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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是夏天,是风是雨是秘密

文/闻人可轻

即将说出口的秘密,在那个夏天,在那场暴雨里,永远地锁在了心里。

你说你的秘密是,希望我永远开心,希望我能幸福。

我说我也是。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喜欢你,才是那个夏天我想要告诉你的唯一秘密。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你没说出口的秘密,会和我一样吗?

——方乘

〔壹〕

方乘说,她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得如同夏季纳凉星夜下的沉默。

〔贰〕

在冰箱里放了一夜的西瓜被爷爷拿出来从中间一分为二,冒着凉气的鲜红瓜瓤里点缀着黝黑饱满的瓜子,一看就很甜的样子。

方乘悄悄咽了咽口水,小动作被爷爷瞧见,也不拆穿她,只是笑着将其中一半放回冰箱,另一半又是一分为二,其中二分之一均匀切片装进盘子递给方乘,说:“给对门送过去。”

方乘接过,端着盘子出了爷爷家的小堂屋,隔了一条马路,对面关着门的商店所处的那栋房子是温邻风的家。

上一次两人见面还是五年前,方乘小学毕业来爷爷家过暑假,温邻风那个时候初中毕业,准备上高中。

记不清他的具体长相了,只是那年夏天方乘被他堵在巷子口强行打劫了一瓶橘子汁的事情到现在还让她记忆犹新。

说实话,在回忆里方乘对他的印象不怎么好,并不是很愿意给他送西瓜。

正午闷热,街道两边的椿树上知了叫个不停。方乘的裙摆投影在四方青砖上,一片浓浓的墨黑。

她站在门口正欲抬手敲门的时候,身后响起了自行车铃铛清脆的声音,接着季青书猛地一握刹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他盯着她手上的西瓜,问:“找邻风?”

方乘点了点头:“嗯,给他送西瓜。”

“别了吧,他昨夜通宵,这会儿估计还没起床。”说着,季青书伸手拿了一片送到自己嘴里,评价,“嗯,甜、凉、爽!”

方乘怕他吃完又吃,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撞开了商店的门。

落满灰尘的陈旧过期商品放在货架上无人打理,窄窄的过道两边堆满了空啤酒瓶,还有呛人的烟草味从隔断门帘后传来。

方乘撩开隔断门帘,发现里面竟然是个小网吧,座无虚席,哗声阵阵,瞬间了然——原来是挂羊头卖狗肉。

温邻风的弟弟温邻雨坐在收银台里面打瞌睡,听到有人进来,迷糊着问了句:“小时还是包天?”

“我是来给你们送西瓜的。”

方乘的声音很脆,像雨后房檐上往下落的水滴。

邻雨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展开眉目,咧嘴一笑:“原来是阿乘姐啊,你给送楼上去吧,我哥在。”

楼上不大的两间房,一间是邻雨的,一间是邻风的。邻雨那间房门锁着,方乘推开了邻风房间的门。

不算邋遢的房间却也不整洁,洗干净的衣服随意堆叠,连地板上都是,她一时间有些无处下脚的感觉。

空调设置的温度是17℃,榻榻米上睡着的人脸朝下,直直地趴在上面,半截腿都伸在床外。

方乘低头看了一眼西瓜,心想等下不凉该不好吃了,但又不能原封不动地端回去,怕不好交差。

于是,她走过去坐在他的床边,边吃边等他醒来。

一片,两片,三片……

老鼠啃东西一样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大不小,又没完没了。

被扰了清梦,邻风脾气上来,忍无可忍,翻身坐起,抬起手就准备一巴掌扇过去,却在对视上方乘清淡的眼睛后,硬生生地把手收回去揉了揉眼睛,没好气地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方乘举着盘子里最后一片还被她啃了一半的瓜,递到他面前:“给你送西瓜的。”

明显还没吃尽兴,不等邻风开口,她咂着嘴问:“你吃吗?”

