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
好饿!
好饿啊!
米娅蜷缩在一蓬枯草里,口中溢出低低的呻吟。
她有多久没吃东西了......两天?三天?还是五天?
米娅不知道。
她从那个男人手里逃出来已经有十来天了吧?
自从她被爸妈卖给那个男人,已经过去有一个多月了吧,不知道爸爸妈妈还有弟弟怎么样了。
“米娅,米娅,原谅我,我们真的已经揭不开锅!”那个作为她父亲的男人反扣着她的双手,一边恳求她的原谅,一边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扭送到那个男人的车上。
“米娅,我们对不起你。但你一定不忍心看着你的爸爸妈妈,还有你的弟弟活活饿死啊。”
一个面黄肌瘦、全身瘦的几乎只剩下骨架的女人,抱着一个还算白胖的男孩子,跪倒在她面前,哭嚎道。
那个男孩子,也奶声奶气的喊着她的名字,他说:“姐姐,对不起,但是浩浩实在是太饿了。”
反扣着她的父亲在她身后说:“米娅,只要跟着那个男人,你再也不用挨饿了。求求你,求求你,就当帮帮爸爸吧。”
不用挨饿,很好啊,可是她为什么不上那个男人的车?
米娅还记得,昨天晚上她半夜饿醒,抱着娃娃去找妈妈,却看到爸爸妈妈在屋外垂泪。
“真的......要这么做吗?”她妈妈问爸爸。
爸爸仰头看着死黑的天空,半晌才斟酌着字词开口:“我们是真的走投无路了,米娅跟着我们迟早也得饿死......更何况浩浩还那么小,米娅、米娅,我们已经养了她十二年了,仁至义尽了。那个人说会付一大笔钱,而且、而且她答应会等米娅长大......”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不知道是在说服妻子,还是在说服自己。
妈妈响亮的呜咽了一声,把头埋在膝间。米娅听见她强掩的哭声:“可是......我们这是把米娅往火坑里推啊......”
爸爸妈妈想要卖掉她!
她最爱的爸爸妈妈想要卖掉她!
不,她不相信!
米娅突然不饿了,她抱着娃娃缓缓退回屋内。弟弟浩浩在唯一的一张床上睡的很香,发出微微的鼾声——他应该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能吃饱的人了吧。
第二天,当一辆越野车停在米娅加破旧的棚屋前,车上下来个男人把一袋格瑞币放到父母眼前,米娅这才相信爸爸妈妈是真的要抛弃她。
不顾米娅的挣扎哭求,爸爸还是扣着她的手,强行把她塞进越野车里。她最爱的粉色娃娃掉到地上,染上尘土,被人踩踏。
男人锁上车门,驾车带着哭的不省人事的米娅,往荒原深处驶去。
直到被男人领进一个飘着浅浅麝香气味的房间里,米娅才知道妈妈口中的“火坑”指的是什么——
那个男人!
米娅当然不肯,她怎么会肯。
所以她每次都拼死抵抗,誓死不从,让男人无可奈何。终于,在一个落着雨的晚上,米娅出乎意料的解放基因,逃了出来。
但是逃出来后又能怎样呢?即使她能基因解放,没有东西吃,她只是一只病猫。
米娅很快就饿倒了。
胃里一阵尖锐的疼。空空如也的胃袋里,恣肆的胃酸已经开始消化自己了吗?
米娅尝到嘴唇干裂渗出的血的味道,一阵一阵的心悸、狂躁,有时还会出现幻觉,这都是在极度饥饿下,身体严重脱水的标志——
一双长筒靴子出现米娅面前,靴子的主人把一盒打开了的罐头放到她面前。
罐头里是满满的肉块,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顾不得猜疑来人的居心。
米娅一下子扑了上去,几口将罐头吞食殆尽,空空的胃袋这才感觉好受了一点。
靴子的主人一直在一旁看着米娅狼吞虎咽,直到她舔干净最后一滴肉汁,意犹未尽的放下罐头,才慢悠悠的问她:
“好吃吗?”
“好吃……”
“你知道,这罐头是用什么做的吗?”
“......鼠肉?”
