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行居前彩幡飞扬,门楣上左右挂着数条彩带,一幅醒目的大旗在门口矗立,上面写着“闻香下马”四个大字,小二看到白琅,主动迎上前带路。
曹原在三楼临窗的雅间坐着,点了几盘精致的凉菜一壶小酒。白琅在曹原面前坐下,两人很默契的先干了三杯酒。
放下酒杯,曹原夹了一口菜,咽下后说道:“第一件事,裴元虎失踪一案,我得到消息最后出现在杨柳大街,三更左右进去,再没出来。”
白琅放下筷子道:“这件事侍卫司也得到陛下命令,协助大理寺、京兆府彻查,需要我做什么?”
曹原夹了颗青豆在嘴里,嚼的咔吧作响,小声道:“杨柳大街两侧共有住户二十五家,其他的我知会京兆府进行排查,但崔国公那里怕是行不通,你也知道这位国舅爷的脾气。”
白琅和曹原碰了杯酒,喝下后道:“你是要我以步军司的名义找个借口进院搜查?”
曹原点点头:“想来想去,这件事只有你合适。”
白琅又问了一句:“你这边提供消息的人能不能出面作证?”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曹原用筷子轻叩了下酒杯:“此人叫杨苍梧,我做大理寺丞时遇到一件棘手的案子,通过丐帮得到的消息顺利解决,杨苍梧就是丐帮真正的杆子头。此人行事隐秘,从不出现在台前,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的名字。”
“杨……苍……梧!”白琅缓缓念着这个名字,往事一幕幕出现在心头。
曹原盯着白琅的反应,低声道:“我初听时和你一样诧异,你说会不会就是……”
白琅点点头,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曹原猜不出这个老狐狸心中所想,问道:“若真是他,你说他为什么不换个名字,这样岂不招人猜忌?”
白琅淡淡道:“他既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总之宁信其是,莫信其非。”
曹原很赞同白琅的想法,手指在银鱼袋上摩挲着,纠结道:“我几番试探,也曾派人暗查,都没找到有用的线索,如今我把他推荐给了六王爷,他若有问题我定脱不了干系。”
“你大可不必忧心,我们不曾害过他什么,反而还帮他找了个替死鬼,可以说大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有他的目的,只要不是针对我们,小心应付着就是。”白琅眼睛在曹原脸上快速扫过,眼神投向窗外远处影影绰绰的码头上,窗户的右下角还能看到皇宫殿阁屋檐的一角。
曹原听他分析的有道理,内心松了口气,笑道:“以前且不去管他,现在可真成了一条船上的人,虽然见过的次数不多,他倒着实帮了我不少。”
白琅问道:“他有这么大能耐?”
曹原感叹道:“以前我也没发现,这次裴元虎一案,他的消息真是灵通,我们半个月未果,他三日便给了消息。”
“若是这样,此人倒可以好好利用。”白琅手里轻轻捻着那颗石子。
“嗯,下次我介绍给你认识,你帮着相看相看。崔国公这边就靠你了,说实话我觉得十有八九和他有关,毕竟裴元虎和他有旧怨在先。”曹原突然停住话,低头夹菜。
他说的一时兴起,忘记裴元虎和白琅同样有旧怨,两个昔日独孤止戈的门下同袍在朝堂上却是针锋相对的政敌。
白琅似乎毫不为意,低着头夹菜,过了一会儿,突然道:“听说顾衔环这个月就回京了。”
曹原点头道:“现在到处风传,我也是听贾相门生,吏部王侍郎说,顾使君主动向陛下请旨要回京养老,其情恳切,陛下已经准了。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咱们上面那位最忌讳虎将雄兵,北疆这十年虽有零星战火,但大体相安无事,突戎现在忙着对付背后雄起的乌洛国,自然要鸟尽弓藏了。”
白琅夹起一个烩鸭胗,细嚼慢咽,同样是独孤止戈麾下军指挥使,同样在独孤止戈谋反案中旗帜鲜明的站在皇帝这边,如今自己只混了个正五品副指挥使,顾衔环却是从二品的朔方节度使,爵位做到了开国县公,比他高出四五级,按自己五年一级的速度,骑上千里马都望尘莫及。他自认心计武功都不比对方差多少,只能自叹时运不济了。