邻风看着那片被她啃了一半的西瓜,哭笑不得:“还是你自己吃吧。”

“好,那我不客气了。”一口咬下去,她唇边粘了一小粒西瓜,“好甜的。”

邻风喉结一紧,伸手拿掉粘在她唇边的瓜,想都没想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不温不火地回了句:“嗯,甜。”

方乘倏然抬头,发现邻风正盯着她,精短的寸头突显着他深刻英挺的五官,特别是那双眼睛,浓而深的瞳孔,密而长的睫毛,似乎有吞纳世间万物的本领。

方乘觉得自己再多看一会儿也会被吸进去。她手足无措地起身,然后仓皇逃离,身后落了一地西瓜皮。

〔叁〕

小饭桌上,奶奶煮的绿豆粥已经盛起来放在白瓷碗里。

方乘趴在窗口的桌子上写暑假作业,根据已知条件求空间四边形ABCD线段BC和AD中点连线的向量坐标。

很简单的一道题,但她算不出来。

那实实虚虚的线条密密麻麻地横错盘旋在她脑子里,像极了邻风紧密扎实的肌肉纹理。还有他的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谁的时候简直让人无所遁形,害怕直视却又忍不住想再看两眼,想看看自己在他眼中的样子。

窗外,爷爷正搭着梯子在摘院子里已经成熟的葡萄,厚重的一挂挂,拿水一冲,圆溜溜的果实泛着干净黝黑的光,像极了……邻风的瞳孔。

方乘长叹一口气,胡乱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天哪,她估摸着自己大概是要疯了。

厨房里,细细的面条在锅里煮熟后被捞起晾干,放在通风处浇上一层香油,迅速拌匀吹凉。

腌制好的肉末放进油锅,“刺啦”一声,浓浓的香味飘来,接着奶奶隔空喊话:“阿乘,去买瓶醋回来,要阆中保宁的。”

出了门,橘黄色的夕阳还挂在廊角,不远处高耸入云的现代建筑玻璃墙反射着刺眼的光。

方乘穿着一双人字拖,站在石板街上,前后张望,脑子里想起了邻风家的那个商店,心想应该买不得,于是往别处走去。

路口有家大超市,门口摆着些反季的打折商品,几个老阿姨围着挑挑拣拣。方乘推开超市玻璃门,电子狗说了声“欢迎光临”,接着她就看到了邻风。

在饮料区,他穿了一件黑色背心,有些贴身,能看到线条流畅紧实的腰腹线。他怀里抱着几瓶啤酒,不耐烦地催促身边人:“你是要把超市搬空吗?”

还在扫货架的人,似乎对他的这种态度习以为常,软软地回了句:“别那么急嘛!”

方乘硬着头皮往前走,想假装没看到他们,但他们又偏巧站在去调料区的必经之路上,没办法,只好打了声招呼:“好巧啊。”

邻风个子很高,看方乘的时候几乎是俯视,堵住她的去路:“要买什么?”

方乘一紧张,忘了自己是要买酱油还是醋了,但她记得奶奶交代过要买阆中保宁的。

邻风随口问了句:“酱油还是醋?”

跟在邻风身边的人终于抬头,眉眼美艳,她自然而然地将手搭到他肩上,问:“这是谁啊?”

邻风没理她,却也没阻止那个暧昧不清的动作,继续问方乘:“嗯?哪一个?”

方乘的眼睛掠过那个女生放在他肩上的手,说了句:“不是酱油,要醋。”

看着方乘脸上变化诡异的表情,邻风想笑,但忍住了。他贴着她的背,伸手过去抓起一瓶醋塞进她怀里,末了,还不忘调侃一句:“酱油惹你了?”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方乘是吧?”那女生伸出手,“我呀,罗呀,你忘了?”

方乘没忘,只是也不想继续待下去,又一次落荒而逃,却没了前两天的那种心悸,只是有点堵得慌。

〔肆〕

爷爷奶奶参加了一个夕阳红旅行社的海外旅游,走之前说会有人来管方乘的一日三餐。

方乘从早上等到了下午太阳落山,一粒米饭都没看到,正饿到两眼昏花时有人推门进来。

来人带着一身夏天的味道和声响,抓起她就往外拖,边走边说:“不好意思,把你给忘了。”

方乘回过神,才发现来人是邻风,挣扎了一下:“你要带我去哪儿?”

