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主顾名为裴间知,是掌控幕府的裴家老爷。和那些留着地中海发型的武士不同,裴家的贴身武士很少,而且发型也不作硬性要求,简单地和老爷聊了两句后他带我去见了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并对我说:“你的任务就是保护我的父亲,虽然他年事已高,但是已经无法和普通的武士一样握刀了。”我应了一声,临走时裴间知还嘱咐道:“他有点死脑筋,如果有得罪的地方就体谅一下。”
现在,就我和那个老头了。
铮——
掠过的破风声让我本能地抬起左手,绑在臂上的护甲顿时闪烁出耀眼的火花。老人看着从我身上流出的白色雾气,苍老的声音从近乎干涸的嘴唇中流出:“你不是他们的人。”我说道:“确实。但是这也证实了你我之间并非敌对者,相反,我可能会是你的盟友。”接着我很详细地跟他说了自己的来历以及目的,老人扬起嘴角,露出一副嘲笑的表情:“就算是修罗,也不再是古老时代的产物,如今的你们也不过是披着皮的懦夫罢了。”
他说得对,现在修罗域的强大都是靠着老一辈来维持的,想不到一个即将步入黄泉的人类居然能知晓现今时代的状况。他把刀收回,恢复了先前跪坐的姿势:“在下的名字叫裴鹤,是一个没什么功绩的老头,能做的事情也只有挥刀罢了。”我忽然感到疑惑:“你不是以及过了挥刀的年纪了吗?”他看着摆在面前的刀,说:“只要我还是裴家的武士,那么挥刀就不会停止。年龄对于我来说,不过是数字而已。”
就这样,我和这个老武士的故事开始了。
原本的忍域是由三大家族支配的,分别是掌管樱城的裴家,本鲮城的织宫家和魔戈城的壬家,三个家族和总都城的御皇是封亲关系,也就是三权分立。可是这几年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导致织宫家脱离了忍域,如今只剩下两大家族作为他们的顶梁柱,实力已经大不如前。“因为失去力量,所以他们才会堕落。”裴鹤在吃饭的时候依旧喋喋不休地挑幕府的刺,“多少年了,我们的家族派出数以万计的亲信为他们征战,结果得到的只有微薄的土地和粮食,之后呢?还不是要被征税征收走。我为他们打拼了近四十年,后来什么都没有——”没等他说完裴间知就打断了他:“好了爸,别再说了。被孩子听到可不太好。”裴鹤不满地嘟囔了几句,然后就乖乖闭嘴吃饭了。
“你饿了吧?”在我冥想的时候这家的夫人端着餐盘来到我面前。她和这里的人不太一样,灰蓝色的头发,白里透红的肌肤,以及一双金色的竖瞳。“光靠冥想可填不饱肚子,多少都要吃一点。”她把饭菜放在我面前,我和她说道:“感谢。”“裴老爷子就那样,喜欢唠叨一些琐事,之前好多武士都受不了他的脾气然后离开。”我端起饭碗,开始和她聊起天:“老人家都这样。话说这里的武士都去征战了吗?好像除了我以外剩下的武士都不算多啊。”她说:“是。自从织宫家叛乱后幕府就大肆招兵去讨伐他们,起初就只有我们这些大家族参与,之后就是一些比较小的家族,到最后连农民都征召,久而久之人就少了很多。”
“因为对方很强吗?”
“不清楚。不过我听回来的人说,织宫家的人习惯了荒野的环境,每次交战的时候都可以靠着原野上的沙暴作为掩护,然后借此发动突袭。可以说是吃了地形的亏。”
“哦?幕府的人难道不采取战术吗?”
“靠着钢制的刀和愚昧的勇气怎么可能有战术?”夫人沮丧地摇头,“要知道那荒野中是有大漠苍狼的,织宫家的人在时间的流逝中驯服了那些骇人恶兽并用于战争,只要闻到狼身上的腥臭味,马群就会止不住地颤抖,连坐骑都没有,只有苍狼半个头那么高的武士怎么和他们交战呢?”
我陷入了沉默,这也证实了先前招募武士的目的了,因为那些居在高层的贵族不会习武,所以这个任务就交给了身无分文的农民以及仆人。吃完饭后我用修罗感知透视了下正在洗碗的夫人,映入眼帘的是青蓝色的脉络和排列异常的骨骼,如果仔细点看的话还能看到她浮现在身边的能量波动。“是其他物种?可是又说不出名字。”我的心里又多了个疑问,可是看着她贤惠的样子又不好当面质问,即便她的能量波动很像“那种生物”的样子……“宇辉,该出门了。”裴间知的呼喊把我的注意力吸了过去,他的腰间挂了把刀,站在庭院门前,”今天有会议要开,老爷子也会去。”
“好。”我把刀带上,马不停蹄地跟上他们。
一进门我就被严峻的气息熏得呛鼻,造型奇异的武士们很规整地坐在两边,家族大长老分别坐在将军的两边,而他们的侍从则坐在他们的后面。“各位英勇的武士!”将军怒目圆睁地宣言着,但我觉得他是在吼着宣词,“叛徒们每日都在我们的边疆骚扰,可是我们都知道!他们的举动是徒劳的,我们只要万众一心,就能将他们的妄想逐一击破!现在,准备好我们新一轮的迎战吧!”
