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里华天宝都郁郁寡欢的,整日的生活只剩迫不得已的生理需求了。唯一的爱好就是蹲在厕所里思考问题,一蹲就是半个小时。时间在华天宝眼里变得和坑里冲走的水一样湍急。这样一来,频频来厕所小便的男生还以为华天宝便秘,而华天宝还以为这孙子尿频。
终于有一天厕所的灯坏了,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华天宝为了防别人摸黑如厕尿自己身上,也开始速战速决了,大家则为了避免进去以后踩到屎,居然纷纷在楼道外面小便,老驼就标新立异地选择了走廊尽头窗户边的墙角,据他说在这里撒尿视野很开阔!后来老驼又尝试着让自己尿野也开阔开阔,可恨自己的膀胱压力不够大,不足以把尿滋出窗外。这样一来华天宝经常看见老驼被尿憋得满脸通红还在喝水,嘴里还说:“再等等,保不齐这次能成功!”华天宝的仁爱之心不忍看见自己的舍友被一泡尿给憋死,于是给想了一个办法:“老驼你踩个凳子尿不就够得着了吗?”
“咦?对!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老驼茅塞顿开,不一会儿工夫老驼提着板凳兴高采烈地回来了。“哈哈,成功了!成功了!”几次之后老驼又觉得不爽了,于是板凳换成了凳子,一个凳子又换成了两个凳子摞在一起,这下炮口与窗户等高了,老驼每次解手都有一种君临天下或是领导登台发言的感觉,成熟感油然而生,即使厕所的灯修好了他也不再去厕所解手了,貌似他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项运动。楼下草坪里的草也因此长得郁郁葱葱了,显然老驼功不可没。每每有同学经过走廊时都能看到老驼双手叉腰飒爽如尿的英姿。
有一次一个不明事理的同学以为老驼要跳楼自杀,一个健步抢上前去一把把老驼从凳子上拉了下来,老驼正值倾泻之际被他这么一拉全尿衣服上了。那同学说:“同学,有什么想不开的呀?怎么也用不着自杀呀!”他看了一眼老驼露在外面的生殖器又说了句“不好意思!”老驼气急败坏地和他厮打起来!后来这个同学只好给老驼洗衣服。
此事之后老驼依旧我行我素。这一晚老驼像往常一样叉着腰站在两只摞在一起的凳子上抖着腿向窗外撒尿,显然这活老驼已经练到了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的地步了。突然脚下的凳子一滑,老驼的身躯径直飞出了窗外。
“啊!”华天宝等人听到这声惨叫由大到小,由近到远,迅速地奔往察看,只见凳子的残骸,却不见老驼的身影。“我靠!”三人异口同声,立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天宝说:“你们报警,我下去看看。”说着奔了下去,戴涛打了120,关翔宇打了110。天宝下楼的时候心想,老驼的鸡巴肯定还在外面露着,老驼常说“身死事小失节事大”,看来老驼这次不能如愿了。到了现场只见老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流了一摊血。周围早已站满了围观的人,有个女生直往男朋友的怀里钻,说:“太可怕了,咱们快走吧!”男生则拍着女生的背说:“别怕!别怕!有我呢。再看看!再看看!”不一会儿警察来了,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察立马拉起了警戒线封锁了现场。不一会儿120来了,身着白色衣服的医生立马掏出了医疗设备鼓弄着老驼。经过一番努力确定了已经没有拉回医院治疗的必要时,警察帮助把尸体抬走了。天宝亲眼看见老驼像盘子里的水煮鱼一样被翻过来的时候他的文明扣居然是拉着的,可想而知,老驼在堕楼的千钧一发之际居然把自己的文明扣给拉上了!这一举动不禁让华天宝肃然起敬。
没过几天,老驼的父母来宿舍把老驼的遗物拿走了,天宝看得出老人家痛失爱子的悲伤。天宝等人觉得老驼已经走了,虽然走得不是那么光彩,然而他那临死时从容拉起裤子拉链的行径所体现出的精神注定浩然长存。华天宝给学校写了一份要求给老驼开追悼会的申请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阐述了老驼生前种种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譬如,他用完水时一定会关上水龙头,拉完屎一定会冲掉,常常给提不动水的女生义务提水但只是固定的那几个女生等等。最终遭到了学校的拒绝。
一开始的那几天,宿舍的几个兄弟经常睡不好,夜深人静的时候隐隐约约地能听到老驼撒尿时常吹口哨的那首民乐《喜洋洋》。这曲子虽然喜悦悠扬,但几人听来却异常的可怖。戴涛在第二天就和李玉婷开房去了,宿舍里只剩华天宝和关翔宇了,关翔宇终于按捺不住了,花了不菲的价钱买了一尊关羽的铜像回来,说要震震。可貌似没什么作用,后来才知道关羽是武财神,捉鬼的事不归他管。
华天宝求爱遭拒又添丧友,当真是祸不单行。傍晚时分独自一人去操场上散步,看着身边的人都是成双入对的,心里好生羡慕,想倘若此刻闵诗嘉出现在我眼前该多好。抬头一看,校园的林荫小道上走来了一个女孩,她双手一上一下将书抱在胸前,与同伴谈笑着,此人不是闵诗嘉又能是谁呢?
