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摔了快一百个跟头后卢玄武彻底绝望,就在他准备撒泼耍赖放声痛哭时,老瞎子悠悠道:“今天放你一马,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卢玄武憋住泪,带着哭腔问:“什么事?”
老瞎子说道:“以后每天这个时间来我这里呆一个时辰,答应我就放你。”
“好,我答应你。”卢玄武生怕老瞎子把他扣在这里做出什么丧天害理的事儿,先走为妙。
老瞎子突然抓住他的手拉到近前,一指点开他的下颌,往他嘴里丢了颗东西,好像是颗小团子,滑溜溜顺着喉咙滚了下去。
老瞎子奸笑道:“小家伙,别跟我耍滑头,你若不来我也不去寻你,你吃了我的噬魂丹,若没有我施法,一日后便恶鬼附身,每晚吞噬你的三魂七魄,三日后你化成厉鬼,神仙也救不了你。你若乖乖过来,我不但可以为你施法化解,还能给你三文铜板买糖吃,来或不来你自己决定。”
八岁的稚童哪见过什么世面,加上长期被大人灌输的阴影,对老瞎子的话深信不疑。
临走老瞎子还不忘恐吓:“你若告诉父母或者其他人,恶鬼也会应验到他们身上,到时恶鬼连他们一起吃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卢玄武在老瞎子连哄带骗的恐吓中煎熬了大半年,逐渐琢磨明白老瞎子的鬼蜮伎俩,却也积攒了不小的仇恨。
长大的卢玄武虽然对老瞎子还抱有一些成见,但也明白了老瞎子的良苦用心,玉不琢不成器,老瞎子不过是法子独特的令人发指而已。
警兆突起,卢玄武迅速后退左撤同时躬身收腹,感觉到面前微风拂面而过,手刀下意识向右斩落,擦到一点裤脚,还是慢了半拍。
五步处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意念对了,经验和反应不足,力速势的火候还差得远,这次我用三成功,两条腿,小心了。”
黑暗的小房间里传来“嘭嘭乓乓啪啪”声,声音持续了一阵,慵懒的声音又道:“气机不要乱,不要受我影响,你的脑子被蚊子叮出包了吗?动起来。”
“砰砰”声时断时续,逐渐稀稀拉拉。
一个时辰后,门呼啦被打开,卢玄武冲出来扶着树大喘气,叶思春施施然踱步出来,笑嘻嘻道:“进步挺快,两只脚踢不到你了,下次估计要用五成功才行。”
两个人皆是衣衫透湿,卢玄武则狼狈许多,衣服上全是沾了汗水的泥脚印。喝掉一大杯酸梅汤,卢玄武抹掉脸上的汗水笑道:“师兄,要不要去河里洗个澡?”
叶思春一甩头,慵懒道:“不去,太脏。我回客栈洗,晚上继续,走了老东西。”
卢玄武浑身水湿,加上满身的泥脚印,跟瞎子打了声招呼便跑去一处隐蔽的河沟洗澡。
叶思春回到客栈,早有婢女烧好热水,叶思春舒服的泡在木桶里,想起老瞎子任由自己调教小师弟时酸酸的表情,脸上浮起懒洋洋的笑容。
庞冬至悄无声息走进来,把准备好的干净衣服和毛巾放在衣架上,拿起木盆上的毛巾为叶思春擦背,叶思春闭着眼睛,懒洋洋道:“你安排个人回益州一趟,把道叔接过来。”
庞冬至担忧道:“大管事那么大岁数了,益州道这里山高路远,恐怕身体吃不消吧?”
叶思春叹口气:“道叔身子骨大不如前,的确不能跋涉,但他跟随师父四十多年,又陪着我找了师父十年,最担心的就是到死都不能与师父见上一面,现在找到了,若不让他见上一面,我心难安。你多叮嘱下他们路上照顾好道叔,别让他受累就是。”
庞冬至低声应下,专心的帮叶思春擦拭身体。
叶思春又道:“还是你亲自回吧,别人我不放心。千万记住,别让于海棠知道你们的行踪,我好不容易才耳根清净。”
庞冬至苦着脸道:“这个我可不敢跟您保证,连您都怕那位姑奶奶,我这绿豆小芝麻哪是于半秦的对手。”
叶思春笑骂道:“胆儿肥了啊,敢叫于半秦,回去你要敢把她招来,看我不跟她揭你老底。”
庞冬至嘿嘿一笑:“这不都是公子你起的头。于姑娘也就跟公子你厉害,对我们这些下人可温柔着呢。你没看咱府里的下人们,都把于姑娘当半个主母看待。”
叶思春皱眉道:“看来回去得好好整顿了,平日懒得管你们,一个个都惯上天了。”
庞冬至吐了吐舌头,轻轻道:“公子,不是我们没规矩,实在是……大伙都觉得咱府里缺了个女主子。”
叶思春冷哼一声:“皇帝不急宦官急,有那时间多操心自己的婚事吧,你也老大不小了,还准备让腊月等到满头白发吗?”
