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青松背上行囊,怀抱襁褓,辞别欧阳府,跨上红棕马一路西行。
青松本为蜀中人士,此行足足千里之遥。都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身体无恙尚且不容易,何况带伤的青松。
为避开青云堂,青松只捡荒僻处而行,荒僻得竟无路可循。
行的半日,天空飘起鹅毛大雪,北风呼啸,不到一个时辰,大地已是银装素裹。
路上此时冰雪覆盖,不宜急行,只得信马由缰,晓行夜宿。
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得野外露宿。
这一日,正自前行,忽然身子一晃,接着是红马惨嘶,大腿直钻心的疼,疼得晕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青松渐渐清醒,原来连人带马一起落入一个大陷阱之中,陷阱底下插满竹签,根根如利剑,红马倒地身亡。
青松右腿被竹签刺穿,露出森森白骨。青松无暇他顾,忙打开襁褓,只听得嘤嘤啼哭,青松放下心来,心想少庄主一直在自己怀中保的我俩大难不死,只我伤得右腿已是万幸,此时定是饿极。青松忍着巨痛,打开背囊,取出备好的干粮喂了些给婴儿,自己才包扎腿部伤口
青松大呼几声“救命”,四周始终一片宁静
静,真的静,只有北风吹着雪花
雪花打在脸上化为水,越来越多渐渐结成冰。
雪,渐渐将他变为一个雪人。
他将少庄主襁褓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换气口。尽管如此,襁褓婴儿依旧冻的哭声不止。
过得两三日,狩猎者查看陷阱,才发现二人。此时青松已无知觉,并不知被什么时候救起,也不知道冻晕了多久才被救醒。
醒来时,只见自己已身在一间暖和的小屋中,右大腿伤处巨疼。
会疼就是有感觉,证明自己还没有被冻死,死人是没有感觉的。
正庆幸自己活着,发现身边不见了少庄主襁褓。
少主人不见了,比他自己死了还难受,自己用生命保护着他,能不急吗?
只能忍着巨痛下床来,扶着墙来屋外寻找少庄主。
推门出去,门外阳光明媚,冰雪已融化殆尽。
院中一女子手中抱着一婴儿,看见他推门出来,迎上前来,微笑着道:“小兄弟,你醒来啦,你腿还疼吗?”
青松点点头,心想你这不是废话吗,我没醒来能在你眼前晃悠吗,在你大腿上戳个透明窟窿,看你还笑不笑得那么如花似的,一把抱过婴儿,口中却道:“大嫂,我没事,我的孩子怎么样?”
大嫂?这如花似玉般的女子,开口就叫大嫂,活该你贺青松至今还是处子之身。
但这次他没叫错。
刚说完,外面就进来一位年轻汉子,背着弓箭,手中提着一只獐子,猎户打扮,跟那女子以夫妻相称,看上去比青松大几岁。
那女子道:“孩子很好,一点没冻着,这孩子是你的?”
瞧了瞧孩子,又瞧瞧那汉子,又道:“真是太可爱了,我们也赶紧要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山野之人真是性直,想到什么说什么,当着外人面说这话既不脸红,也不觉害羞。
那汉子将獐子交给那女子微微一笑道:“娘子,将这獐子炖了,给这位兄弟和他孩儿好好补补身子。”
他又道:“兄弟,你就放心吧,好好养伤。”
确实得好好补补,青松背上的伤虽已慢慢愈合,但腿部的伤却是急不得,只得留下来好好养伤。
青松初时心中只觉在人家家里白吃白喝总是过意不去,但接下来的谈话就觉得理所应当。
青松道:“多谢大哥大嫂救命之恩,如此叨扰二位心中终是过意不去。”
那汉子道:“这是应该的,我是粗人只会打猎,本以为那里无人经过,才在那里挖了陷阱,没想到无意中兄弟陷入陷阱之中,还受伤不轻。我们该好好赔个不是。”
青松道:“原来那陷阱是大哥所造,我是在林中迷路,才至跌入陷阱之中。”
青松养得数月,伤虽已痊愈,但伤及经骨,落下残疾,唯恐遇上青云堂的人找上,只得拄着拐杖继续西行。
青云堂遍布天下,人数何止上千,岂能不遇到,只是离逍遥庄愈远愈安全。
至少青松是这么认为的。
事实证明却不是如此,西行路上青云堂追查甚严,凡有怀中抱着的男婴,尽皆弄死。
真是丧心病狂,竟要将逍遥庄斩草除根如斯,真是闻所未闻。
一路遍野哭声震天,月余不断。
青松只得夜行昼宿,在高山密林之中缓慢前行。
山,愈来愈高;林,愈来愈密。只是暗自庆幸一路未让青云堂的人所伤害。
并不是青云堂的人无能,好几次将二人逮住,或让江湖行侠仗义之士所救;或青云堂几人心生恻隐,将他二人偷偷放走。
庆幸归庆幸,前面的路还需要走。
路,愈走愈难。
——难,也要走。
又过月余才到得蜀中老家,老家偏僻荒凉。
蜀中四季如春,凉意更明显,却并不怎么寒冷。
宅屋是几间茅草屋,多年无人居住,已陈旧破烂不堪。
青松本家乃贺姓,在逍遥庄则以秦为姓。
贺青松虽已跛了一腿,几日之间依旧将茅屋修葺一新。至少可以住人,不必再受老天的腌臜气。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裹腹自也难不倒他,打渔狩猎竟怡然自足,毫不拮据。
匆匆岁月如白驹过隙,毫不留情。
那婴儿渐渐长大,长成了大孩子。
一日,贺青松将那孩子叫到身边,将逍遥庄世代相传的逍遥剑法秘籍交给他。
贺青松觉得该让他刻苦练习武功,将来为逍遥庄报仇。
但是并未告诉他自己的身份,贺青松觉得他还幼小的心灵无法承受。
就算贺青松现在告诉他,“你是逍遥庄少庄主,逍遥庄当年的气派如何之大”云云。
孩子太小如何能听得进,就算能入耳,也是左耳入右耳出,当是故事,一笑而过。
贺青松明白,告诉他的身份和使命,只要时机成熟将事半功倍。
每日只是监督他刻苦练功,再慢慢寻找时机,将往事尽数倾吐而出。
他在心中憋了五年,他憋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