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的时候被班主硬塞了个职位。
数学课代表。
她很抗拒。
但是数学老师特别喜欢她。
每节课叫的第一个名字是甄致。
然后等一上课，数学老师一开口，班里人都会在下面小声念叨：“甄致，甄致——”
同桌幽幽地接着他们的话说：“这道题你来解。”
甄致：“……”
每次上去做题。
正确率高达百分之百。
但是她数学成绩直线下降。
跟见鬼似的。
她想明白了。
因为没跟以前一样，多做复杂的题型。
至于为什么，连她同桌都心知肚明。
这同桌算是她遇上的最特别的人。
能看透她。
两人后来成了无话不说的损友。
同桌文科很好。
经常给她喝黑鸡汤。
还拿古风美男图诱惑她。
甄致对此无动于衷。
但被人拖进了小说坑里。
两人之间成功多了一个热聊话题。
俗话说，在一个人面前出丑一次，就会在TA面前一直出丑。
同桌说这是心理作用。
两次前车之鉴。
甄致死活不肯信。
后来，同桌认栽了。
生地会考。
甄致跟同桌一个考场，不同卷。
她捏着准考证在考场外排队。
监考员手里拿着金属探测仪。
学校开着广播，在播秩序问题，强调要遵守考场纪律。
甄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手里捏着准考证左顾右盼。
身后的辛逸问她：“怎么了？”
甄致说：“我同桌呢，还没来吗？”
辛逸指着隔壁班，“刚进去了。”
甄致一脸迷惑，甚至有点震惊，“完了，她走错考场了。”
辛逸笑着看她，“是你走错了考场。”
他都没在考场名单上看到她的名字，本来要逗她，没想到被她那个同桌摆了一道。
而且那同桌人还没出现。
有点惋惜。
甄致不信，没第一时间去看门上贴的考场号。
下意识捏着准考证跟他对了下考场号。
他初一（19）班。
她初二（19）班。
又看了门上的考场号。
初一（19）班。
然后甄致顶着又青又红的脸离开这里。
刚拿着金属探测仪对准她的监考员：“诶？同学你去哪儿？”
甄致扭头对他抱歉地笑。
然后一言不发地埋头跑到隔壁班排队。
真是……
糗大了。
考完试同桌就开始损她，“糊涂极了。”
甄致说：“他们学校班级排得很乱。”
同桌说：“愣头青，为什么别人都没走错，你想想原因。”
甄致没有反驳，还点头了，“水逆本人。”
不止吧。
人还傻。
同桌表示服气。
……
……
……
初三。
数学成绩恢复正常。
一路高升。
但她偏科有点严重。
总成绩靠理科拉分。
前后桌都表示拯救不了。
隔壁班的辛逸同学依旧很稳。
他没有一门科目成绩是特别突出的，但就是不偏科。
有一次扬言说要教她。
甄致严词拒绝。
那人依旧不依不挠。
甄致选择无视。
中考，体育考试。
甄致选了跳远。
八百米长跑是固定被选入的。
结果当天她生理期。
坐车到达场地。
跑完八百米。
甄致跟初二同桌诉苦：“我半条命差点交代在跑道上……”
初二同桌冷酷地哦了一声。
甄致说她无情。
轮到初二同桌那一队跑的时候。
枪声响起。
猝不及防就下起了大雨。
众·落汤鸡·人：“……”
很大一把遮阳伞被当成了挡雨棚。
五把遮阳伞下都挤满了人。
秩序员站在甄致身旁唉声叹气。
两人都站在场外的树下，又不敢跟树桩靠得太近。
纵使头顶有树叶挡住一些雨，奈何树叶太稀疏了。
豆大的雨滴砸下来。
两人抬着手不自量力地挡着雨。
秩序员说：“实名心疼。”
秩序员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今天十多个学校的学生都在他们学校参加体考。
明天还有一波。
所以他们全校放假，安排教师在本班挑一定数量的学生当志愿者。
甄致脸上苍白得没有血色。
她捂着肚子，看着高台下方长达两千米的操场，淡然地说：“那你实名啊。”