天宝等到闵诗嘉看到自己后,礼貌地打了声招呼,闵诗嘉微笑着说:“这么巧,你也在这?干吗呢,一个人?”
“没事干,闲逛呢。呵。”
“哦,对了,那个跳楼的是你们宿舍的吗?”
“嗯是,和我睡对床的。”天宝此言一出,顿觉后悔。
“他为什么跳楼呢?”
天宝一想说老驼撒尿而死未免不好,却又不想骗她只好含糊:“唉,是个意外呀。他……”
“哦,那你节哀吧。我先回去了。”显然诗嘉没兴趣知道这些。
“能陪我散散步吗?”
“不好意思,我一会儿还有课得抓紧去吃饭。”
天宝刚想说那一起去吃吧,反正自己也没吃呢,闵诗嘉就接着说:“和同学一起去吃呢,我先走了。”
华天宝望着这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背影渐行渐远了,心想,要是她能回头再看看自己一眼该多好。
没走几步闵诗嘉真的回头了,用她那锥子般锐利的目光望着华天宝,说了句:“华天宝,咱俩不可能的。”说完走了。
华天宝一时间只觉得肝胆俱裂,身躯里好像一下子掏空了,一时间又好像所有的苦楚和伤痛全然倾入心口,苦不堪言。
这时学校的广播里传来了女主持人弥留的声音:“接下来又到了点歌时间,艺术系的戴涛同学给抛弃了他的前女友点一首陈小春的《算你狠》,让我们赶快来欣赏吧!”说完音乐的前奏缓慢响起,夹杂着女主持的声音,“我操,谁点的这烂歌?太缺德了吧?”歌曲支支吾吾地没放到一半,男主持人就说道:“一天又快要结束了,也到了我们和听众朋友说再见的时候了,我们下期不见……”女主持人赶忙抢着说:“再见。”男主持人又说:“……不散。”
这时手机响了,是廖琼的短信:“天宝,你知道吗?他被一家迪拜的酒店看中了,要去那里工作,明天就要出国了,唉,明天恰好又是我的生日,他居然和我说分手了。我躺在床上,还是止不住的流泪,眼泪流下来灌到了我的耳朵里……”
天宝一看,不幸的人好像不止自己一个,赶紧回过去了电话。
“别哭了,别伤心了。你至少还有很多朋友呀,还有我呢。你在宿舍吗?要不你下楼来?我正好在你们楼下呢,和你说说话或许会好点的。”
“哦,好吧。”
不一会儿,廖琼下来了,花容已经失色了,脸上还残留了泪痕。两人信步游走在校园里,就好像上次写生一样,只是这次两人都不说话了。华天宝三番四次地想打开尴尬的局面,却都惘然了。廖琼一路低头不语欲哭无泪,华天宝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决定专心做一个安抚者,回想起来影视剧里常用于安抚寡妇的一句话:“要不再走一步吧?”
“什么?”廖琼问完便心领神会了,嘴角轻微地泛了一丝笑容出来,立刻又归于无形了,好像平静的湖面滋出的涟漪。
华天宝痛定思痛,关于闵诗嘉仿佛是自己看中的一件衣服,当初也只是迷恋于衣服的华美,却不曾考虑它是否适合自身,以至于一切的努力都只是徒劳。眼前的廖琼愁容待怜,过往廖琼的百般优点又涌上心头,正想和她说点什么时,廖琼的手机响了。廖琼没接,不一会儿发来了一条短信,廖琼看完后,瞳孔突然变大,拿着手机的手也微微发颤,嗓子里有东西塞着,如鲠在喉,“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廖琼连忙用手接着,翻手一看竟是血迹。
华天宝赶忙掏出纸巾递给她,殷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心想,她倘若骗自己说那个来了,自己该如何是好?