周围的武士们无一不欢呼,仿佛已经是胜券在握了一样。
“现在,让我们干了这碗酒,作为这场战争的践行!”说着将军举起面前的酒,和其他的武士一样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我看了看碗中的白酒,忽然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按在我的肩膀上。
“别喝。”先前一直在冥想的裴鹤忽然睁开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想了想,这里面不会是下药了吧?虽然说以我的体质常人的药物基本放不倒我。但是为了走形式我假装喝了,里面的“东西”我不得不用特殊手段将其蒸发。“为了武士道!”所有人呐喊着。
“为了武士道!”
回到裴家,裴鹤第一时间先把自己的刀从架上拿出,这老家伙的肌肉依旧结实,挥动几下都有破空声从旁边爆开。“真的要打仗了吗?”进来收拾的夫人担忧地问道。裴鹤转过身,黑色的瞳孔中似乎燃起了火焰:“不,裴空芸。我们的战争永远对着的是自己人。换句话说,龙血之战开始了。”
……
我知道东瀛女子嫁人后改姓的传统,可是……
“是的,我的前身是龙。”裴空芸,不,应该说是烛空芸,她现在和我这个修罗坐在阳台的榻榻米上。我特地穿回先前的衣服,耐心地听着她说话。“大约是五年前吧,那一年的我遭受着内幕武士们的袭击,伤痕累累。我寻遍每一个家户,但没有一家人肯收留我。最后是裴间知将我救了,那时他还是个小武士,属于那种死了也没有人管的渣滓。
“‘我不管你是什么族群,也不管你存活于这个世界上的目的,只要是个鲜活的生命并且生于忍域,我就要保护。’那时候的他是如此热血,也很宽容,我没有任何能报答他的,于是做了他的妻子。那时的阿爸并不像现在这样皱着眉头,我还记得他抱孙子的时候的表情,那是毫无保留的,纯真的笑容。
“之后的几年,裴间知和阿爸参与了一场小规模的战争,那场战争让阿爸的脾气变坏了,我无法知道那次的打击对阿爸的影响有多大,但是我知道,这里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所,古龙的力量无论如何都将被这个时代排斥,或是被利用。”说到这里她的眼睛开始变红,哽咽地吸了几口气,“我只是希望我的孩子不会受到牵连,至少他会好好活着。”
我知道现在一句话也插不上,我能做的只有找到龙的力量来源,然后摧毁。“去吧,无名的武士。”裴空芸说道,“阻止我们先祖犯下的错,然后摧毁它。”
二
修罗感知,或者说梦魇感知,它指引着我找到祸乱的根源。
裴间知跟着我来到灰尘滚滚的地下遗迹,挥着手说道:“你怎么知道幕府地下有着这样的空间?”我指了指背后的长刀:“它们是我最好的伙伴,就像你们的人工导航仪一样。”“导航仪又是什么?”裴间知一脸疑惑的样子让我无言以对。“行吧,换个说法,就像你们的信鸽一样。”
“哦,我知道了。”
这个遗迹……我努力地回想着先前的记忆,“似乎是‘多姆戈拉哥’,这个好像是古龙烛尸怨为了隐藏自己而建造的避难所。不过这里——”我摸了把青铜门,上面居然有人类的手印,“好像有人来过了。”
“那我们现在开门咯?”
“嗯。”
保险起见,我让裴间知站在我的身后,如果说这门后面有什么机关的话,以我的实力也可以完全解决。沉重的大门伴随呛鼻的灰尘而震颤,随着大门的打开,眼前的景象简直可以颠覆一个人的认知。
硕大的祭坛中间有着一个注满血的池子,周围建着大约二十个铁处女,它们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殷红的血液自眼眶流出,顺着血槽缓缓注入池子中央。
祭台之下,便是万千的干尸,他们匍匐在地,乞求着沉睡的巨龙的怜悯,可是那只龙已经死了,却被新鲜的血液供奉着。我走到一个铁处女旁边,只手抓住边缘将其掰开——
鲜活的、还有生命体征的女子!她们的生命在密集的铁针与血孔中流逝!“拿活人当祭品?”裴间知捂住嘴巴,他似乎无法接受一个活人身上全是干涸的针孔,而且也无法接受这般血腥的场面。我叹了口气,举刀结束那可怜人的生命,走到龙尸之下检查上面的古文字。
“龙的力量是永恒的,无论时间怎么流逝,其血脉永远会在某个阶段得到继承,并领导它的奴仆重新夺回曾经失去的土地!”读到这里我想起了裴空芸,如果真的如上面的古文字所说的话,那么她的孩子不就是龙的传承吗?
