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玄武坐在马车上,屁股徐徐蠕动,一点点靠近何雁奴,脸上道貌岸然道:“你院子里种的菊花快要开了吧?”
何雁奴手里把玩着一枚五寸银针,嗯了一声道:“你再这么磨下去,我看你的屁股也快开了。”
卢玄武嘿嘿一笑,彻底放下伪装,靠着她道:“你不是一直惦记缺个玉合蝉吗?我听说寒月观里菊花品种最全,改日我去给你要些玉合蝉。”
何雁奴白他一眼:“你要人就会给你吗?我可听说寒月观每到菊花盛会就被那些王孙公子给包圆的,咱老百姓连观门都进不去。你若是想着去偷就算了,一朵花罢了,犯不着冒这个险。”
卢玄武手肘在何雁奴柔软的腰肢上蹭来蹭去,春心荡漾下忍不住豪言壮语:“放心吧,你还不晓得我,犯傻的事从来不干,要做就必定有把握,这叫运筹于帷幄唉吆……”
卢玄武猛的收手,看着何雁奴手里银光闪闪,知道奸计被识破,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就算有三个诸葛亮运筹帷幄,都抵不住雁儿一颗七窍玲珑心。”
何雁奴指了指前面驾车的车夫,低声道:“正经一点,在人后毛手毛脚就罢了,在外人面前你要给我留点面子,去,坐到对面去。”
卢玄武嘻嘻一笑,凑到她耳边低低道:“这么说你承认是我内人了?”
何雁奴没想到这家伙死性难改,什么都能想到出格的事上,红着脸狠狠瞪他一下,把卢玄武推到对面坐好才安心。
不胜娇羞更增其艳丽的何女医翻开药箱,拿出一只巴掌大的瓷瓶,拔开塞子递给卢玄武道:“把这个喝了,早上熬得,现在药性差不多稳住了。”
卢玄武不问缘由,拿起来一口喝光,抿了抿嘴,感觉里边至少有当归、红花、三七、铁海棠,大概有十几味药,从小跟何雁奴在一起厮混,多少懂些医理药理,知道是活血清淤治疗内伤的,笑道:“已经没事了,怎么还给我熬药?”
何雁奴觑他一眼:“有事你也会说没事,再说你的内伤什么情况我可比你清楚,药箱里还剩两剂,明后两日巳时各喝一剂。”
卢玄武幸福的叹了口气,仰躺在车厢里,翘着二郎腿,心里琢磨着那个视他如猛虎油盐不进的何老爹,怎生想个法子拿下这位老顽固,让他心甘情愿把宝贝闺女送羊入虎口。
清脆悦耳的铃铛声由远及近,卢玄武坐起身往外张望,一匹形貌神骏的黑马拉着一辆富丽华美的车舆对向驶来,车盖上黑红兽纹髹漆,车厢两壁镶刻着精美纹饰,两根衡轭上分别挂着六颗銮铃,随着奔跑叮铃作响。这条村中小路堪堪够两匹马车并排行驶,他们这边的车夫主动减速靠边避让,对面的车夫大概自恃技术娴熟,来势不减,张扬跋扈的擦肩而过。
对面窗牖(yǒu)挡的密不透风,不知道坐着何方神圣,卢玄武身为木匠的敏感让他多瞅了几眼对面马车的做工,感叹道:“这手艺一般人做不出来,怕不是宫廷大内里将作监督造的。这要走在大街上,光派头就能唬的咱老百姓退避三舍。”
何雁奴好奇道:“你是说这马车等级不低吗?怎么跑我们杏花营来了。”
卢玄武点头再摇头:“说明咱杏花营藏龙卧虎呗,管他呢,反正跟我们没关系。这马车喜欢吗?要不我努努力,将来弄辆这样的马车来娶你可好?”
何雁奴撇了下嘴,柔声道:“你先把我爹那关过了再说吧,现在提亲的越来越多,不知道他老人家怎么想的,我又不好意思问,真有点担心。”
卢玄武猛的一惊:“这马车里的主儿不会来你家提亲的吧?”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卢玄武坐立不安,要真是这样,这个身份家世看来不低的家伙可是自己的劲敌啊。
何雁奴白他一眼:“真是杞人忧天,哪会有这么巧的事,再说我不同意的话爹是不会强迫我的。”
卢玄武试探道:“若是你爹他一直不同意咱俩怎么办?”
何雁奴眨了眨弯长的睫毛,笑道:“你就去做和尚好了。”
卢玄武眼睛一亮:“你是要拿出家做尼姑来威胁老顽固?不是,你爹!”