“我和腊月商量好了,公子什么时候结婚了我们再结婚,反正我们比公子年轻,可以等。”庞冬至认真的擦干叶思春身上的水滴,穿上绸衫。
叶思春轻轻踢了他一脚,骂道:“愚蠢!我一辈子不结婚,你们就耗一辈子吗?你只比我小一岁,年轻个屁!这次回去就给我把婚事办了,不然别来了。”
庞冬至低着头,声音虽轻但口气倔强:“腿在我身上,除非您打断,照顾大管事的活儿非腊月不可,这次我会带她过来。”
庞冬至在叶思春做太子那天起便给他做书侍,他到九宫山五年庞冬至便照顾他五年,两人名为主仆实为兄弟,庞冬至倒是死守着主仆那套规矩,叶思春却拉不下脸真摆架子,所以庞冬至真跟他犯倔他也无可奈何。
叶思春摇摇头,懒得再跟这头倔驴多费口舌,收拾妥帖便回屋养精蓄锐。
卢玄武从河边回去,换了身干衣服便开始倒腾雷祸的假肢,材料用坚韧有弹力的水曲柳木和竹篾配合,先刨出大致的外形,再进行弯压烘焙,按照雷祸身高腿型打磨修正细节。
边做边想,不断的更改思路和造法,考虑到腿部力量支撑和落脚的着力点及不同路面和另一只脚的协调,竹篾的使用及中间的衔接就尤为重要,为了保证两种材料的强度,卢玄武参考牛角弓的制法,以上等的鱼胶粘合牛角为骨,水曲柳木为肉,竹篾为筋,覆牛皮为面,想法确定后便开始一步步试验。
忙到夕阳西下天色擦黑,卢舒儿来叫他吃饭才恍然想起晚上的约定,换下满身臭汗的衣服,把中午晾晒这会儿已经干透的衣衫换上,马不停蹄的赶去老瞎子家。
出门正碰上来唤他的叶思春,卢玄武赶忙道歉,叶思春倒是不以为意,两人边走边聊。
叶思春问起卢玄武拜师的经过,没想到比自己还要曲折荒唐,不由得哈哈大笑:“你可知道师父的名讳?”
卢玄武摇摇头,他叫了多年的老瞎子,倒似忘记了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大名,大概心里一直认为老瞎子不过是个会点三脚猫的江湖骗子吧。
叶思春一脸神往道:“在我刚学武那会儿,教我的是一个杀人为生的剑客,其实就是刺客,没有名字,别人都叫他剑十三,意思他杀人最多十三剑,从没有人见他用过第十四剑,真的假的不清楚,见过的人都死了,我爹花重金把他请来做护卫,还有个任务就是教我练剑。有一天我问他你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剑客吧,他摇摇头,我那时对他很是崇拜,没想到还有比他更厉害的,便追问不休,他道这些年唯一一次,败给了被称作剑仙的郗凡子,才知道这世上还有比他用剑更厉害的,他再没有做刺客的那颗坚韧的心,他的刺客生涯到此结束,后来才答应了我爹的要求。我天真的说你胆子也太小了,不过一个剑仙罢了,努力练剑超过他,实在不成躲开就行了。他苦笑一声道郗凡子看出了他的自负,告诉他其实他和他一样是井底之蛙,直到有一天遇到公孙猗敏,才明白真正的剑道是什么,我问他公孙猗敏比他如何,郗凡子淡然道没法比,十个郗凡子未必抵得上一个公孙猗敏。我便记住了公孙猗敏这个名字,百般央求我爹,费尽心思拜到他的门下。入门后我才知道,师父一生只收过一个徒弟,还是故交之后,那位师兄在我上山时已经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