邻风将她往改装的机车后座一扔,然后长腿一跨,翻身上车,扭了两下车把,“嗡”的一声,机车穿过小巷直奔海边。

向塘是个海滨小城,潮水连天接海,最美的时候就是日出和日落,却不是现在。邻风带着她一路狂奔到海滩的时候,季青书正挥着手臂朝他们打招呼。

还没等人走近,季青书就上前一巴掌拍到邻风身上:“我说呢,你都喝上了又火急火燎地跑开。”不怀好意地盯着方乘看了看,低声对他说,“不过,你也太不把罗呀放在眼里了吧,这么光明正大地拈花惹草,好吗?”

邻风没搭理他,抓住方乘的手腕朝烧烤摊那边走,边走边解释:“我们几个每年这一天再忙都要聚聚,你先随便对付着吃点,一会儿结束了,我带你去吃别的。”

方乘握了握拳,想挣开,却又舍不得。对方手心干燥炙热,温度似乎都能穿透皮肉进入她的血管,然后流进她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

她小心翼翼地隐藏着那种情绪,生怕被对方一眼看穿,以后就再也不会拿正眼瞧她。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呢?明明对他印象没那么好的啊,不能因为他长得好看就乱了阵脚吧……方乘甩了甩头,觉得自己太过肤浅。

都是小时候很熟的伙伴,但长到这种年纪,很多都变了样子。季青书在方乘家的那个城市读大学,两人见过几面,其他人,方乘都记不太清楚了。

不过,今天是他们的聚会,主角不是她,没人会在意她的拘谨。

“哎,”有人问温邻风,“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该和罗呀有个结果了?”

罗呀脸一红:“结果什么呀,我还没到年龄呢!”

有人起哄:“哟,什么年龄啊,我们可什么都没说啊。邻风你还不抓紧点时间,看把我们罗呀急得。”

邻风没接话,扭头不经意地和方乘撞上目光,点漆如墨的眼睛里含着方乘看不懂的东西。

不过,原来邻风有女朋友了呀。其实也不奇怪吧,听奶奶说,邻风高中毕业就没读了,在向塘除了有那间小网吧,还开了几家烧烤店,生意还不错,虽年纪不大,人却很沉稳。

方乘默默端起面前的杯子,把冰凉的啤酒灌进嘴里,胃一凉,心也跟着凉了。

啤酒瓶碰撞的声音,烧烤摊上零星的火光,还有远处海滩上夜游的人群,在方乘眼中都渐渐模糊。后来有人开方乘的玩笑,说她是一线城市回来的,温婉淑良,果然和他们不一样。

方乘笑了笑,眼前一黑,一头扎进了邻风的怀里。

贴着她脸的皮肤温度很高,还有那充斥着整个夏天都挥之不去的汗味,都是邻风的,她却不讨厌,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安心地睡了。

〔伍〕

方乘后半夜醒来,肿着一双眼,脑袋是蒙的。

外面客厅里亮着灯,有拖鞋和地板间的摩擦声伴着邻风的声音传来,他像是在打电话:

“不行,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滚犊子的,你才是老母鸡护食……行了,不说了,我去看看她。”

听到此,方乘瞬间又倒在床上,准备装死。

墙壁上的开关被人“啪”地按下。

灯光一亮,方乘本能地皱了皱眉。

温邻风走过来:“醒了?还难受吗?”

方乘摇头:“我没醒。”

邻风轻笑,蹲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刚才吹了海风有点发烧,现在还行,退了。”

“你送我回来的?”方乘问。

温邻风说:“不然呢?不会喝还喝那么多,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啊?”

方乘的重点是:“你送我回来,你女朋友不会那个啥吗?”

“我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那个啥是啥?喂,你不会是喜欢我吧?”他支起身体凑近她,“嗯?是不是?”

