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春夜。雨丝织成密网,天地间一片朦胧。地方偏僻,没有什么人家的灯火,只有白色的路灯还在执着的穿透雨雾,送来一些光明。如果视线也能透过这雨雾的话,你会发现,路边有一个公车亭,亭里的长椅上居然还坐着一个人。
他身高大概一米八,身材精干利落。四处乱刺的黑色短发下,是一张皮肤白皙、五官立体的脸,颇有希腊雕塑的神韵。只是也像雕塑一样,缺少了些生气和灵性,多了几分生硬和阴沉。
大雨,深夜,神秘人。多么经典的开场,只是他手里的东西完全破坏了气氛,那是一根绿油油的大黄瓜,他一边大口大口的啃着,还一边看着身边两个巨大的提袋,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嗯,这黄瓜味道真心不错,鲜嫩多汁。走了那么远,真有点渴了...”他停下说话,专心陷入了嘁嚓嘁嚓的啃咬中。
世界之中,除了他似乎就再没有别人,也不会有别人。然而,世事总多意外。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年轻的金发女孩穿过雨帘,走进了候车亭。她身材高挑,有一张典型的盎格鲁-撒克逊人的脸,穿着不太适合这略带寒意空气的碎花连衣裙,浑身雨水,却丝毫不显狼狈。
黑发男扫了一眼来人,往旁边挪了挪,让出半边座位,继续专心吃他的黄瓜。
女孩在黑发男旁边坐下。她望向黑发男露出来的侧颈,就像望着最迷人的情人,目光迷离。
在猩红饥渴的驱使下,新生的血奴渐渐丧失了理智。她不自觉的向对方靠近,露出獠牙...
黑发男突然转过身来。
即便在狂热之中,女孩也觉得有些不对劲。目标的表情未免太过平静,就像在面对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
然后她看见的最后一幕景象,就是一个瞬间变大、充斥了她整个视野的拳头。
...黑发男低头看着脚下的尸体,脸上涌起了一丝恼怒和不快。他往候车亭的后面看去,雨幕背后,有一条小河,汇往布莱斯本河,正适合用来处理麻烦。
...
轮胎淌过雨水的声音传来,一辆簇新的公交车穿透雨幕,停在站台前。门开了,那男人狠狠啃了一口黄瓜,把剩下两指宽的瓜蒂塞进垃圾桶里,拍了拍脏兮兮的牛仔裤,拎起两个大袋子,跳上了车。这一系列动作,说起来复杂,实际上他三五秒钟就完成了。
走到车上,他对胖乎乎的司机打了个招呼:“晚上好!”
“晚上好!上帝看顾着你。”末班车的司机,对着这唯一的一个乘客笑眯眯的问了声好。似乎他们之间并不陌生,大概那个黑头发的男人经常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趟车上。
半小时后,一片居民区里。
洋洲地广人稀,很多居民区全都由单独的house组成,相当于华国的独栋别墅。道路宽阔,植被茂密,小区里跟丛林似的。这会儿雨小了很多,黑发男套着件短袖T恤,独自走在路中央,提着重物,脚下的运动鞋踩着积水,悄无声息往前移动。如果不看双脚,他的身体就像是在滑行,完全没有速度变化和重心起伏。
他突然停下来,疑惑的左右一望,仿佛有什么错觉,又接着往前走去,最后消失在一栋房子的阴影里。
另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道路尽头。他穿着黑衣,黑鞋,连脸都是黑色的——是个黑人,在路灯下犹如一个黯淡的剪影——种族天赋,潜行值加10。他顿了顿,左右观察一下,然后沿着黑发男刚才走过的路,跟了上去,融合在街道的暗影里。
此时。黑发男正在一个套间里,里面有卧室、阳台、储存室、卫生间,总体面积不大,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坐在客厅到阳台的门槛上,手里这次拿的不是黄瓜了,是巧克力,还有一瓶可乐。啃一口,喝一口。眼睛盯着阳台,似乎能看透模糊的玻璃,和外面的风雨,一直望到无穷的远处。
“啊——累了累了,都十一点了。路也走够了,吃也吃饱了,睡觉去,洗洗睡吧。”黑发男突然打了个呵欠,大声说了一句,然后离开客厅,往洗手间而去。片刻,哗哗的水声响起。
窗外。黑人正站在一棵开满花朵的蓝花楹树下,跟夜色融为一体。他斜对着窗户,专注的往里窥视。下一刻,耳后似乎有风吹过,他猛然回头,一个黑影正以惊人的高速向他扑来。
对方的速度也无法再维持静默,鞋底和积水的撞击声响成一片,就像打击乐的鼓点。黑人的反应极为迅捷,他侧身一闪,黑影也随之变向,以黑人的移动线路为圆弧,划了一条切线,毫不费力的贴了上来。好消息,对手没有带武器。坏消息,他很快,非常非常的快。黑人眼前一花,本能的曲臂格挡。谁知那只是一记虚晃的刺拳,他挡了个空,心里一惊,赶紧垂肘提膝。
啪的一声炸响,在夜幕下特别清脆,他勉强挡住了对手的右扫腿,但整条胳膊都麻了,人也被击退了两步。而对手似乎并不打算适可而止,往前上步,准备乘胜追击。
“停,停停!”黑人的声音尽管已经尽力压低,在夜幕里依然显得急促尖锐。“听我说!”