秩序员看了她一眼，幽幽道：“叫我干嘛。”
甄致：“……”
雨很快停了。
甄致跟初二同桌提起这茬。
跑完八百米的初二同桌拧着裤腿，表情蔫焉的，仿佛快要失去生机，“真是个小机灵鬼。”
显然是在夸那个秩序员。
看她拧出一滩水来。
甄致心里吐槽着这变化多端的天气。
蹲下来跟她一起拧裤腿。
水有点红。
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
初二同桌看起来有点想笑，又努力把嘴角压下去。
甄致垮着脸。
初二同桌忍不住笑出了声，带她去校车上拿背包。
问了秩序员厕所的方向。
路上碰到辛逸同学。
这人没有眼力见儿地跟在她们身后。
甄致发窘，差点没把自己脚给扭到。
初二同桌说得跟喝水一样简单：“我们去女厕所换衣服，你等一下负责帮我们把风，行吗？”
辛逸看着两人湿透的衣服，又看看自己身上的湿衣服，“……我去问问老师有没有办法拿到干净的衣服，等下再找你们，给你们带感冒药。”
讪讪地掉头走了。
没厚着脸皮说他可以。
初二同桌问：“你同桌呢。”
甄致回：“在另一队里。”
初二同学又问：“关系怎么样？”
甄致说：“还行。”
初二同桌哦了一声，又说：“我把我居家旅行必备的好心情牛仔裤给你。”
甄致面露疑色：“……你来体考带牛仔裤？”
初二同桌摇头晃脑，“旅行啊。”
“……”
甄致眯起眼睛，“淋着雨跑还凑合吧。”
初二同桌膝盖中了一箭。
甄致换完衣服出来。
“你跟我说说，你是不是没有痛觉。”初二同桌凑过去问。
把湿裤子装进袋子里，甄致给袋子打了个结。
抬头看她，一脸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初二同桌说：“你肚子不痛吗？”
甄致差点听成‘你良心不痛吗’。
她清了清嗓子，散下头发，声音还带着鼻音。
“哪有人不痛，只是有的人不喊痛而已。”
没有衣服换，她的上衣还是湿的。
初二同桌拍了她肩膀一下，就把手放下了，啧了一声“真能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走了，测跳远。”
“原来我们甄同学也爱深谋远虑。”
“非也。只叹万般苦痛无能与孰诉说。”
“说话别文绉绉的，敢不敢跟我学怎么做人？我文科再好，听了这些都想自动屏蔽。”
“唔，就是没个听我喊疼的。”
“……”
体考完毕。
学校临时举办文化节。
大晚上的。
初二同桌拉着她四处乱逛。
看完那些挂出来的作品。
甄致没有兴致，还有点困，转头就走。
然后撞树上了。
初二同桌惊呼一声。
辛逸同学跑过来问：“没事吧？”
初二同桌把人拉住，往反方向走，“没事，好着呢。”
辛逸在后边观望，不知道是该跟上去看看，还是自觉回避。
甄致按着额头，晕乎乎地被人拉着走。
初二同桌竖起大拇指低声说：“祖宗，您的水逆无人能敌。”
甄致也不困了，特别清醒地小声回她：“那是。”
初二同桌特别感慨：“真是神了，这人老在你面前晃悠，你说不定会一直水逆下去。”
甄致掐着她胳膊，“你刚才是不是又没说人话？嗯？我们好好做人不行吗。”
初二同桌疼得面容扭曲：“……行行行，我说人话。但是你得听姐的，以后走路看着点，别给姐丢脸。”
甄致说：“学校领导非要把文化节安排在晚上，黑灯瞎火的，怪我吗？”
初二同桌揉着胳膊，半眯着眼睛，“对，学校领导的错，跟你眼瞎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甄致：“……”
初二同桌忽然碰了她肩膀一下，悄咪咪地问：“这位同学，采访一下，你头一回在那谁面前出丑，是在什么时候？”
甄致揉着额头，抿着嘴巴。
没完没了了还。
“啊，应该是六年级，我在他面前摔了一跤，我……”
