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开始时,天宝收到了一份自己小姨的恭贺信。这个小姨比天宝大不了几岁,今年大三,长得很文静,她常常在天宝面前摆出小姨的姿态,对其指手画脚。
信中她深情地写道:
外甥:
哈哈哈我的好外甥。
小姨得知你考完了,特来恭贺你脱离苦海的。
考得怎么样呢?我觉得应该不会差。俗话说,分不在高,够了就行;校不在好,能上就行。
小姨身为前辈高人,以身作表,想当年姨的成绩那叫一个高。有个我这么好的榜样,你小子想考不好都难。
姨最近在忙着复习,很难有空闲时间。但是大学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吃的,用的,特上档次。告诉你姥姥你妈,甭为我担心。
姨在大学里找了个男朋友,看了他的长相才知道昔日的武潘安是怎么死的,自卑死的呗。这小子家里真是富可敌国呀,花钱如撒尿,毫不吝啬。他对我那叫一个“马首是瞻”,叫他干吗他干吗。姨现在倍感幸福,就和跌在蜜罐里一样。哦,对,这事你可不能和你妈你姥姥她们说,听见没?
话又说回来了,你和那个沈蓉怎么样了。那丫头比我还漂亮,你小子得抓紧,该出手时就出手,别听你老师你妈他们说什么“早恋是魔鬼”“不可摘青苹果”,都是狗屁,当年你姥姥就是不让我和那个谁好,我就信了她们的谗言,现在人家都去法国留学了,法国巴黎呀,你想想!
就写到这里吧。我一会还有个活动要参加呢。等我忙完了一定回去与民同乐。哦,对了,这样吧,等我回去了你叫上沈蓉我们去绵山玩几天吧。嘻嘻(*^__^*)。
此致
敬礼
小姨
信纸是天蓝色的,字迹清秀绝伦,飘着淡淡的百合香味。天宝看完信后微微一笑,脑中浮现出这个小姨的亭亭玉立之相。
没过几天,小姨从大学里回来了。去绵山旅游就提到了议事日程上来了。华天宝打电话给沈蓉,沈蓉说得问过父母。当天晚上,沈蓉回电话告诉天宝说能去了,她骗父母自己是和女同学一起去,应该没事的,并且还领到了活动经费。华天宝大喜过望。
择日,三人乘小巴开赴绵山,小巴车先走的是一段康庄大道,路面平整得好似湖面,车开得也极稳,乘客都昏昏欲睡。出了城,路途开始变得跌宕了,车子好似睡醒后的猛兽,歇斯底里地向前狂奔,车上乘客颠簸不已,如同簸箕里上下抖动的稻米,又好似有孕在身,欲吐无门。
终于来到山脚,开始登山。绵山山路并不陡峭,景色却十分秀丽,山间常常云雾缭绕,有人常常驻足拍照。小姨也主动请缨要给我们两人拍照。于是我们两人站在一片云雾山景的悬崖前,合了张影。小姨按下快门后说了声好了,沈蓉马上从灿烂的微笑变成了愁眉不展。
“你怎么了?”天宝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有点头晕而已,可能是刚才在小巴车里闷坏了吧。”沈蓉勉强地笑了笑。
“哦,那咱们去坐坐休息一会儿吧。”
三人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小憩。小姨忙不迭地问是不是生理期了。
这时走过来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搭讪道:“这位施主,可是抱恙在身?贫僧,哦不,贫道略通医术,可否为姑娘看看?”
小姨一看就知道是个骗子,说:“不用不用,我们好得很。”
“哦,姑娘放心,不要钱的。”
“不要钱也不用你看,我们是来游山的,不是来看病的。再说了有病你也看不了的。”
道士一看有转机:“什么病呀?没有在下看不了的病。”
小姨有点不耐烦了:“妇科病你看的了?快快该干吗干吗去吧。”
道士嘴角挤出了一丝淫笑,马上又收敛起来,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瓷瓶,接着说:“我这里有颗明目顺气丸,是由采自这山上的草药制成的,保治百病,无病也能强身哪!至于这个妇科病吗……”道士装模作样地苦思冥想了一番,说,“是因为体内阴阳失调所致。咱们这个药……”华天宝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起身正要走,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了。道士脸露不悦,转过身撩起道袍从里面的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操着一口当地口音说:“就快回去呀,紧得个催甚了?给我做下饭。咱儿子呢?又出去耍去了?”
