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赛赫没有搭话，只是拿起啤酒瓶灌了一口，等着黄瓜骑士继续往下说。
“这么说吧，我觉得我身上可能有个什么诅咒，”黄瓜骑士组织着语言，“我会丢失记忆，越远的记忆对我来说就越模糊，更远的可能完全没有。但我无法确定这点，因为既然完全忘记了，也就不会知道是不是曾经有过。我想，我今年应该是三十岁，但就是这个，我也不能完全肯定。
比起常人，我没有那么丰富的感受。每隔一段时间，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规律，我就会丧失——或者说基本丧失身为人类的感情。没有爱，没有恨，没有渴望，没有失望，没有欢乐，也没有痛苦。世界只有一片灰色，仿佛看不穿的浓雾，全是麻木、死寂和虚空。
有时候我也突然会恢复感情，但恢复的只有愤怒。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要这样活着，命运究竟给了我什么诅咒？长久的愤怒过后，我会突然狂暴，狂暴过后，就像退潮一样，浸泡着我的大脑、让它无法呼吸无法感受的海水忽然退去。我又正常了——相对正常，然而，每次这样的退潮，都会带走我的一部分记忆，和曾经的情感。”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情况似乎越发严重。在我清醒的那些时间段里，为了不想再去面对那样的永夜，我想尽了我所能够想到的所有办法。食物，药品，锻炼，心理治疗，求神拜佛。什么都没有效果，最后，我找到了一些练气的法门，开始修炼。这也是我唯一的希望了。”黄瓜骑士停下来，喝了口酒。
“后来呢？有没有效果？”奥赛赫问道。
“有，确实有效果。我觉醒了超凡力量之后，发作的间隔变得越来越长，症状也在减轻，我很高兴。但是，后来我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我还是在失去人类的感情，还是在丢失记忆，只是以一种不那么剧烈、反复，而是更平缓和持续的方式在失去。”
“超凡力量的代价，不过这也说不上什么好或者不好。你非人的部分和经历越来越多之后，总会慢慢异化。但普通人也一样，他们会快速衰老，会变得迟钝麻木，忘记过去，最终死去。还不是要失去所有的情感和记忆。”奥赛赫不以为然。
“和你说的又还要不一样一些。正如你所说，你只是逃离了过去，它还在那里。你总要跟它做个了断，或迟或早。而我，也只是改变了那个诅咒的作用方式，它始终还在。意识到这点之后，我开始远离超凡力量。我尽量减少修炼，不再去面对其他的超凡者，无论朋友，还是敌人。
最后，我离开了我的出生之地，来到了洋洲。在洋洲的这半年，虽然还是感觉不到什么快乐——我已经差不多忘记快乐的感觉了。这更像是一个单纯的词汇，我认识它，理解它，却无法真正感受它。但是至少这是长久以来最平静的半年，我几乎已经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完全正常的普通人了。我开始喜欢布莱斯本，喜欢我现在的生活。直到，我遇到你。”
“嘿，哥们，对不起。”奥赛赫说。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你说得对，是我自欺欺人了，我还一厢情愿的幻想自己会是个例外。其实，我在遇到你之前的两小时，就已经遇到过一个像是吸血鬼的东西了。”
“你说真的？”奥赛赫惊讶的张大了嘴。
“当然是真的，晚点跟你细说。总之，命运是逃不过的，或早或迟，那还不如干脆迎上去，来个了断。能有半年的平静，我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你决定了？”
“决定了。”
“哈哈，好啊。对了哥们，你得给自己取个威风点的名号，当做在79区的代号。”
“威风点的名号？比如说，'黑刃'？”
“黑刃不好吗？我觉得很酷啊。”
“中二。”
“中二？中二是什么？”
“没什么，是很特别，很有格调的意思。”
“哦。”奥赛赫一脸怀疑的看着黄瓜骑士。“你总不会是用自己的真名混在地下世界里的吧？再说在79区，执行任务时也得使用代号吧？”
“当然不是，我有名号，黄瓜骑士。”
“黄瓜骑士？倒是挺有个性。咳咳，你为什么会用这个？”
“我有个朋友，他说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正昏倒在一个公墓外面的树林里，身无长物，只有手上还死死攥着一根吃剩下一半的大黄瓜。我醒后，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那时大概刚从诅咒中恢复过来，几乎记不起什么东西，于是我就给自己取了个名号，黄瓜骑士。当然咯，我也的确挺喜欢吃黄瓜的。”
......
“那么，明天在79区见吧。”
“好啊，不过那是明天的事，我们先把这两箱啤酒干完。”
......