初二同桌插嘴道：“肯定摔得不轻吧，不然哪有这么多事儿。”
甄致不说话。
“这年头倒个霉都讲要缘分啊，话说你怎么想的。”胳膊被人撞了一下。
“什么怎么想的。”甄致站开了点。
初二同桌紧跟着她，“你说你自己老在那谁面前倒霉，该不会是心理效应吧。”
甄致说：“……我倒霉的那几次，你不也当了好几次当事人吗。我还亲自跑到他面前试过呢。”
初二同桌睁圆了眼，“真是惊悚，我算是领教了。”
然后拍拍她的肩膀，“跑到人家面前试霉运，你可真勇敢，怎么不尴尬死你，丢脸丢习惯了是吧。”
甄致说：“没有尴尬，他转身的时候，我及时跑掉了。”
初二同桌：“……”
“我还是觉得不妥，你要不要用‘控制变量法’再试几次？说不定是在别人面前才会倒霉呢？”
甄致危险地眯起眼睛：“你要不要去看一下脑科专家？”
初二同桌点头如捣蒜，“要的要的，不过我的超级智商是真的可以被测出来吗？”
甄致：“……”
……
……
……
甄致直升高一，班里第二。
初二同桌去了职校。
两人从暑假开始就一直没有见过面，但两人有经常联系。
初二同桌三更半夜发过来一张美男图。
配上文字：“糟糕！是右心房收纳全身的静脉血通过右心室从肺动脉泵出此时肺动脉中流的是静脉血通过肺中的气体交换变成含氧丰富的动脉血由肺静脉送至左心房再通过左心室的主动脉泵向全身的感觉！”
第二天甄致回她：“简称心肌梗塞。”
初二同桌很快就回了一串省略号。
“不解风情。”
甄致又回：“别一天到晚整些没用的，你好好做人，再说句人话，又不会缺块肉。”
初二同桌：“你让我说，我就想缺块肉。”
初二同桌不胖不瘦，就是脸有点婴儿肥。
因为经常熬夜，头发掉得好像……有点多。
宵夜也没少吃。
身高和体重是硬伤。
初二同桌活像倒时差本人。
因为两人要想聊天，都得挑准时间。
不然甄致找她，她在睡觉；她找甄致，甄致在睡觉。
甄致说：“作息调好了再跟我说话。”
初二同桌：“你这棵铁树，水是不是浇少了。”
甄致：“没浇过水，都是黑鸡汤。”
初二同桌：“……嘿，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甄致：“好好调整作息吧。”
初二同桌：“那不行，十二点过后夜生活才开始啊。”
甄致：“改到中午十二点吧，你嗨翻天都没人管你。”
初二同桌：“……你真无情，扎心的话都让姐一个人超负荷承受着。”
甄致：“你真贪心，宵夜和倒时差的美好都让你一个人超负荷承受着。”
初二同桌：“……真厉害，现学现卖可还行。”
甄致：“过奖。”
初二同桌：“客气。你算是我朋友里面为数不多的奇人了，不仅直，情商还堪忧，说话更损。”
甄致：“你是在说你自己吗，那别带上我。”
初二同桌：“你就承认吧，初二的时候班主让我用一种生物来形容你，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说草履虫吗，因为贴切。”
甄致：“……”
初二同桌要军训一个月，手机要上交。
上交前一天还拉着她聊人生，说寝室的学姐跟她吐槽那教官是个魔鬼。
初二同桌觉得那学姐是在吓唬她。
结果第二天初二同桌真悲催了。
高一的课程安排算好的，每天八节课，还有一节晚自习。
跟初二同桌失联后。
甄致水逆依旧持续在线。
她去书店买替芯和练习册。
回来的时候，万年不出问题的自行车掉链了。
然后她破天荒地迟到了。
晚自习一直被冷酷无比的班主占用，讲人生道理。
甄致赶上的时候，跟班主大眼瞪小眼了一分钟。
班主让她出去站会儿。
甄致大为羞愧。
快下课了班主都没让她进去。
辛逸同学去搬作业的时候看到了她。
走过去问：“怎么了？”
甄致觉得好丢脸，脸上爆红，语无伦次：“嗯……那个，就是……”
表情很丧，她攥紧了手里的袋子，蔫蔫说：“我迟到了……”