因为靠得太近,方乘能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烟草味,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头摇得跟不想要了一样。

邻风脸上神色明显一变:“行了,不是就算了。”

他扭身出去从厨房里端进来一杯柠檬水,半温,蜂蜜的量加得也正好。他将水递给她:“你喝完了早点睡,我走了啊。”

方乘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我,你……你能不能不走,我一个人不敢……”

邻风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距离他和邻雨交接还有两个小时,睡是没什么意义了,索性点头答应她:“行,我就在客厅里,不走,你睡吧。”

方乘没放手,指腹贴着他腕上的动脉,感受着它的跳动,忽然就想抬头看看他。

灯光下,高大的身体压迫性地投下一大片阴影在她身上,背光的脸只能看个大概的轮廓,但那个轮廓足以浇灭方乘现在心里蹿起来的火苗。

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像是在夜里摸索前进的时候,有人突然关掉了唯一的灯光,她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她太普通了,身高、长相都没有出彩的地方,唯一能拿出来说的可能就是还算不错的成绩了。可这又不是考试,成绩没有意义。

她不是自卑,只是找不到能够与之并肩的理由罢了。

就算他那句“没有女朋友”是真的,对她而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他那样的人,应该不会喜欢自己吧,何必承认了给彼此找尴尬。她叹了口气,决定快刀斩乱麻。

后半夜下起了雨,玻璃窗被雨滴打得噼啪作响,窗台上放着的两盆铜钱草承受着夜雨的无声洗荡。

〔陆〕

街头那家卖橘子汁的商店早就关门了。

其实,那橘子汁并不是多好喝,不过就是香精色素勾兑出来的糖分超高的饮料。把它放在冰箱里冰一阵子再拿出来,蓝天碧云下,金黄的颜色,炎热的夏天中午来上这么一瓶,凉气瞬间从胃里直达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酸酸甜甜的味道,也很增加食欲。

在写化学题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方乘忽然就想到了那年夏天的橘子汁。打开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被邻风一把夺下,说她是小学生没有资格喝橘子汁。她想到那个时候的邻风,有点想笑。

明明才初中毕业,个头都还没有完全长开,就学人家当大佬,约着青书他们在向塘横行霸道,欺软也不怕硬,一整个暑假,就没看到他脸上的伤愈合过。

后来方乘上了初中就没再回来过,不过倒是经常听奶奶说起他,说他在向塘这一片成了个霸王,整天跟人打架,不学好,高中差点毕不了业。

那个时候,奶奶说起邻风总是摇头。不像现在,奶奶对邻风赞不绝口,她口中的邻风,是个懂礼仪廉孝耻的十佳好青年。

门口,有机车轰鸣而来,消音后,邻风提着两盒外卖进来,方乘在纸上写下那道化学题的答案。

“想考哪个学校?”邻风也不客气,直接坐到方乘身边。

外卖是蟹黄粥和几个凉菜,方乘在电话里指名点的。

“还没想好。”她回答。

“想去南方还是北方?”

“想回向塘呀。”

邻风一愣,随即笑了笑:“南大虽然也挺好,不过你的成绩可以上更好的学校。”

“我想回来。”

邻风开玩笑:“为什么?难道因为有喜欢的人在这里?不吹啊,整个向塘你邻风哥我可能是最帅的那个了。说,是不是暗恋我?”

方乘低头,耳根悄悄红着:“就是想回来啊。”喝了一口粥,漫不经心地问,“你和罗呀姐……”

邻风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夹在指间,没点:“就朋友,别听他们瞎说,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你这样的啊。”

“咳咳……”方乘被粥呛住,满脸通红。

她惊吓过度的样子让邻风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强装淡定地抽了张纸递给她:“吓成这样子?我随口说说,不耽误你学习,我走了啊。”

邻风站起来,“咔嚓”一声按下打火机,随后他喜欢抽的那种烟的味道顺着风飘进了方乘的鼻腔里,她有些贪恋。

方乘有点找不到北,邻风那句“喜欢的类型是你这样的”又是什么意思呢?开玩笑的吧!是不是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那点小心思被邻风知道了,他在捉弄自己?她不敢往下想了。