米娅瞬间瞪大双眼,扑倒在地,用手指抠喉咙,想要把刚刚吃进去的罐头吐出来。
但是饥饿的胃袋早就把这点东西消化了,米娅在一旁干呕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
“为什么什么要做这么邪恶的事情。”米娅抱着头,无力地跪趴在地上。
“跟我来。”靴子的主人没有回答她,反而把她从地上拉起。
米娅浑浑噩噩,跟着鞋子的主人向前走去。
靴子的主人自称鼹先生,他把米娅带到了一个工厂里。
工厂里是一条流水线,大大小小的肉块从漏斗落到传送带上,再从另一端变成一个个罐头输送出来。
“这些......都是?”桃尔跟在鼹先生后面,看着轰鸣的机械,问。
“你听说过旧世界‘普罗米修斯’的故事吗?”鼹先生不答反问。
然后,不等米娅回答,他自顾自的说下去:
“普罗米修斯盗走天火赠与人类,让他们免受饥饿寒冷之苦。他也因此收到了万神之主宙斯的惩罚,被锁在高加索山脉上。在那里,每天都有一只秃鹰啄食他的内脏,但内脏不断重生,痛苦没有尽头。”
他叹了一口气,低头看向米娅: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可以救活一个将要被饿死的人。你觉得这是善良还是邪恶。”
“这......”米娅答不上来。
“这些肉都经过特殊处理,只是一块普普通通,价格低廉却味道鲜美的肉而已。”
鼹先生轻抚米娅淡黄色的头发,轻声说道:“米娅,加入我们吧,一起去当那个盗取火种的‘普罗米修斯’。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我会保护你,给你家的温暖。”
“家人、吗......”
米娅答应了,从此在工厂住了下来,为鼹先生看守工厂,不让外人入内。
......
可是,答应要把她当做家人的鼹先生也已经抛弃她了。
她再一次的,被人抛弃了。
司墨雪见米娅不在挣扎,尝试着松开她。米娅瘫在地上,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就在司墨雪和桃尔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
“轰——”一身巨响。
房间开始倾斜,书桌上的小摆件纷纷滚落在地。
司墨雪撑着墙:“怎么了?发生爆炸了吗?”
“快跑。”桃尔伸手想要拉起司墨雪跑到屋外。
而米娅仍然呆呆的趴在地上。
“等一下......”司墨雪挣开桃儿的手,反身回屋,一把拽起猫耳少女。
米娅含着泪,仰头看她:“你为什么要拉我。”
司墨雪“啧”了一句:“你废话咋这么多?”然后拉着米娅跟着桃尔跑出房间。
起初的几声巨响过后,工厂里的温度越来越高。
因为核战后天空被扬尘遮盖,全球气温骤降。司墨雪和桃尔在外面都穿着厚厚的外套。此时在温度越来越高的工厂里,身上很快就起了一层粘腻的薄汗,像裹上了上个密不透风的罩子。
桃尔抹了把额上淌下的热汗,伸手敞开衣服外套:“怎么怎么热?哪里烧起来了吗?”
“是岩浆。”一直不说话,默默跟在她们身后的米娅突然说道。
“岩浆?”
米娅擦了把汗,她头上的蝴蝶结和面具都在刚才的奔跑中弄丢了:“这是鼹先生搞的自毁装置。工厂地址是他特意选的,这里曾是一个火山口,地底下全是汹涌的岩浆。”
米娅摘下面具,小脸被澎湃的热气熏得通红,她语气平淡:“鼹先生已经提前把地下挖通了,一旦工厂内幕败露,到时候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爆炸,灼热的岩浆就会通过提前挖好的通道进入工厂,将一切烧毁。现在,岩浆应该就在身后朝我们追来。”
工厂内的电路已经全部被岩浆被烧毁,走廊里的灯光全都暗了下来,只剩下一片双手不见五指的黑。
司墨雪和桃尔只能就着走道上暗淡的微光向前奔逃。
昏暗的走廊里突然出现一道亮光——走道前方的天花板裂开,炙热粘稠的岩浆从裂缝中流淌出来。
“妈的。”司墨雪怒骂一句,脚下一顿,猛地刹车掉头,推搡着桃尔和米娅朝反方向跑去。
“到底有多少条通道啊!”极端滚烫的岩浆就在身后翻滚而来,桃尔一边跑一边崩溃大喊——她还年轻,还不想死,尤其是这种被岩浆活活烧死的死法!