曹原倾斜身子凑近他,一副交心状:“关起门来没外人,我们真该好好学学这位顾使君,真真是个见风使舵的主,当年独孤止戈一案尚未落锤定音,他便快人一步先划清界限,对陛下大表忠心,这次又恰到好处治了陛下的心病,据说龙颜大悦,陛下准备把枢密使的位置腾出来给他做,这可是从一品啊,百尺竿头要进一步有多难你我都清楚,贾相任参知政事有多少年?十五年了吧,三起三落还是离同平章事一步之遥,顾使君这就算一步登天了,皇恩浩荡的连我看着都眼红。”
白琅端着酒杯的手忍不住一抖,酒洒出了一半,他忙假装咳嗽来掩饰,心里五味杂陈,枢密使,那可是“枢相”啊,武将坐到这个位置就到极致了,他以后看见顾衔环还不得象狗一般趴到地上摇尾乞怜。
白琅怀疑是不是以前占山为王的经历影响了他仕途升迁,或许重文轻武的皇帝和那些自诩读圣贤书的清流士子们,骨子里对他这个强盗头子有着天然的鄙视,更愿意起用武举出身的儒将或行伍世家的子弟。这方面的例子的确不少,殿帅楼聚英是太宗朝的武状元,得到太宗青睐才娶了宁国长公主,而顾衔环则是另一个典型,父亲顾月清曾是游骑将军,兖州刺史,典型的将门虎子。
见白琅沉吟不语,曹原试探道:“说起来你和顾使君也算同门,当年的英明决断也是不谋而合,可以说都是同道中人,这次他回京述职,你何不亲近亲近,或许就能柳暗花明。”
白琅把杯中酒一口喝干,咂摸了两下嘴道:“看起来似乎如此,但顾衔环此人心高气傲,当年在独孤止戈麾下就谁都不服,和眼高于顶的皇甫擎天并称王二蟹,不是那么好亲近的。”
曹原愣道:“王二蟹?”
白琅眼望窗外,回忆着往事道:“这二人除了独孤止戈的命令,其他任何官长的话都不听,有时还公然顶撞,独孤止戈听说了,骂他们是螃蟹大王,横着走,后来同僚们就戏言他们是王二蟹。”
曹原哈哈大笑:“也就你们这些行伍之人才想得出这种诨号,说起那个皇甫擎天,听说投了突戎后没少找顾使君的麻烦,好像在突戎是个只手遮天的人物,加上你,还有刚失踪的裴元虎,虎翼水军的丘震雷,宣武军的吕一品,这独孤止戈账下真是能人多啊。”
白琅听出曹原话里有话,他这会儿不想去深究其中的奥妙,胡混带回的消息说顾衔环已经从朔方动身,将在中秋之前进京,这个消息让他心中莫名的不安。
秋日的傍晚云淡风轻,将落未落的太阳在云后吐着红焰,灼烧的西边天空霞光万道。卢玄武躲在曹府东跨院的匠工房里,只要闲来无事便练起干支御龙剑。双手支地气沉丹田,随着思绪放空精神宁定,整个人于空灵中渐入佳境,没有之前的疲累酸胀后,如今练功已经成了一种享受,不知不觉,窗纸上的光芒由黄变红再变暗,直到月亮爬上树梢,在窗纸上投下斑驳的树影,卢玄武在二更时分睁眼起身,悄无声息的穿过跨院和前院,晚上的曹府比白日的松散守卫戒备森严了许多,躲开两波部曲的巡逻后,迂回穿过后院,来到鞠园月门。
出乎他意料,往常从不派人把守的月门此时挂着两个气死风灯,下面站着两名守卫,卢玄武被堵在门口进退不得,观察了半天,没有工具辅助根本进不了鞠园,卢玄武绕着围墙寻找合适的攀爬位置,最后在一棵歪脖老桑下站住,桑树和院墙间隔着一条两步宽的石径,枝丫繁茂,有些粗干斜伸向鞠园,有的甚至长到鞠园里,但是想悄无声息的爬上枝头,翻进青瓦覆檐的墙里并不容易。
伸手够了够,离墙上的枝丫还有半人高的距离,卢玄武伸腿踢脚跃跃欲试,观察了下四周漆黑无人,卢玄武小跑几步,猛地跃起,身体轻盈腾空,迅速靠近粗干,卢玄武猝不及防一头撞在树干上,顾不得疼的眼冒泪花,忙伸手抱住粗干,翻身伏上去。刚才的一跳仿佛做梦,卢玄武仔细回想着每一个动作,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眼睛盯着树干奋力一跳,还好这里离月门很远,撞树的闷响没有惊动守卫。
卢玄武揉了揉额头上鼓起的包,心里为刚才的动如脱兔小小得意了下,慢慢挪动身子,踩到墙头青瓦上,待脚步落稳,找准园子里的落脚地,纵身跃下,下面是一片小竹林,儿臂粗的青竹稀疏错落,卢玄武从竹林里出来,绕过假山来到饮琴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