但邻风的那句话,就算可能只是开玩笑,也足够让方乘雀跃到晚上睡着之前。

〔柒〕

接下来的几天,邻风没出现了,外卖都是邻雨送来的,她问了一下,得到了一句“他在补觉”。邻雨说烧烤店准备换概念,要走时尚高端路线,邻风很忙,没空来找她。

再次见到邻风是两周后,青书过生日,请大家在向塘万达唱歌。

推开包间大门,里面的冷气混合着男男女女身上的烟味香水味扑面而来,方乘打了个喷嚏。

有人玩笑道:“我们的高才生来了。”

方乘脸一红,只想找个角落坐下。

偏偏,角落已经坐了人。明暗不清的光线里,就是那个轮廓,方乘认出来,是邻风。

紧挨着他的是罗呀,她很自然地靠着他,习以为常的样子。

两人正划拉着手机在看什么,有说有笑。

方乘心里一酸,想起邻风说的“喜欢的类型是你这样的”那句话,果然是开玩笑吧。

方乘唱歌还行,屏幕上跳出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没人唱,她刚准备开腔,却被人抢了先。

是邻风。

他声音本来就好听,像清晨穿透云层的钟声。方乘不想再逗留,只要多看他一眼,就会多喜欢他一分。

再复杂的数学题,只要代入公式用了对的方法都能够得到正确答案。就算是让很多人头疼的物理,她也能考出接近满分的成绩。

可是,面对邻风,她就是个学渣,不仅学不好,连去学的勇气都没有。

开学就是高三了,这个暑假其实并没有多长时间,但也不至于让她这么着急忙慌地赶回去。

只不过是她觉得自己再待下去,随时都会发疯。

她借口上厕所,从包间里出来,躲在门口给爸爸打了电话,让他抽时间过来接自己回去。

不知道邻风在身后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只是等她挂了电话,回头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要回去了?”邻风的声音听起来挺沮丧的。

方乘紧张地将手机塞进口袋:“嗯,快要开学了。”

“呵,”邻风苦笑了一声,“以后就……见不到了吧?”

方乘本来想说,会回向塘上大学,但想来也没什么意义了,还不如就这样算了,于是低着头没说话。

“去过向塘湾吗?没去过吧?新开发的水上娱乐项目,要不要去看看?”

“现在吗?”

“现在。”

〔捌〕

“抱紧我。”邻风说着就把方乘的手拉过来缠到自己的腰上,而覆在她手背上的手也是很久没有移开。

方乘心跳狂乱,小小的、柔软的五指试探着插进他宽厚的指缝中,他没有拒绝,反而回握住她。

机车启动前,罗呀追出来,问他们要去哪儿。

邻风没回话,反而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夜间降温,山风有些凉,好在方乘的手一直被邻风握着没松开。

两旁的路灯在眼前一闪而过,耳边风声很响,邻风的背很结实,腰腹上的肌肉也很温暖。方乘想,如果可以的话,就这样开下去吧,没有终点,也不回头,就他们两个,一直往前走。

邻风好像也是这么想的,他开着车往前走,经过了那个所谓的向塘湾,也没有停。

手里握着的,是他年少不经意留在心头的一个牵挂,鲜活、跳跃,无可替代。

她干净、清澈,像是初春化雪过后潺潺的溪水,带着与生俱来的冷清流经他这潭泥池。

他想留下她,可又怕会把她给污染了。

少时夺过她一瓶橘子汁,分明是过期了的,她还是傻乎乎地买了。被他夺走的时候,她明明都快哭了,却还是睁着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

这么多年了,尽管已经有能力搬离这条老街,可是心里依旧期盼着,如果有一天阿乘回来了,还能再看看她,也就一直住在那里。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她,只是一见到她心口就会发烫,微微地疼着。他想让她留下来,想让她多陪着他,哪怕只是看着她小心翼翼吃东西的样子。

前方是茫然无际的黑夜,渐渐失去了光亮,邻风终于减下速度,有回头的想法。方乘紧了紧手臂,附在他耳边,说:“邻风,我可不可以跟你说个秘密?”