又拐过一个转角,周围暂时没有岩浆涌出。司墨雪将米娅拉到眼前,抓着她的肩膀急切的问:“你,知不知道出口在哪?”
走廊过于曲折,几人深陷一片黑暗中,岩浆又不知会从何冒出。仅凭司墨雪和桃儿二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估计无法在岩浆吞噬工厂前跑出去。
米娅此时却一声不吭,任凭被司墨雪抓在手上摇晃。
“岩浆追来了,快跑!”桃尔在后面催促道。
司墨雪拉起米娅的手,向下一个拐角逃窜而去。
被岩浆照亮的走廊里,回荡着女孩们“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这在样滚烫的空气里奔跑,司墨雪的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了个透彻。
米娅的余光里,那个代表司墨雪的模糊轮廓紧紧拉着她的手,在黑暗的走廊里奔跑,发出有节奏的喘息声。
“我叫米娅。”沉默不语的猫耳少女突然开口,声音在长长的走廊里回荡。
“昂?”司墨雪已经气喘如牛,听见米娅的话,应了一声。
米娅极快的看了司墨雪一眼,接着转头盯着眼前的道路,低声开口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带你们去出口。”
虽然司墨雪和桃尔常常一起行动,但米娅可以看出,桃尔一般情况下,都听司墨雪的话。
司墨雪偏头看了眼米娅,少女模糊的轮廓在黑暗里低着头,有隐隐的的汗滴从她线条流畅的下颚滴落下来。
她翘起一边嘴角,松开拉着米娅的手:“我答应你。”
“跟我来。”
米娅快步上前,跑到司墨雪和桃尔前方,带领她们在曲折的走廊里穿梭。
“等一下,那些被你们......被工厂圈养起来的人怎么办?”司墨雪跑着跑着,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那些门都是没有上锁的,只要他们想,他们就能跑出来。”米娅语速极快的回答,随着她的奔跑,淡黄色的头发在身后飞扬。
这座工厂整体呈一个向下延伸的趋势,大门建在地表,主体则深入地下,岩浆是从工厂的最底层流出来的。
跟着米娅越往出口跑,司墨雪和桃尔越感到空气的温度在往下降。
米娅带领着她们跑出迂回的走廊,跑过工厂中央的车间,最终在接近大门的地方停了下来。
“岩浆只会蔓延到这里,把后面的车间和实验室掩埋,销毁证据。”米娅说。
司墨雪回头看去,她们跑来的地方已经燃起熊熊大火,很快,工厂制造人肉罐头的秘密就会随着建筑,消失在大火里。
“不知道工厂里剩下来的人有没有跑出来?”桃尔看着面前燃烧的火海,道。
“门都是可以打开的,后路已经给他们留了,能不能跑出来,都是他们的命。”米娅瞥了眼身后的火海,半转过身,对司墨雪道:“你答应我的事,可不能忘了喵!”
司墨雪收回注视着火海的目光,看向一身大汗的米娅:“不会忘的。”
就在几人已经以为没有人会从火海里出来的时候。
一个腰上缠着绷带的赤膊男人,背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从火海里冲了出来。
身后,跟的是数十个混种人,或搀或扶或背,携着老弱病残冲出火海。
赤膊男人离开火海后,选了个远离火光的地方,小心的把背上的老妇人放下来。
然后招呼其余人各找地方坐下休息。
工厂大门被进来的巡卫队人员锁上了,他们一时半会出不去。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远离火海目前不会有生命危险。
司墨雪三人站在大门另一角静静地看男人安排众人治疗伤者、照顾妇孺。
趁赤膊男人将众人安排好,撑着靠在一旁休息的时候,司墨雪主动走上前去。
“你好,你们都是被工厂囚禁的人吗?”
赤膊男人偏过头将司墨雪上下审视了一遍:“对……你不是这个工厂里的人?”
司墨雪摆摆手,说:“不是,我是救、我是外面来的。”
“嗯?”男人站起身,按压着长时间负重而酸软的手腕,“那你就是那潜入工厂的几个人之一了?”
“是的,嗯……我是来调查不明罐头的来源的。”
“哦,原来是你啊!”赤膊男人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司墨雪微微一笑,正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男人猛地一拳打到司墨雪腮上。
司墨雪毫无防备,登时被打翻在地,尝到了嘴角被打裂渗出的铁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