,管他呢。”黑羊阿姨总在抱怨,“这么漂亮的大小姐,做出的女红怎么这么烂?”不过最近小月很用心在练习,因为她想着给鼠仔哥哥做个皮帽子当十六岁的生日礼物。
黑羊阿姨曾经警告她:“你不好好学女红,以后可没人愿意娶你。”
小月却总在心里反驳:‘那我就嫁给鼠仔哥哥。他才不在乎这些呢。’
这其实是小月的第二件烦心事,虽然诸神定下规矩,近亲婚配是禁忌大罪,但小月总想问:‘我为什么就不能嫁给鼠仔哥哥呢?’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吃过一颗洗髓丹的缘故,十四岁的小姑娘比同龄的小女孩儿早熟一些。
‘不让我上学,还不让我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诸神只会戏弄凡人吗?’
‘如果诸神不允许我们在一起,又何必让他降生在这墨原上,还住进我家里?’
小月甚至有时候幻想鼠仔和自己都是非凡者。俗话说,非凡之子,不遵凡礼。在如今的唐洲,非凡者可以忽视诸神定下的礼制,即使是兄妹,也能在一起,他人不仅不会反对,还会祝福。
她听过无数遍雪国太子冷烈和公主冷芳私奔的故事。这二人是雪怀侯的儿子和女儿,都是非凡者,他们宣称两人的姻缘自天界已注定,不受凡间礼制的约束。雪怀公让冷烈迎娶淼国公主,让冷芳嫁给淼国太子。但太子俊傲然拒绝,他放弃王位继承权,带着静公主私奔了。两人周游列国,用异能帮助了无数百姓,他们之间的爱情受到各国贵族和百姓的祝福。
在唐洲,尤其是贵族之间,联姻是结盟的重要手段,青年间婚配都由父母和家族做主。因此当冷烈和冷静突破禁忌,一起私奔的时候,他们的故事迅速传遍了红河上下,对家长来说,这无疑是大逆不道的行为,但对情窦初开的小月来说,两人无疑是自己的偶像。
‘姻缘天定、再续前缘。好甜美啊......’小月觉得雪国非凡者的故事,比春日的雪山还要美好。每次幻想鼠仔哥哥是非凡者,带着自己私奔,小月都感觉喝了蜜一样甜。
半个月前村里收到金国公的国君令,要各地贵族在封地内搜寻非凡者,送往王都学习。
小月听到这个这个消息,特别开心,整天缠着爷爷,非要他好好查查自己和鼠仔是不是非凡者。然而爷爷对这件事异常冷漠,装模作样的把墨原上的孩子聚集在一起,敷衍了事地问了一遍,就回报给少大夫,说墨原上没有非凡者。
这样的结果让小月很失望:‘爷爷怎么这样敷衍了事?就不能好好查查鼠仔哥哥吗?鼠仔和其他人不一样!’
小月拿着那块雪貂皮,发现连尺寸都拿不准,于是她瞅准了院里没人的时候,一路小跑潜入了铁星和鼠仔住的东厢房。两个哥哥还睡得呼呼的。亲哥哥铁星侧躺着睡在角落里,而鼠仔摆出一个大字,霸占了几乎整个炕床。
小月红着脸,捂嘴偷笑,她拿出准备好的雪貂皮,小心翼翼地比着鼠仔的头量着尺寸。
‘早知道就好好跟着黑羊阿姨学女红了......’小姑娘有些后悔。已经初秋了,自己笨手笨脚的,她不知道能不能赶在临冬日之前做好皮帽子。
就着清晨的阳光,小月仔细观察着,突然她发现鼠仔的头上似乎有异样。低头细看,好像是两只黑色的包,她怯生生地用水葱似的手指触碰了一下,还硬硬的!
小姑娘吓得惊叫一声,转身跑出了东厢房,一头撞在刚出门的少夫人身上。
“小月!”少夫人美眸一凝,厉声问道:“一大早去你哥的房间干嘛!”