她腾出一只手抓着自己胸前的衣服,手心冒汗。

这时,邻风开口了:“要说什么,等你高考结束了再说,嗯?”

方乘说:“那万一你……”

“不会,我不会跟别人交往、结婚或者怎么样。阿乘,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方乘耳根一红,揪着衣服的手开始发抖,邻风果然是知道了自己的小心思了。那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邻风叹了口气,掉转车头:“也不知道你这种智商,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成绩。你的秘密就是我的秘密,这么说,你能听懂吗?唉,算了,估计你也是听不懂。那我这么说好了,你要是以后真回向塘了,我可以让你上我家的户口本。房产证什么的都写你的名字,我赚的钱全部给你。算了,我这是在用金钱腐蚀你吗?不行不行,你就当没听到,给老子继续保持纯洁,知道不?”

方乘果然还是没懂,就把最后那句话给记心里了。

只是回程的路变得没有来时那么压抑了,方乘甚至都想回家后要给爸爸打电话,说可以晚一点来接她。

〔玖〕

距离市区还有一公里不到的时候,夏天说来就来的暴雨不期而至。

邻风加快了速度,却还是没能躲过,两人淋得一身湿。

凉凉的衣服贴在身上,方乘在雨中细细地回味了一下邻风刚刚说的话,她觉得她大概有点懂了。

他说她的秘密就是他的秘密。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喜欢他,而他也喜欢她呢?

如果是的话,那该有多好。

心中的窃喜就像七月的雨,浓烈汹涌,铺天盖地。如果不是邻风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可能就会在雨中跟他表白了。

“喂……你说什么?”简单的两句话说完后,邻风像变了一个人,载着方乘直奔向塘人民医院。

那段路,邻风像是用生命去走的,风驰电掣。方乘有些害怕,却没敢问他发生了什么。

在医院外科大楼的手术室外,邻雨号哭着跟邻风道歉,说自己不应该任性不听话,非要去新店帮忙,没挂牢的广告牌砸下来,要不是罗呀姐过来自己可能就被砸死了。他还说罗呀姐被砸得现在还在手术室,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

方乘想到了很多年前,一样的夏天,只不过那个时候,还有橘子汁可以喝。邻风刚刚考上向塘最好的高中的那个暑假,邻雨每天都一身是伤地回去。后来邻风当了向塘扛把子,邻雨就再也没被欺负过。

方乘查过邻风的高考成绩,说不上有多好,但上个大学足够了。

可他没有,因为那个时候邻雨小学还没毕业,他需要留在向塘。

就像现在,罗呀脱离了生命危险,以后却再不能站起来。

邻风说,方乘,我把我的秘密提前告诉你,我的秘密就是,希望你永远开心,希望你能幸福。

方乘笑着点头,说我的秘密果然是和你一样的。

其实不是的,邻风。

方乘离开向塘那天,天气很好。

是夏天该有的样子——

水满秧齐,山青草绿,日光穿树,她出门,邻风等在那里。

他说:“我送你吧。”

方乘点头走在前面,不知道走了多久,身后传来“咔嚓”一声,邻风打着火机点了根烟,吐了烟圈后,停下:“行了,就送你到这儿,我走了啊。”

〔拾〕

后来,方乘再想起邻风的时候,也不过一句:“你是我藏在心底的秘密,小心翼翼,再不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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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一是周际集团石门分公司市场部副总监,原本职场顺风顺水,稳步上升指日可待。谁料周际集团的千金周槿突然从天而降,空降到石门公司担任了总经理,而她的哥哥周全随后也安插心腹进来。从此公司人心惶惶,众人纷纷揣测两人即将上演继承人争夺大战,所以都开始重新站队。崔一在公司的位置关键,因此不可避免地成为双方争相拉拢的对象。面对周瑾的不断“诱惑”和周全的重利许诺,崔一坚持立场,与双方斗智斗勇,在夹缝中求生存。商场如战场,随着争斗越来越胶着,崔一惊讶地发现,原来公司的继承人之争竟然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