次日。
79区，三楼。
“李，啊，黄瓜骑士，欢迎成为79区的一员。”白纳德笑容满面，“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在79区的直接联络人了。对了，我再给你介绍一位同事。”
随着脚步声，一位胖乎乎的中年大叔走进办公室。他也穿着牧师袍，身材不高，头发浓密，宽厚的脸庞上没有一根胡子，显得很是和善和喜感。
“这是马克.卡洛斯，我的牧师同僚，月光河岸的日巡者。作为守夜人，你们以后想必会有不少机会和他打交道。”白纳德介绍。
卡洛斯和黄瓜骑士对视片刻，眼中的惊讶很快转换为笑意。
“上帝看顾着你。”
“日安！”
“你果然不是一般的乘客。”
“你也不是普通的巴士司机。”
“你们认识？”白纳德有些惊奇的问道。
“我经常坐他的末班车，这真是太巧了。”黄瓜骑士回答。
“不不不，这不能简单的说是巧合。你们是被命运牵引的人，或者说，是牵引命运的人。”卡洛斯说。
“这么说......你不是超凡者？”
“怎么说呢，冥想是每一个牧师的必修课，也是超凡能力的激活方法。我不算是超凡者，我的体质并没有超凡化。但我能感应到超凡力量，并且能有限的储存和利用自然界中游离的超凡能量。教会有一套从黑暗时代流传和完善下来的方法，专门用于训练我们这样的人。在人类侧，我们被称之为'侧卫'，超凡侧卫，超凡者的羽翼。黑暗侧对我们的称呼是'杂种'。”
“这可不怎么好听。”黄瓜骑士忍不住说了一句。
“敌人对我们的痛恨和诋毁，正是我们的荣耀。”卡洛斯抚胸行了个古礼。
“行了，李，你和卡洛斯有的是机会，到时候我请你们喝杯咖啡，坐下来慢慢聊。现在，我们先去七分区选装备吧！”白纳德说。
“对，李，我们还是去装备区吧，我正好可以好好给你介绍一下！”奥赛赫也显得兴致勃勃。
“切，我才不想喝你的什么咖啡呢，我宁愿喝可乐。”去地下基地的电梯门口，黄瓜骑士心想。
七区。这里的结构和79区的整体结构很像，也是辐射状。四周是仓库，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展示厅。展示厅里是一排排的展示台，打着射灯，放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装备。奥赛赫唾沫横飞的讲解着，似乎这里是他的私人仓库：
“李，你看，这里是标准装备区，你现在的权限可以选择的免费装备都在这里了。那是凯夫拉战斗服，由美军的防弹衣改装而来，弱化了防弹能力，强化了防穿刺能力。缺点是防钝击能力不够，不过前后都有战术插板袋，可以加挂碳化硼防护板，这样就能扛一下钝击武器了。”
“说明书上都有。”黄瓜骑士指了指展示台旁边正在自动播放的3D视频和文字。
奥赛赫似乎天生没有尴尬这种反应：“它讲的哪有我讲的详细。这其实是乞丐版的装备，最最基础的，与其说是战斗服，还不如说是制服。几乎没有哪个超凡者穿着它去战斗，防护力虽然还过得去，但在超凡战斗中只能算聊胜于无。
倒是侧卫们喜欢这身，因为重量不算太大，对没有超凡肉体的人也不算什么负担。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显眼，有好多个时装版本，穿着执行隐秘任务，就算在人群里也看不出来是盔甲。”
“这个用途倒是不错，不过，有骑士甲吗？”黄瓜骑士的心早就飞到别的地方去了，进了79区的装备库，却盯着一件凯夫拉看，这跟进了五星酒店的海鲜自助餐厅却狂啃白面馒头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啊，来来来，在那边，我带你过去看。”
一排形制各不相同的盔甲，或摆或挂，占了一大片的展示空间。黄瓜骑士操起一面筝形盾，套在手臂上，翻过来翻过去的看，掂一掂分量，又用手细细的抚摸着，体会各个面的触感。好一会儿，他才恋恋不舍的抬起头来。
“这是教会那些圣骑士的标准化装备，属于三层复合装甲。盾面是tc21钛合金，直接抵挡攻击，中间是一层高分子复合材料，用于隔热隔电和吸收冲击力，背面是高韧性合金，防止盾牌断裂。后面还有一层牛皮衬垫。”奥赛赫显然对这里的装备相当熟悉。
“这可的确是个好东西，想必成本不低吧？多少钱一面？”
奥赛赫笑了起来。“当然不低，这面盾大概要三万刀吧，这还是79区所有采购和支出都免税的情况下。拜托，哥们，你可是超凡者。纳税人花了这么大成本养着我们这群大爷，这点装备费用算什么？就算你想用垃圾装备，79区也不敢给你用。这款盾对圣骑士就是免费的，你想要，当然不用给钱。怎么样，79区待遇不错吧？”
黄瓜骑士拿起盾，挂在腰带上。
“走，继续往下看。”
奥赛赫看着他，摇了摇头，终究没有当面鄙视他顺走样品的行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