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莫长歌才十四岁,已经在青音楼小有名气,偶然的一天她偷跑出去结果被嬷嬷发现,然后莫长歌就被关在房间里两天,不吃不喝,无人问候,嬷嬷告诉她这是让她反省以后还敢不敢偷跑出去。她小小的脑袋趴在窗户上,眼神空洞无神,两天没有进食肚子已经咕咕作响。
嬷嬷推门而进,语气冷淡,“不要再耍花样想着逃出去了,安安分分在这里待着,知道吗?”
“知道了。”莫长歌低声回答道,没有把头扭过去对着嬷嬷,是她保留的最后一丝倔强。关门声如约而至,她逐渐放松了身体,外面正午的太阳刺的眼睛眼睛生疼,但她还是一眨不眨的望着外面,也不知道为何今天街道上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突然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一袭红衣映入莫长歌的双眼,她还是第一次见一个人能把红衣穿的如此清冷与妖冶,关键还是个男子,虽然只看得到侧脸,但是莫长歌心想再见到恐怕也能一下子认出来。
实在是人间绝色,想着想着莫长歌脱口而出,“大哥哥,去哪儿啊,能带上我不?”
那名男子双眸平淡无色,随意扫了她一眼,一看就是一个黄毛丫头,脸上却轻浮的不像话,再看了看建筑,瞬间了然于心,面色下沉,“滚。”
莫长歌就看见那人扬长而去,啧啧,真是白瞎了张好脸,可惜。最终莫长歌忽略肚子的咕噜咕噜叫,直接上床盖被睡觉,睡觉可以打败饥饿,没错,是这样子,莫长歌想着想着最后昏昏沉沉睡去梦里什么都有,尤其是美妙的大鸡腿。
就这样莫长歌直接睡到了深夜才忍不住醒来,两眼发花,走路也迷迷糊糊的,浑身不自在无力,好不容易挪到窗户前打开窗户来,瞬间凉风袭来,头脑清醒了不少。
此时已经深夜,大街上空无一人,她看着天边的黑暗无语,“小孩儿,今天又没月亮,你在看什么?”突然底下传来一道声响,她疑惑的朝下望去,“那哥哥你大半夜蹲在墙角又是在干嘛?”
闻人轻没想到他居然会被一小姑娘给问的哑口无言,“你来这青音楼是自愿的还是被抓来的?”
“重要吗?”
他没有想到这小姑娘看着挺乖巧话语却这么伤人,“小孩儿,你就这么对哥哥说话吗,没礼貌。”
小姑娘软绵绵的声音传来,让他为之一动,“哥哥,我饿了。”
“晚上没吃饭?”
“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闻人轻一听立马朝某一处走去,莫长歌也没指望他回来,上午就看见一个大哥哥,结果叫他一声后就被寒冷的眼神所逼退,果然长得帅的都不是好人。这个人模样看着也不错,估计没指望了,态度不过还不错,比上午那个人不知道好多少倍!
没想到闻人轻还真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只烤鸡,冲她挑眉,“哥哥好不好?”
“你先给我再说。”
闻人轻白了她一眼,看着她对食物两眼放光,想到她很久没吃饭了急忙把旁边堆放的柴火堆高,自己踩了上去递给了她。
莫长歌狼吞虎咽,不一会儿满嘴油光,闻人轻瞅着她发笑,她用手背擦了擦嘴,“哥哥你是什么人?”