他偏头看了看拉上窗帘的教室，门也半掩着，缓缓眯起了眼睛，“下课一起走。”
甄致：“啊，啊？”
辛逸趁她不注意揉了下她的脑袋，然后单手托着一沓作业本走了。
甄致一直懵着。
班主出来的时候说：“成绩好不是你迟到的理由，第一次迟到也不行，回去把课本古诗抄两遍，希望你能引以为戒。”
甄致点头，“好。”
班主走一半，停了下来，回头说：“对了，女孩子要矜持一点，不要到处去惹风流事，你父母应该教过你吧。”
甄致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班主看了她一眼，转头走了。
半响。
她猛地低下头。
手指捏得有点紧。
夜孤寂的凉。
透着似有若无的哀伤。
晚自习打铃。
辛逸坐在前排，刚收拾好书，就被他班里的人戳了一下肩头。
他回过头。
那人小心翼翼地说：“那个……三班的甄致同学说她有事先走了。这个……是她还给你的圣诞老人。”
辛逸看了那人一眼，道了声谢。
接过那人递给他的东西，捏在手里，指尖泛白。
目送那人回到靠近后门的座位上。
……
那是……
甄致第一次窜班。
……
她牵着自行车走了小路。
第一次觉得走这条路上，时间是多么的漫长。
她的性格本来也不是很开朗。
除非碰到合得来的人。
不然她都可以假笑迎合。
她比别人要感性。
因为尝过别人异样的眼光。
现在。
她应该再收敛一点。
把自己包裹起来。
同龄人的话她尚且能理解成是在开玩笑的。
但是连年长一辈的人都说了，那她就真的是……
她以前做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
……
这像什么话……
……
……
……
“小致，妈……想让你退学。”
“要供弟弟上学吗。”
很冷静又很笃定的一句话。
“……你也知道，爸爸妈妈手头上也不是很宽裕。”
不解释，也好过这么敷衍她吧……
“我去打工。”
“早该去了。”
“一边打工一边上学啊，那拿什么补贴家用，还不如直接辍学好了。”
“奶奶，姐姐不能辍学，她成绩很好的。”
“没用，她读书照样得花钱。”
“姐姐能考全免的。”
“你信？我反正不信。她也就班里前几，全校前十有她吗，还不是给挤下去了。”
“……”
……
……
……
她太久没跟人开口说话了。
循环了一个月的纯音乐。
压抑，悲伤。
又无力反抗。
她喜欢上了坠落的感觉。
滑着手机，翻看《最后一次聚会》的评论。
【There is my enternal battleground.（这是我永生的战场）】
【I'm waiting for the light that belongs to me.（我在等待属于我的光）】
【我听见千万人在呼唤。】
【The eternal soul.（永恒的魂）】
【我将归来，万马千军。】
【我出生在怪物死去的地方，死在怪物出生的地方。】
【We're all fighters.（我们都是战士）】
【生活是什么，生老病死。】
【有些人责任感的高度，是能被仰望。】
【只要我能见到明日朝阳，我还是会笑的。】
【心生向往处，坐看云起时。】
【面对生活，我总想着要逃避，梦里也想。】
【我感受不到快乐，为什么人们能笑得出来，有什么好笑的，我就是不明白。】
【越听越觉得无力，后面的节奏很激昂，可我就是站不起来了。】
【做个累瘫了的人，就没时间去想别的。】
【……】
想安乐死。
想离开。
又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
大哥哥多好，以前的那些人多好。
后来。
她也不知道。
她是在怀念那段无所事事的荒唐年华。
还是在怀念那段荒唐年华的无所事事。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