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李建知道此时不是矫情的时候,正如江隐所说,干不掉倭寇的指挥官,他们都得死,想逃都逃不掉,因为根本就没地方逃。于是,李建彻底的发了狠,不要命似的向倭寇中心冲去,他的武艺确实非常强,虽没有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本事,但于百人中杀个人还是有可能做到的。
做到是做到了,可李建付出的代价却非常大,其浑身浴血,终是倒在了血泊中,生死不知,这一幕被江隐看在眼中疼在心里,却自知此时不是悲伤的时候,他只能将悲愤化作呐喊:“他们头头死啦,大家伙不要怕,为死去的兄弟报仇啊。”
正如江隐所料,失去指挥的倭寇战斗力顿时大打折扣,江隐这边人数的优势终于展现出来,几个打一个,没有章法的乱打一通,从黄昏干到了日落,江隐终于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他们基本上全歼了来犯的倭寇,因此地地形之故,逃走的寥寥无几。
既是全歼,说来应该是大胜,但于江隐看来,此战乃是他前世今生加起来都前所未有的耻辱,因为他虽全歼了三百倭寇,可付出的代价却是死了五百,重伤三百,余者具皆负伤的惨痛代价,这样的结果,江隐都不好意思说是两败俱伤,简直是全军覆没。
看着侥幸生还却还仍处于恐惧与麻木中的百姓们,江隐甚至都提不起勇气去劝慰,更没有这个脸面,他能做的唯有从遍体的尸体血泊中翻出李建,背起李建走出这死地,往余姚奔去。所幸这所有的事情都是李建出面做的,也所幸此时的李建虽还活着却满面血污谁也认不出他,故而江隐瘦弱的身躯全无阻碍的穿过了麻木恐惧的人群。
没走多远,十几个孩子围了过来,江隐也直到这时才缓过神来,连珠炮般的吩咐了两件事:“三狗,你跑的快,便去余姚县找钱红德,让他找县令,让县令派人抓紧来救治伤员。”后将李建交给其他人,说:“换着班的抬小李叔回去,找最好的郎中,要快。”
吩咐完这两件事,江隐的小身板直挺挺的往后倒去,是累的,是怕的,也是恼的,更是自责的。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半上午,旁边爬着肿着眼睛酣睡的冯泰,已经疲倦至极的张氏,见江隐醒来,张氏顿时松了口气,唤了声:“可算是醒了,饿不饿,师娘这就给你拿饭去。”
江隐叫张氏留步,干涩的问:“小李叔可还好?”
张氏宽慰着江隐:“别担心,找郎中看了,伤的虽重担所幸没伤筋骨,休养些时日就能无碍了。”
闻言,江隐松了口气,转而却更加干涩的问:“死伤的百姓们呢?”
张氏连声说没什么事情,钱红德已经和县令在处理了,让江隐不要担心。
江隐又怎么能不担心呢,偏偏他还知道,此时此刻的他不能出面,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只能凭借官府去解决,若不然,只怕不仅自己和李建,连王家的孤儿寡母都得受牵连,因为谁也不知道骤然失去家中顶梁柱的百姓们会在激愤的情况下做出什么事情。
所以,江隐只能说:“师娘,我床下的夹板里还有十二万两银票,师娘帮我转交给大师兄吧。出战者每人三十两先补齐,伤者每人再补二十两,余下的钱皆分给重伤致残及死者,另外由官府出面定下文书,就说只要李建不死,其有生之年会给重伤致残及死者每人发放二十两作为救济。”
闻言,张氏大惊,愕道:“这怎么能行,小隐你本来就是为余姚县拼命,出了事情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怎能将所有的责任都背起来呢。这十二万两给了就给了,往后还给什么,那可是一年将近两万两啊,我们到哪去弄这么多钱。”
江隐却沉默的道:“本来就是我骗了他们啊。再者说,这钱不花出去,小李叔纵使痊愈了也是活不下去的。师娘别劝了,就这么办吧。这几日便辛苦师娘了。至于钱的事情师娘不必担心,冯宇在余姚和绍兴置办的产业都已经步入了正规,一年两三万两银子还是拿的出来的。”
拗不过江隐,张氏只能去照做,其走后没多久,冯泰醒过来,见江隐已经醒转,顿时大喜过望,拉着江隐的手怎么劝都不松开。看着自己这个傻弟弟,江隐的心却无来由的松快了一些,事情出了便出了,总还得往前看吗,自己还有眼前这个傻弟弟要操心呢。
接下来几日,江隐寸步不出王家,一切消息都由一帮小弟送出来,是以他虽足不出户却对外面的事情了若指掌。首先,钱红德做事还是牢靠的,在其殊死相争之下,江隐拿出的十二万两全部用在了百姓的身上。而因为李建还在养伤百姓们又拿到了钱和承诺的缘故,所以并没有多少百姓去骚扰李建,甚者还要关心李建的伤情,深恐李建突然挂了他们再也找不到苦主。
到了这里,此事基本上就算是平息了。十二万两银子撒了出去,江隐在倾家荡产的同时也得到了短暂的心安,同时,李建那里也不再有人纠缠,虽然明里暗里还是有很多双眼睛始终盯着,可明里却不再有人纠缠,而重伤的李建在一个月后也终于能够下地。
隆德九年冬至这一天,一道圣旨两条调命来到了余姚,送来这一道旨意两条调命的是司礼监随堂太监余献。而不管是余献的到来还是圣旨和调命的内容,都令江隐异常的不解和愤怒。
江隐的愤怒有三,其一是,两道调命分别是给知县魏现和县丞钱德洪的,其上说二人剿灭倭寇有功,升魏现为知州,从五品,升钱德洪为吏部考功清使司主事,正六品。
魏现连升三品,钱德洪连升六品,很显然是因为他们谎报了自己的功绩,将剿灭倭寇的功劳全部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而谎报战功后,魏现升了三品尚可理解,可钱德洪连升六品就耐人寻味了。江隐清楚,这里面必然还有别有用心之人在翻云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