“国侯公世子,闻人轻,以后不要随便叫人哥哥了。”
她暗自记住了他的名字,心想他真是个好人。比某人强太多了。
“那今天谢谢哥哥了。”莫长歌真诚的说道。
闻人轻没想到今晚只是和父亲吵架才出来躲会儿,让耳根清静清静,居然有这样意外的收获,他抿嘴笑了笑,“不过以后陌生人给的东西,还是不要吃了,万一是个坏人呢。”
“恩。”莫长歌随后关上了窗户,神情不再似刚才那般天真。
闻人轻也没太在意,一个小丫头罢了,随后回了府里。国侯公知道他半夜偷跑出去就一直在大堂等着他回来,终于看到了他的身影。
闻人轻远远地就看见父亲一个人挺直腰板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他不由得低头加快脚步来到面前,小声说道:“父亲。”
“回来了。”国侯公缓缓开口,一点儿责备之意都没有。
“恩。”闻人轻磨磨蹭蹭走上前来,说到底他还是有点儿抵触害怕,这世上唯一让他顾忌的就是他自己的父亲,以及九皇子权瑾,那个神一样的存在。
国侯公起身,随口说道,“赶紧回去睡觉吧,不早了。”
“知道了,父亲您也是,早点歇息。”闻人轻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随后自己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本来这只是一个短暂的插曲。按理来说两人再无交集,却在一个月后莫长歌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面前。
莫长歌独自一人前往了国侯公府,很快便有小厮出来开门,询问了一番,等了不就闻人轻就从外面出来了,只是两个人还未出声说话一辆马车直接停在了面前,国侯公刚下了早朝回来。
国侯公看了眼闻人轻又看了看旁边的小女孩,“青山,这是?”
闻人轻知道不能明说她的身份,就支支吾吾回答:“偶然认识的一朋友,没事,爹你先进去吧。”
等国侯公进去。他立马把她拽到角落,询问道:“有事吗?”
莫长歌不自然的伸出手,大把的支票皱皱巴巴,“我挣钱了,想着要还哥,你的人情。”她突然想到他似乎不喜欢她叫他哥哥,立马改口。
闻人轻看着她,神情复杂,“我不需要,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莫长歌一听垂下了头,“你是不是觉得这钱脏?”
闻人轻错愕的抬头,他从未这样想过,就看着她面露讽刺,“我知道我出身低贱,比不上你们大户人家,不过你放心,这钱是我弹琴挣来的。”
莫长歌上前把钱塞进他手里就要转身离开,但是闻人轻拽住了她,解释道:“我没有觉得这钱怎么样,你还小,何况身处那种地方,会更需要钱,这些对我来说完全没必要,但对你而言不一样。”
闻人轻深吸一口气,“真的,哥哥不骗你。”
——
莫长歌终于被嬷嬷放了出来,而后继续开始自己的生活,不过每每深夜总是想起来那晚的人,仔细想了一番终于想起来他叫闻人轻,国侯公的世子。
秉着报恩的原则,莫长歌开始在中午无事的时候选择出去,在街上卖艺弹琴,也许是琴声悦耳,也许是她姿色不错,久而久之引来了一群人,当然为了防止有人认出她来,她做了万全的准备,把自己的面容遮了起来。
饭碗里的钱越来越多,她也见好就收,收起钱来不再过往,觉得钱已经差不多了打算前往国侯公府去还钱。
——
后来闻人轻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有看不起她,经常带着她去逛集市,玩各种有趣的事,莫长歌那几个月过个开心极了,忍不住感叹:“你要真是我哥就好了。”
一开始闻人轻完全没放在心上,听了只是一笑而过,一个小孩子的话完全没必要在意。这一天是莫长歌出台表演的日子,闻人轻想了想还是偷偷前去捧场,台上的莫长歌真的跟私底下不一样,彼时的她眼里少了天真,多了份悲伤,闻人轻不知怎的总是想抚平她紧皱的眉头。
纤细的腰肢,摆动的舞姿,他感觉自己看到了另一个与众不同的莫长歌,但同样有魅力。
莫长歌下了台随意扫了一眼台下,在角落就看到了闻人轻的身影,顿时眼角散发光芒,迫不及待走到他跟前。
“哥哥,我好看吗?”