听到卢玄武言语对老爹不敬,何雁奴作势欲打,见他毫不躲闪,倒也不舍得真打,若轻轻一下无异于挠痒痒,白白便宜了小色鬼,干脆放下手,摇摇头抿嘴道:“我出家我爹还不杀了我,你去做和尚是做给我爹看,谁让你真出家的,让他明白你的心志,我爹是面冷心软的人,看你一副非我不娶的架势,兴许就被感动了。”
卢玄武唉声叹气,总觉得何老郎中是他这辈子翻不过去的大山,难道小时候无法无天,对雁奴做的那些小动作被他识破了?
卢玄武一想到这个可能更是心惊肉跳,凄惶的看着何雁奴道:“雁儿,如果你爹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咱们的婚事,你就跟我私奔吧,我们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何雁奴瞪他一眼:“说什么傻话,这就投降了吗?若你这般没骨气我还和你浪迹天涯做什么?”
卢玄武心里一惊,呵呵道:“我说着玩的,你别当真,我知道你爹就你一个女儿,我怎会让你做这等不忠不孝的事情,呵呵!”
何雁奴轻轻叹口气:“好久没听过你吹箫了。若知道会有马车坐,就让你带上箫管了。”
古来女子对多情,她所叹息的大概就是这世事的难料,掺杂着一丝对明日的隐忧吧。
马车辘辘声扬尘而去,蝉嘒声在绿叶间不绝于耳。
华丽至极的马车在杏花营唯一的客栈“凤来投”门前停下,从车上走下一位仪表堂堂的中年男人,唇上留着精心打理的短髭,身材高大,锦服华裳,手中摇着一把泥金折扇。
男人在门口稍事停留,抬头观看草草书写的客栈招牌,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摇摇头走进客栈,问了伙计最好的上房位置,径直走进院子,杏花营不比那些渡口关隘,往来住店的不多,所以规模不大,男人很快找到上房,走进院子,从厢房走出一个清丽的女婢,敛衽道:“我家主人外出未归,客若需要我可代为转达。”
男人笑道:“不必了,我与你家主人约好,在此等候便可。”
女婢施礼后自去,男人静静站在院中,摇着扇子神态安闲。
小院中栽着一棵年代久远的梧桐树,繁茂的枝叶挡住大部分阳光,颇有些阴凉,梧桐苍苍,凤凰来仪。想来这家店的名字就是因这棵梧桐树而起,男人觉得这个猜测很接近真相,为自己的揣摩露出满意的笑容。
背后响起慵懒的声音:“这棵梧桐据说快五十岁了。”
男人回头,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披发青年,样子懒散,作态随意,和信中对大秦易王叶思春的描述吻合无误,男人收起扇子,恭敬施礼。
叶思春示意免礼,推开门把男人让进屋子,男人再次施礼道:“微臣楼惊电见过王爷。”
叶思春摆摆手,看着院内的梧桐树道:“楼财神刚才看着这棵梧桐树在想什么?”
楼惊电放低了姿态,谦恭道:“王爷折煞微臣了,不过是帮魏国三司做些打坯铸钱的粗活罢了,怎当得财神二字。刚才进来时看到店名凤来投,所以见到这棵梧桐我就想定是因为这棵老树的缘故。”
叶思春翘起嘴角,露出一抹慵懒的笑:“楼财神善于精打细算,账算得总归是差不了的。”
叶思春推开房门,把楼惊电让进屋里。听出叶思春话里有话,楼惊电犹豫了下问道:“王爷答非所问,莫非是微臣猜错了?”
叶思春请楼惊电坐下,打了个响指,两个容貌俏丽的婢女从门外款款而来,手中端着水果点心和烹好的茶汤,把茶杯加满躬身退下。
叶思春喝了口茶水,笑道:“楼先生猜的也对也不对,多数客人都如你一般猜测,店主不会驳了客人面子,这种说法也就成立。至于真正的由来,其实也简单,前朝末年战乱不休,皇宫大内为乱兵所冲,几个妃嫔逃出皇城,在此埋名躲避,兵乱平息后回宫,几个妃嫔有感店主收留之恩,给了不少嘉奖,当时的店主于是改店名为‘凤来投’,延续至今。”
楼惊电没想到小小村落一间客栈还有这等名人轶事,叶思春特意讲出来不知是有意敲打提醒自己不要自以为是,还是只为了纠正错误,抑或是借此打开话匣拉近两人距离,他不敢确定,与这个曾经的秦国太子如今的易王素未谋面,听到的竟是一些彼时的太子如何行事张狂,离经叛道。楼惊电不会轻信道听途说,同样的人事不同人的眼中会有千万种解读,经验告诉他,越是吊诡不可理喻的事情越是不能轻易下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