对手停了下来,这一刻黑人才能看清他的脸。的确是他之前跟踪的那个人,虽然当时也没看清楚细节,但衣服和身材轮廓是不会错的。
“为什么跟踪我?”黑发男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的忌惮和愤怒有如钢针一般尖锐。
“你是不是人类?”黑人问。
“什么?我特么当然是人类,你这算是什么问题?你又是个什么怪物,为什么跟踪我,赶快回答!”黑发男的耐心显然比兔子尾巴还短。
“别着急呀,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你冷静些,听我慢慢说。”黑人倒也光棍,他干脆一屁股坐在街沿上,摊开两手,表明自己并没有恶意。“我怀疑你是个吸血鬼!”
“你最好找个不那么蹩脚的理由,在我失去耐心之前。”
“你的脚步,你提着那么重的东西,走起来却完全没有负重感,就像在地面上滑行,脚下没有水花也没有响声,而且两个提袋的摆动幅度像钟摆一样精准,不浪费一丝力气。”
“不错嘛小伙子,居然能注意到这么多,不过光凭这点就能断定我是吸血鬼吗?还有,你又是个什么?搞不好你才是怪物吧?”黑发男老气横秋,尽管他除了有些胡子拉渣以外,长得实在也还年轻。
黑人左右望了望,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最近这附近不太平,听说有吸血鬼出没。”
“无稽之谈,这世上哪来什么吸血鬼?我又怎么能相信你真是来找所谓的吸血鬼的?”
“当然有,我刚跟丢了一个。”黑人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从屁股后头摸出一把带鞘的匕首,抽出来半截:“别误会,这不是针对你的,你看,这是一把银刃。”
黑发男眯起眼睛,的确,是白银的光泽。
“那你现在确信我不是吸血鬼了吗?”他问。
“确信,你有人类的心跳和体温。”
“你怎么知道的?”黑发男有些警惕。
“感应,在刚才那么近的距离上我能感应到这一切,或者说我有超凡感应技能。而且,你使用的格斗技巧是踢拳,我还没有听说过哪个吸血鬼用踢拳的,他们有自己的武技。”黑人很诚实的说:
“不过,即使你不是吸血鬼,你也不是个普通人,你刚才的速度和力量已经要超出人类极限了,但你的呼吸和心跳都只是稍微有些加快而已,你使用的根本就不是纯粹的肉体力量。”
“你也不是普通人,普通人现在早该躺在我脚下了。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嘿,嘿,哥们,别激动,我知道你也许正在避世,我也不是故意要找到你的。我没有恶意。”黑人举起双手,“大家都是地下世界里的人,你总不会是古老侧的吧?你是人类侧的吧?今晚只是个误会,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如何?”
“虽然我很想在这儿揍扁你,但是这里终究是凡俗世界。我的确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但是,我更不想因为放走你,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所以,你最好赶快向我证明你的合法身份。”黑发男活动着指节。
黑人把手伸进口袋,黑发男盯着他,但他摸出的不是武器,而是一本护照和一个证件,然后放在街沿上,往后退了两步。
“奥赛赫,奥赛赫.阿布利祖。来自阿弗里卡洲的肯麦东,现在是坤罗兰大学的博士生。”他指着自己说。
黑发男拿起证件翻了翻,一阵无语。看照片的确是本人,除非他还有个双胞胎兄弟。他打量着奥赛赫,这哥们大概有一米八三,宽肩细腰,看上去二十七八岁,一头黑色带卷的短发,宽阔的鼻梁,棱角奔放的下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烁着野性的力量。精干剽悍,怎么看都是个悍匪模板,出场也很有boss风格。没想到却是个高级知识分子。高级知识分子也就罢了,
“……好吧,这是个误会,今晚就到此为止吧,就当没有发生过。不早了,我该回去睡觉了。”黑发男退后几步,转身准备返回。
“等等!”奥赛赫叫道。
“又怎么了?”黑发男不耐烦的回头。
“你不觉我们的相遇不是偶然的吗?我们还有很多话题可以谈,比如说地下世界,比如说吸血鬼?我对你很好奇。”奥赛赫说。
“我对你不好奇!听着,我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我不想惹麻烦,也不想去找任何人,或者任何怪物的麻烦!”黑发男突然跳了起来,“别烦我!”
“我还会再来找你,你会改变主意的。”奥赛赫就像电影里所有的反派那样,扔下一句狠话,走了。
套间里。黑发男在水龙头下,一边冲着水,一边猛抠头发。看起来,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酷,也没有那么镇定。
“我还会再来找你,你会改变主意的。”
奥赛赫留下的那句话,就像一个flag,弄得他有些心烦意乱。电影里,只要被下了这句咒语的人,哪怕已经金盆洗手几十年,或者垂垂老矣,莫不会再次出山,然后在激战之中壮烈。
“去他的吧,我已经不是黄瓜骑士了,早就不是了。我现在是提亚.李,一个普通的华国人。”他自言自语的说道。
洗完澡,他倒下去,翻来覆去了几分钟,终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