“娘,鼠仔哥哥病了,头上长了两个硬包!”小月着急忙慌地回道。
钱氏没听清女儿的话,等她重复了一遍后才一脸狐疑的走进了东厢房里。小月胆怯的跟在身后。
两个傻小子还睡得和小猪一样。少夫人低头看看鼠仔的头顶,也伸手摸了摸。然后若有所思,拉着小月出了东厢房。
“娘亲,鼠仔哥哥不会有事吧?”小月很担心鼠仔生了什么怪病。她根本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私生子哥哥其实和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
少夫人没有回答,也没有继续拉着小月,而是径直走回了西厢房找少族长铁腾。
小月被关在门外,但她听到娘亲质问父亲:“鼠仔根本不是铁家的私生子!他头上长角了!是奴隶!你到底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头上长角?不是私生子?’小月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冰雪聪明的小姑娘转眼之间就想到了:‘蛮牛叔叔头上也有角,这么说鼠仔不是我的私生子哥哥?’
‘四年前,祭坛庭审时爹爹说他是私生子只是为了救鼠仔哥哥?’
那一瞬间,小月感觉天旋地转,兵荒马乱。
她没有继续听父母的谈话,而是飞跑进东厢房。本来想摇醒了鼠仔,但看到鼠仔的时候,一瞬间又红了脸。
‘鼠仔不是我哥哥,那我能嫁给他啦!’小姑娘心花怒放。
‘好像也很难,他现在又变成奴隶了,不是贵族,娘亲肯定不同意........’少女坐在床头,茫然若失的看着鼠仔。
不知道鼠仔梦到了什么,睡梦中坏笑了一下。小月看着那副没心没肺的笑脸,也跟着笑了:‘我才不管呢!我就要和鼠仔哥哥在一起!’
早饭时,除了呆瓜铁星,铁家人都知道了鼠仔头上长角的事情。鼠仔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狼吞虎咽的吃完自己的早饭,然后开始抢铁星的。老族长和少族长都愁眉不展,少夫人却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始终边吃边笑。小月很久没见过自己的母亲这样笑过了。少族长铁腾根本没有私生子,显然让少夫人彻底安心了。
饭后铁星去学堂,爷爷却把鼠仔留了下来。所有的家奴都被赶到了外院,老爷子关起正厅的门,和少族长铁腾、少夫人钱氏、还有鼠仔一起商议对策。
小月本来应该在自己的闺房练习女红,却蹑手蹑脚地偷跑了出来,趴在木窗边偷听。
“既然长出了兽角,鼠仔的身份肯定无法瞒下去了。”小月听到少族长严肃地说道。
“国君不是下诏,要谨遵天子令,送非凡者去王都学宫吗?既然鼠仔是非凡者,那我们为什么要藏匿他啊?”少夫人不解的问道。
‘啊???鼠仔哥哥是非凡者?’听到此处,小月呆若木鸡,眼前仿佛有飓风刮过,身上仿佛被雷劈中一般。
‘我就知道他不是凡人!’
从小到大,小月都很喜欢这个小哥哥,不管他是奴隶、私生子,还是非凡之子。
‘既然是非凡者,哪怕是奴隶也没关系了!嫁给非凡之子?娘亲也没什么好说的。’那一瞬间,小姑娘险些喜极而泣,她没能抑制住内心的欢喜,笑出了声。
“谁在外面!”话音未落,少族长已经推门冲了出来。鼠仔也跟了出来。
“小月,谁让你在这里偷听的!”少族长铁腾厉声问道,印象中,父亲还从来没用过如此严厉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我........好奇。”小月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绣鞋。
“好了,既然是小月先发现的,本也瞒不住她。”老族长从来都护着小孙女。“只是此事绝不可向外人提起。你哥哥也不行!”
“知道了,爷爷。村里的孩子都曾说过自己是非凡者,没人当真。”小月轻笑着说道,看到爷爷那张和蔼的脸,小姑娘吐了吐舌头。
“给你和呆瓜说过多少遍了,我可是货真价实的非凡之子哦!”鼠仔坏笑道,一脸得意之色!
“还敢随意泄露身份!”少族长吼道,狠狠给了鼠仔一个头槌!却打在坚硬的兽角上,疼得直甩手。
一家人回到屋内坐好,小月坐在鼠仔旁边。小姑娘忍不住好奇,伸手去摸鼠仔头上的小兽角。
“小月,成何体统!”少夫人斥道,硬把小姑娘拉到了自己旁边坐下。
大人们一筹莫展的商议对策,少男少女无忧无虑的做着鬼脸。
“父亲大人,既然国君下诏召集非凡者入王都,我铁家为何非要藏匿鼠仔呢?”钱氏继续自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