华天宝顿觉好笑,三人又启程爬山了。沿途有泉水流经,苍松翠柏,景色旖旎。抬头可以看见远处峭壁上建有不知是道观还是寺庙,起初很小,越走越大了。三人拾级而上,原来是个气势宏伟的古刹,悬空的建筑在峭壁上,让人踩上去每一脚都心惊胆战。古庙前的平台上左右分别摆着两个算命摊,左手边的招牌上写着“科学预测人生,已获得国家专利认证,准确可靠无误”。招牌后面端坐着一位中年妇女,鼻梁上撑着一副四方宽大的眼镜,昭示世人自己是深谙此道,镜片后面安着两颗硕大有神的眼睛,仿佛便是为了这眼镜而生的,倘若小了些许便是对镜片的一种浪费,余下的鼻子与嘴被镜片排挤,生得渺小,只得龟缩于脸部下方,那嘴却丝毫不因生得小而气馁,喋喋不休地向游客指点着迷津。右手边坐着一位年近古稀道骨仙风的老头,眼睛却不似那中年妇女般张扬,兀自本分地眯着洞察游客,嘴却生得宽大,周遭胡须层林葳蕤,好似这嘴里说出的话可抵得上深山老林里的人参般富有奇效。游客好奇地问了句:“大爷您这算一下得多少钱?”老头挥了挥手坦然说了句:“随心吧。”眼见游人不感兴趣了,马上指着对面那女的说:“我这个比她那个灵的,你放心。”
三人站在平台上俯瞰苍穹,此刻已经黄昏,夕阳染红了云霄,更是美不胜收。小姨建议住一晚上,明早再下山。于是三人绕到了寺庙旁找了间旅店,开了两间房,天宝一个人一间,小姨和沈蓉住一间。之后小姨又来到了平台上,从包里掏出了画板和纸笔开始写生。天宝拿起相机拍了几张风景,沈蓉说爬山累了,便回房间休息了。天宝待了一会儿也回去早早地睡了。
一觉醒来,已是凌晨,天刚刚有了点亮的意思,天宝想要再睡却是徒劳了,索性穿衣起床。山里的早晨格外冷,天宝来到了平台上,远远地看见了站在栏杆边上沈蓉的背影。天宝回身去旁边的餐厅买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豆浆,来到了沈蓉面前递了过去说:“这么早就起来了?冷吧?喝点。”
“嗯,看看日出呗,你也起得这么早?”沈蓉莞尔一笑,在华天宝的眼里这样的微笑比日出要美多了。
愣了半晌,突然,沈蓉扭过头来看着天宝问:“你说到底什么是爱情呢?我们之间算吗?”
面对沈蓉秋水一般的眼波,天宝显得局促不安,这样的眼神仿佛另有深意,要精心设计一个好的答案来陪衬才是,却又发现任何冠冕堂皇的说辞在她面前都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天宝坦白道:“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们算吧。至少我能够感觉到我心中是有你的。”
沈蓉眼角好像湿润了些,又问:“你说如果我死了,你会偶尔想到我吗?”
“会的。当然会的。我会日夜不停地想你。”沈蓉嘴角露出了喜悦之情,天宝伸手去牵她的手,冰凉的。正要低头去吻她,小姨突然出来了,“都起得这么早?也不叫我?”小姨拿起豆浆喝了起来,“你们俩在干吗呢?嘻嘻。”
沈蓉一脸娇羞地说:“没干吗,看日出呢。”
游山以后中考成绩下来了,沈蓉被市北二中录取了,然而华天宝却未能被录取,心里老大的不愉快了。关键时刻华父亮剑了,给市北二中里自己的老朋友打了个电话,上下疏通,走了后门居然也上了市北二中。这又不禁让华天宝大喜过望,他憧憬着自己美好而幸福的高中生活。
正当这种生活指日可待的时候,天宝得到了一个噩耗——沈蓉因心脏病突发去世了。
这个噩耗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猝不及防地爆炸在华天宝的头顶。在他的脑子里慢慢地回放着那些和她一起经历的美好岁月。她那美丽的容颜,一颦一笑,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天宝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了。
那天晚上,天宝在沈蓉家的后窗户下待了整整一夜。只听到了沈蓉父母不断地叹息。天宝忽然觉得自己身躯里好像被掏空了一般,这种痛楚前所未有。
第二天的早上天宝回了家看着那张他俩仅存的合影,心想这么熟悉的面容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当下在自己的日记本上留下了几行诗:
当华美不再华美
请不要说无所谓
我至少能够体会
玫瑰与茉莉同醉
看吧
誓言多么的无悔
亦如盛开的蔷薇
我心里也有一枝蔷薇
然她
凋零殆尽
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