对了,先前裴鹤让我别喝的东西!
我抬手将先前蒸发的液体重新聚合在一起,并念起咒语将其与祭坛上中的血融合。假如它们的内在物质能够嵌合在一起的话,那么将有一个结论可以成立。
“他们想造出龙的奴仆,并为己所用!”
酒水混合物和浓稠的血液混合在一起,不到一会两者便沸腾起来,如同烧开的水一样,紧接着另一种液体自血汽中诞出,并凝结成固体。“我在父亲的书上看到过这种东西。”裴间知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手中的晶体,“那是一种药物,能将人的运动神经和感知神经提升到顶级,代价就是丧失理智,变为无情的战争机器。先前玄武门之变的武士就是服用了这种东西才赢得了胜利,后来是织宫家的狼兵将他们剿杀的。”
“也就是说……”
“父亲说得对,我们所有的战争都是对着自己人打的。”
几日之后,历史上著名的“龍野之战”在樱城边境爆发,武士们身披重甲,腰间的佩刀时不时发出刺耳的蜂鸣,在黄沙漫天的原野上,隐约能看到属于狼的碧绿的瞳孔。
它们来了……
“武士们!”为首的武士大将举起比他还高的砍刀,“我们的敌人就在眼前,用我们的志气和勇气将他们击溃吧!”身后的武士们高声怒吼着,拔出刀就往狼群中冲锋。我也参与其中,因为逃跑的人会被当作懦夫。
狼群的嚎叫和人群的惨叫混杂在一起,但更多的是无畏的怒号。由于战马惧怕野狼的原因,幕府的武士们都是徒步行军,而那些骑在狼背上的镰刀兵则抓住他们的身高差,手中的武器如同致命的绞肉机一样舞动着。
“啊啊啊啊!”
“不要后退!前进!”
前线的武士被野狼无情的利爪撕开胸口,幸存的伤兵被镰刀砍掉头颅,几乎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狼堆。我抹了把洒在脸上的血,缓过神时已经有三四只狼朝我冲过来了。
“居合——”
白色的梦魇力量集于刀镡之上。我注视着眼前的猎物,缓缓拔出背后的打刀。“梵隐指引着我,指引着先祖们。”
居合·真煌斩!
万千白刃化作光芒,眼前所有的身影都被裂天的幕罩吞噬。霎时间,沙地被不可思议地翻腾过来,空中的雾霭被凛冽的剑风割成无数段,然后无力地垂倒在地上。
至于被吞噬的生物,他们都死了。
不,还有活着的家伙。
“我们,我们不能输!”武士大将挣扎着从沙地中爬将起来,手中多了个细小的晶体,“龙神在上,赐予我们力量!”
接着,他把晶体吞入喉中。不到一会他的身躯以一种难以名状的速度壮大起来,身上的肌肉暴突,骨骼外露并将自己的躯体包裹。“我们的……胜利……”他的面部渐渐被青筋包裹,嘴里的牙齿逐渐转变为獠牙,“杀死……”
不仅是他,所有还活着的武士都服用了那种东西,然后变成畸形的怪物。它们挥舞着锐利的爪子,粘稠的唾液自嘴角流出。
不是吧?这些就是我们的士兵?看着撤退的狼骑兵,我茫然地看着那些相互厮杀的怪物,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现在要做的事似乎多了一份。
清理它们。
拔刀,冲锋!就在它们还在品尝人血的时候我已经闪到它们的身边,挥刀将其头颅砍下。赤血狂涌的声音将它们吸引,我甩去刀上的血渍,把梵隐拔出。“咯咯咯咯!”剩下的怪物如同躁动的蚁群朝我涌来,我回身一刀斩断刺来的爪子,另一只手上的刀反转过来,用刀柄顶开侧身的怪物,下颚碎裂的声音十分清脆,我将右手的武士刀丢向空中,腾出的手拔出第三把打刀:古刀·彻寒。
“秘技·一瞬千击!”
我化作锐利的光影,将在场的怪物全部杀死,它们如同放于榨汁机的水果一样被我切成无数片,然后变成喷洒着的血沫。
很久没用这样的力量了。我把三把刀都收起来,看着地上的血渍随着狂沙而冲散,它们就是畸形的龙人,存在的意义也许只有杀戮。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等我回到裴家的时候,浑身是血的裴间知坐倒在门口,他奄奄一息地苟活着,断掉的左腿依旧流着血色的血。“你……来了啊。”他的表情很微妙,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很高兴你……没有变成他们。”我连忙走到他身边,抓起地上断掉的手臂:“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幕府……知道了龙的后裔,老爷子……和……躲起来了,我为了……拖住他们……就这样了。”裴间知咳嗽着,生命气息正随着呼吸声流逝。“他们正在找龙裔,只有他的血才能……打造出真正的……龙形兵器。你能不能……保护他们……”
我点了点头,就算是报答他们让我有个容身之所。裴间知握紧我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一句话:
“空芸……好好活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