廖琼有气无力地说:“没事的。”
华天宝拿来在她手里摇摇欲坠的手机,上面显示着她男友发来的短信:“我想好了,我们真的分手吧。祝福你找一个比我更好的。”
华天宝伸手去勾廖琼的手,她先是一愣,随即把手抽了出来,天宝手里只觉得滑顺如同抓住的泥鳅逃脱了般。
“你这是何苦为难自己呢?我真想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或许也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能让我好好对你,我自信我能做得比他好。”天宝一番豪言壮语倾泻而出。
“华天宝,我以前和你说过的,我这辈子只会爱他一人的,无论他对我怎样,至死我也是不会变的。”廖琼说完扭身跑了回去。只剩华天宝一人待在那里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短短的时间里华天宝两次看着自己心仪的女孩离开了自己,好像她们是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撕扯着脱离躯体一样。
天色昏暗了下来,突然乌云翻滚,雷声大作,不一会下起雨来。天宝只好往回走了,到了宿舍只见阳台上矗立着一个人影,双手背后,指缝里夹着烟头,眼睛瞭望着窗外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和猝不及防的人们。窗户没关。
“戴涛,怎么下雨不关窗户?傻了?”华天宝伸手拍了一下戴涛的肩膀,戴涛扭过头来,天宝如同照镜子一般,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沮丧颓唐的脸。
“我失恋了。”戴涛有气无力地说。
“啊?你和李玉婷掰了?”华天宝把窗户关上,看到窗台上陈列着一张被雨水淋透了的纸,纸上写着斑驳字迹。天宝心想,该不会这小子写好了遗书想跳楼吧?仔细一看才晓得是写给李玉婷的一首诗:
写给抛弃了我的人
不要那乳房和山脉,我不是海子
不要那裤管和英容,我不是顾城
爱的时候,我很幼稚
不爱的时候,我很高尚
但愿有生之年
你的谎言还能说服你的真心
然后让它告诉你忠诚还是不是种美德
祝福你能在他的淫威下沉沉睡去
万不要在醒来时悔恨难当
亲爱的
在这个分离的夜晚
请允许我对你说
滚吧!
华天宝看完以后没什么感觉,手里拈着湿漉漉的纸说了句:“好湿呀!”
“唉,再好的诗又有什么用呢?人都没了。”戴涛以为天宝夸他诗好呢,叹了一口气说道。
华天宝说:“呵呵,没想到你还会写诗呢?只是这句我有点不懂了,什么又是乳房又是裤管的?什么意思?”
戴涛闻言则喜,得意洋洋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来告诉你吧!你没看过海子的诗吗?诗里出镜率最高的就是乳房了,唉,也不知道这孙子是不是缺奶?顾城呢,老是喜欢把裤子剪烂,把裤管套头上,一副厨子的打扮。我以这两个诗人开篇是向二位致敬!”说完吸了一口烟,吐出了一团烟雾,烟雾缓缓上升,一部分又被他吸入了鼻子,另一部分继续上升熏到了眼睛,老戴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皮间射放出深邃的目光看着华天宝。
“还是你小子懂得多。”华天宝恭维道,缓了缓又问:“你俩真分手了呢?”
戴涛把烟头往地下一扔,烟头当做了李玉婷狠狠地踩了几脚,说:“她就是个骚货,她今天才和我说实话,说前几天和一个男的做,感觉比我强多了,那男的招式多,技法巧,时间长,于是把我踹了和那个男的好了。”说着抱头痛哭,一会儿又抬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李玉婷你把我当什么了?妈的,你他妈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你知道吗?”说到后来更是声嘶力竭了。
“别这样,涛哥,这种女人不值得你这样。”华天宝安慰道。
“算了,我还是去练会琴吧。”说完戴涛又端起了吉他,一时间宿舍又弥漫起了那首《这次我真的受伤了》。华天宝翻身上了床,只觉得戴涛的歌声绕梁,句句唱在自己的心坎里,时而想想闵诗嘉,时而又想想廖琼,感叹自己命运多舛。
第二天,华天宝被刚买完早点回来的关翔宇叫醒了:“嗨,天宝,你快去看看吧。出大事了,女生楼里好像也死人了。”
“谁死了?”华天宝一个鲤鱼打挺起来,问道。
“今天早上我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女生楼那里都拉起警戒了,听说还是咱们系的,姓廖。”关翔宇娓娓道来。
天宝脑袋里“嗡”的一声,立马闪烁了一句廖琼昨晚说的话:“我至死也不会变的”这时这个“死”字格外刺耳,赶忙穿好了衣服奔赴现场。
女生宿舍楼下果然拉起了警戒线,周围站满了人,各个翘首跂踵望着楼门里的医生把尸体抬出来。人群里挤出来一名人民警察,走到了华天宝的面前义正词严地说:“呦,正打算去找你呢,你就来了?”
华天宝惶恐不安,心想,自己怎么被条子给认出来了,立马澄清:“警察叔叔,不是我干的,冤枉!”仔细端详才想起来这个警察在上次帮老驼收尸时的那个。
“你叫华天宝吧?上次见过你,别怕。我们发现死者手机里最后一条短信是发给你的,想请你跟我们回去了解一下情况。”说着手里拎出来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廖琼的手机。
华天宝依旧惶恐难安,说:“她……她是怎么死的?”
“医生初步鉴定可能是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