又恢复了在他面前纯真的样子,闻人轻摸了摸她头发,薄唇轻言:“好看。”
莫长歌闻言羞涩的低下了头,“带你去玩啊。”闻人轻问道。
两个人一齐去了街上,莫长歌手拿糖葫芦开心的吃着,又是那一句话,“如果你是我亲哥就好了。”
闻人轻却心想,我不想做你哥,但是这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是一个都没有及笄的孩子,所以他暗自下定决心,做了一个重大决定,“长歌,哥哥替你赎了身可好,离开那个地方。”
“哥哥。”莫长歌扭头看着他神情认真,咽下了拒绝的话,展开笑容:“好哇。”
晚上闻人轻才送莫长歌回去,心下一动直接用嘴唇碰了碰她的脸颊,莫长歌顿时楞在原地,不敢相信,“哥哥。”
末了,闻人轻捏了捏她的小脸,“等哥哥,快回去吧。”
莫长歌眼睫毛颤了颤,随即点头离去。
最终两人约定在她生辰那天也就是十五岁及笄,带她离开,莫长歌兴高采烈的期盼那天的到来,忍不住和嬷嬷说了实话,嬷嬷只是当她开玩笑,毕竟对方是国侯公世子,怎么可能会呢。
莫长歌只撇了撇嘴,她相信闻人轻那样的正人君子一定不会不信守承诺的,她坚信着他一定会带她离开的,不管他究竟有什么样的目的。
那些都不重要,恢复自由之身才是最重要的。
那晚略微亲密的接触莫长歌没有太过在意,但是让闻人轻一直念念不忘,国侯公也发现自己儿子最近有点不对劲,总是一个人偷偷傻笑,仿佛有什么好事情要降临,他实在放心不下,最终让下人去打听打听。
没想到带回的消息却让他大吃一惊,青山居然和一个小姑娘走的很近,关键那小姑娘还是青楼女子。这怎么不叫他生气。
又仔细想了想他最近的反常之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是那天在外面碰到的小女孩,从那以后他就早出晚归。
国侯公瞬间明白,那天遇见的那名女孩就是那个叫什么莫长歌的青楼女子吧。
闻人轻回到家中就看见自家父亲一脸严肃,神情认真地,他一步一步走近,身子不自觉颤了颤,语气也有一丝轻易可察觉的恐惧,“父亲。”
“青山,你去哪里了?”
“就四处转了转。”闻人轻眼神飘忽不定,逐渐低下了头。
“以后不要和那人来往了,免得别人闲言碎语,成何体统!”
果然父亲还是知道了,闻人轻不自在的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我知道了。”
“恩,回房间去吧。”
国侯公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再去看他。
一个小插曲罢了,他相信青山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一个青楼女子不足挂齿,全都是一时鬼迷心窍罢了。
接下来的几天闻人轻发现只要出府就会有随从在暗中跟着,无奈的他也不能冒险去找长歌,久而久之连门都懒得出去。
莫长歌在青音楼安分守己,乖乖的听嬷嬷的话,一直在青音楼弹琴接客,也仅限于弹琴,内心无比的期待她生辰的到来,那就意味着她可以脱离这里,去追寻向往已久的自由,她不用再依附于这里,每天活在他人的阴影之下,她可以大把的呼吸,享受阳光,过上她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
她不再会被人们唾弃,不会被他人冷眼相看,不会再一个人孤单没人陪,她也可以随心所欲的去交朋友,她美好的生活仿佛在向她招手。
“长歌姑娘?长歌姑娘?”
“恩?”
有人打断了她的想象。
“柳公子,怎么了?”莫长歌抬眸真诚的发问。
“你已经发呆有一刻钟了,还没有开始弹曲子。”柳直低声解释道。莫长歌这才着急忙慌的低头,掩饰内心的尴尬,笑了笑没有说话,连忙开始弹奏曲子。
一曲完毕,柳直拍手叫好,“长歌姑娘年龄不大,但这琴艺很娴熟老练,想必平时下了不少功夫。”
“公子谬赞了,我不过是略懂皮毛罢了。献丑了。”莫长歌微微一笑表示敬意。
“在下很少听见这么有灵气的琴音,今日真是托了长歌姑娘姑娘的福气,让在下大饱耳福。”柳直连连夸赞她,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说真的,在这靡靡之音中还有这样一方净土,实在是太难得了。”
“哦?”莫长歌没有太听懂他的意思。
柳直嘴角不自觉勾起,丝毫不介意将自己的事情倾诉给他人,“你知道的,官宦之家出身的人,都多多少少有点儿身不由己,我真的很不喜欢官场的明争暗斗。”
柳直自己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就这么毫无芥蒂的说出来了,可能她就是有让人神奇的安心的能力。
莫长歌虽然年龄不大,但是皇家之事,官场之事她还是有所了解的,“柳公子,其实不喜欢的事你可以尝试尽量远离它,虽然说有些事不是自己能掌握的,不妨试着无视它。”
“没想到长歌姑娘这么小就活得这般,这般与他人不一样。”柳直忍不住感叹。
“柳公子来这青音楼就是为了逃避现实而短暂的躲起来吧。”莫长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道。
柳直没想到她居然看透了自己,“交个朋友?”
