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夏夜蝉鸣声阵阵。
庭院中凉亭一偶,林初凭栏而坐,漫不经心地向水中撒着饼屑。
夜里暗沉,借着庭中挂着的灯笼才依稀可见有鱼群蜂拥抢食,围在亭边,张着嘴等待主人投喂,倒也不知饱腹是何感觉,只一昧张嘴吞食。
“姑娘,夜里风大,仔细着凉,咱还是回去吧?”双锦把披风披在林初身上,也看向那鱼群,笑道:“您再喂,这鱼就要被您喂得撑死啦。”
林初撇撇嘴,拍了拍手上的饼屑,“走吧,回去。”
屋里早又丫鬟婆子在候着,林初一进门看到这乌泱泱的人,心里莫名涌起一股烦躁之感,不耐地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侍人们为难地看向林初和双锦,面面相觑。
双锦连忙使了个眼色,侍人们这才如恍然般行礼退下。
“看来还是你使唤得了她们。”林初坐在榻上,摩挲着茶盏,感慨道。
双锦神色一僵,面色又很快恢复正常,忙笑道:“姑娘折煞婢子了。姑娘才是主子,婢子万不敢逾矩。”
林初不甚在意,好似方才的话只是无意之言,“我饿了,让小厨房备些糕点上来。”
“是。”双锦行礼后就退下了。
待双锦的脚步声渐远,林初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双锦并不是林初的人。
林初的贴身婢女早在一个年以前在出府帮林初采买东西时出了意外身亡,身边空了一个人,这才有双锦的后来居上。
一年的蛰伏足以让双锦不动声色地把原本院内老人或打压或打发,待林初回过神时已经为时已晚。
林初虽说是主子,但在她林府上的地位着实暧昧。
林初无父无母,也并非林府的血脉,只是听说幼时被祖父捡回来养在身边,起初族内确实起过争议,不满为何老君主对她如此无微不至,说实话林初也想不清楚,只知道祖父力排众议,才有了如今的她。
自从一年前府上由大房伯父代为接管,林初早就不如老君子尚在的时候了。倒也不是说府上对她有何怠慢,相反该给的从来没有少过林初。只是这对林初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是以客礼相待。
下人们贯是见风使舵的,如今掌家人对她说何态度,下人们自然也摆出相应姿态。恭敬,却不过分亲近,拿捏分寸得当。
林初并不是要求府上对她如何亲近,多年下来她从来都摆正自己的态度,只窝在自己这一方小天地,不过分招摇,也不恃宠而骄,为的就是不让祖父因她为难。如今祖父久去不回,林初自己院子里出了此等状况,她也没有立场跑去找大伯母发出任何请求。
是以,她就是有心保住自己的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迫于形势,林初不得不从一个懵懂少女迅速成长。
她如今尚不知对方派双锦过来放在她身边是何用意,只好将计就计,待看对方有何动作。
双锦很快就回来了,带回来的除了糕点还有一碗尚冒着热气的药。
林初本就不饿,随便吃了一两块糕点就不吃了,“把药给我吧。”
她自幼身体就不好,多年下来一直都靠药养着。
药入口,味苦涩,饶是林初饮药多年也还是适应不了,她眉头轻蹙,双锦适时地端了一罐蜜饯上来。
蜜饯入口时冲淡了嘴里的苦涩,林初心情好了不少,倒也不再因为双锦的事烦心。
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翌日一早,归篱园内迎来了一位客人。
林初尚在洗漱就听见院内传来喧嚣声。
房门被来人猛的推开,吓着了房内不少丫鬟。
“阿初!你猜我这回给你带了什么好消息!!”
来人正是林府内排行第十一的林衾,林初排行第九,虽说比林衾大,但二人年龄不过相差一岁,故而林衾在人外喊她姐姐,私里喊她阿初也不算逾矩。
林府是天永国内的老世家之一,底蕴深厚,族内自然人丁旺盛。
但若说林初在林府内小辈们有谁是比较亲近的,也就只有林衾一个了。
林府内大房连生两胎都是男丁,林衾是大房盼了许久才盼出来的小女儿,自小被宠爱保护得极好,天性极为单纯。只是这小姑娘,不知为何从一见到她起就对她格外亲近,自打稚儿时期起就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后面,甩也甩不掉。
林衾天生带的热情把林初那时的胆怯与敏感柔化了,
林初故作沉吟状,配合她道:“可否能提示一二?”
林衾嘿嘿一笑,负着手一步一顿摇头晃脑地朝她走来,“不可不可。”
林初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伸指戳了戳她道额头,“你呀。”
林衾乖巧地坐到榻上等林初洗漱完毕,待林初看过来时,她双眼热切,就差写上“快问我快问我”三个大字了。
林初好笑地看着她,给她沏了杯茶,故作不问,好整以暇地跟她扯些别待事。
最后还是林衾憋不住了,她瘪着嘴,哀怨地看着林初。
“唉,阿初你真坏。”林衾哀叹一声,妥协道:“我与你说就是。”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林衾又马上兴奋起来,双眼放光地说:“我今早听我阿父说,祖父快回来了!而且好像还会带一位客人来久住。”
林衾小嘴还在讲个不停,可林初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了。
她眼中酸涩,像是找到了依靠,这一年的委屈都有了宣泄口,脑子混混沌沌甚至还觉得有虚幻的不真实。
“当、当真?”林初又问。
“当真什么?……啊!那是当然了!我阿父说的绝对错不了!”林衾洋洋得意地说。
“伯父可有说祖父何时回来?”林初笑眯眯地给林衾倒了杯茶,眼中雀跃怎么也掩饰不住。
这问题倒可为难了林衾,她苦着脸说:“没有……”
这事林初本就是随口一问,倒也没报多大期待,只要知道祖父快回来就好了。谁知林衾倒认了真,小脸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她心下一暖,正想安慰几句,谁知小姑娘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委实把她吓了一跳。
“不过阿初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林衾猛的站起,斗志昂扬地跟她保证。
谁知……许是动作幅度太大,打翻了几案上的茶盏,榻上顿时一片狼藉。
“啊…阿初我不是有意的!快快快,来人!拿干净的巾帕来!”
如是,归篱院因为有了林衾的到来,倒是热闹上了不少。
午时留林衾在自己院中用过了膳,林衾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此番前来的真正目的。
“对了,阿初。午后要不要跟我出府去玩一趟呀?”林衾眼巴巴地看着她,林初刚想拒绝的话顿时卡在来嗓子眼。
转念一想,她的确也许久未曾出府了。
一来她身子不允许她常运动,二来她也没有好玩的性子。
林初想了想,欣然答应她的邀请。
林衾一声欢呼,飞扑过来抱住了林衾,“我就知道阿初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