“不必了。不过柳公子可以常来这,长歌愿意倾听公子的故事。”
“好。”
莫长歌下了楼,看见嬷嬷领着一个年龄颇大的长者来到自己面前,就听见嬷嬷向他介绍,“这就是长歌。”
“多大了?”
只听见一道低沉上了年纪的嗓音传来,莫长歌按耐住内心的好奇心如实回答道:“过几天就十五了。”
“倒是长得标致。”
莫长歌抬头望了他一眼,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莫名的熟悉,可是实在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了。
“丫头,既然在这青音楼混得风生水起,就不要去外面沾花捻草了。”
那人只留下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转身离开了,莫长歌一脸懵逼,紧皱着眉头,这句话究竟什么意思。
“嬷嬷,他是谁?”
嬷嬷随即应答,“国侯公。”
国侯公?是谁?国侯公世子!闻人轻的父亲?莫长歌隐隐约约感觉事情不对劲,来不及多想就又被嬷嬷拉去了前厅招待客人。
到了约定的那一天,闻人轻趁着天还未亮就打算翻墙出去,可是刚出了房门,就看见父亲满脸不悦的站立在门口。
“父亲。”
“来人,把少爷屋门锁上,没我命令不许放他出来!”
“父亲?”
“青山,父亲不可能让你去找那个小狐狸精。”
闻人轻睁大了双眼,双唇颤抖,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
最后闻人轻被迫锁在了屋子里。外面等待的是什么连他也不知道。
终于这一天到来了,莫长歌满心欢喜前往约定地点等他,打算带他去青音楼,只是这一等一直到了晚上,他还没有出现,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可能有事,结果却有一个略微年长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冷声对自己说:“他不会来了,回去吧,以后离我儿子远点!”
原来是他父亲,怨不得在青音楼他会说那番话,可是沾花捻草?她什么时候那样过?闻人轻?她不过是把他当哥哥,依靠而已。
莫长歌双唇蠕动:“他会来的,我和他说好的。”
“你一小姑娘家知不知羞,还想让我儿子替你赎身,不愧是青楼女子,出身恶心,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勾引他人。”
“我没有!”她瞪大双眼不卑不亢看向他。
“还狡辩,给我打!”
身后的家丁听令一拥而上对她拳打脚踢,打累了才散去,国侯公留下一句“以后别再见我儿子,否则见一次打一次!”带领着众人离开。
莫长歌蜷缩在地上无声落泪,说到底还是自己愚蠢。
果然没有人可信!
她早就料到了,可还是义无反顾的来到了这里,愚蠢至极。
闻人轻眼见天黑了下来,着急忙慌的,“快开门,父亲回来我会亲自和他解释的,开门!”
“少爷,别让我们做下人的为难。”一个家丁说道。
“我是主人还是你是,快开门!”
“少爷!”
“后果我会自己单着,放心,不会连累你们。”
最终闻人轻被放了出来。片刻不停留的赶往地点,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那里,会不会以为自己失约了,不要她了,会不会痛哭流涕?
还是早就离开了,生气了。
雨滴悄然落下,瞬间倾泻而下,打湿她的全身,忍痛起身一瘸一拐朝前走一步一步穿过姗姗来迟的闻人轻,他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么决绝的表情,嘴角的血还在往外冒,她却不知疼痛,诡秘一笑。
闻人轻没有想到迎接他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内心内心慌乱至极,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他知道他已经伤害了她了,那样一个天真烂漫又懂人情世故的小姑娘。
“长歌~”
莫长歌听见背后传来声嘶力竭的叫喊声,顿住了脚步,到没有转身回头,“以后互不打扰,各自安好,闻人公子。”
闻人公子,好一个闻人公子!
闻人轻轻蔑的自嘲,果然,怨自己,不懂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