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尘见这两兄妹之间的情形很有点奇怪,温正虽是兄长,但是对这夏青青却是显然颇为敬畏,不敢有丝毫得罪,就算言谈之间经常被他打断,也不敢生气,反而赔笑,言语之中总是讨好于他。
当夏青青对他辞意略为和善,他就眉开眼笑,高兴非凡。到得晚间,摆上酒席,食物更是丰盛。
用过酒饭,颜尘道:“在下今日有些累了,想早些睡。”
夏青青道:“小弟局处乡间,难得颜兄光临,本想剪烛夜话,请教颜兄。但颜兄既然倦了,那就明日再谈吧。”
温正道:“这,家中没有备下空房,不如颜兄今晚到我房里睡吧。”
夏青青却一脸不满道:“你那房怎留得客人?自然是到我房里睡。”
温正脸色一沉,道:“什么?这样多不好”
夏青青却丝毫不在意道:“有什么不好?我去跟娘睡就是了。”
温正有些不悦,一气之下,甩了下袖子,也不道别,径自入内。
夏青青撇了下嘴道:“哼,这么没规矩,也不怕人笑话。”
颜尘见他兄妹二人为自己斗气,有些无语,说道:“其实我在荒山野岭中住惯了的,温兄不必费心的。”
夏青青微微一笑,说道:“好吧,那我不费心就是。”拿起烛台,领他进内院。穿过两个天井,直到第三进,从东边上楼。
夏青青推开房门,颜尘眼前一耀,先闻到一阵幽幽的香气,只见房中点了一支大红烛,照得满室生春,床上珠罗纱的帐子,白色缎被上绣着一只黄色的凤凰,壁上挂着一幅工笔仕女图。床前桌上放着一张雕花端砚,几件碧玉玩物,笔筒中插了大大小小六七支笔,西首一张几上供着一盆兰花,架子上停着一只白鹦鹉。满室锦绣。连椅披上也绣了花。
颜尘不由的暗叹这温家的富裕啊!
夏青青笑道:“这是小弟的卧室,颜兄将就歇一晚吧。”不等他回答,就已掀帷出门。
颜尘室内四下察看,见无异状,正要解衣就寝,忽听有人轻轻敲门。
颜尘问道:“哪一位?”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手托朱漆木盘,说道:“颜少爷,请用点心。”把盘子放在桌上,盘中是一碗桂花炖燕窝。
颜尘虽是家财万贯,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忙碌,对于吃的东西从来不讲究,倒是没见过燕窝,没认出这是什么东西,有些尴尬的应了一声。
那丫鬟笑道:“我叫小菊,是少爷……少爷,嘻嘻,吩咐我来服侍颜少爷的。颜少爷有甚么事。差我做好啦。”
颜尘道:“没……没什么事了。”小菊慢慢退出,忽然回头咭咭一笑,说道:“那是我家少爷特地炖给颜少爷吃的。”
颜尘愕然不知所对。小菊一笑出门,轻轻把门带上了。颜尘将燕窝三口喝完,只觉甜甜滑滑,香香腻腻,也说不上好吃不好吃,解衣上床,抖开被头,浓香更烈,中人欲醉,那床又软又暖,生平从未睡过,迷迷糊糊便睡着了。
睡到中夜,窗外忽然有个清脆的声音噗哧一笑,颜尘在外面的地方从来不敢沉睡,立即惊醒,只听有人在窗格子上轻弹两下,笑道:“月白风清,如此良夜。颜兄雅人,不怕辜负了大好时光吗?”
颜尘听得是夏青青的声音,从帐中望出去,果见床前如水银铺地,一片月光。窗外一人头下脚上,“倒挂珠帘”,似在向房内窥探。颜尘道:“好,我穿衣就来。”心想这人行事实在令人捉摸不透,倒要看看他深更半夜之际,又有甚么希奇古怪的花样。穿好衣服,暗把匕首藏在腰里,推开窗户,花香扑面,原来窗外是座花园。
夏青青脚下使劲,人已翻起,落下地来,悄声道:“跟我来。”提起了放在地下的一只竹篮。颜尘不知他捣甚么鬼,跟着他越墙出外。两人缓步向后山上行去。那山也不甚高,身周树木葱翠,四下里轻烟薄雾,出没于枝叶之间。良夜寂寂,两人足踏软草,竟连脚步也是悄无声息。将到山顶,转了两个弯,一阵清风,四周全是花香。月色如霜,放眼望去,满坡尽是红色、白色、黄色的玫瑰。
颜尘赞道:“真是神仙般的好地方。”夏青青道:“这些花都是我亲手种的,除了娘亲·和小菊之外,谁也不许来。”夏青青提了篮子,缓缓而行。颜尘在后跟随,只觉心旷神怡,原来提防戒备之意,一时在花香月光中尽皆消除。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小小亭子,夏青青要颜尘坐在石上,打开篮子,取出一把小酒壶,两只酒杯,斟满了酒,说道:“这里不许吃荤。”
颜尘夹起酒菜,果然都是些香菇、木耳之类的素菜。夏青青从篮里抽出一支洞箫,说道:“我吹一首曲子给你听。”
颜尘点点头,夏青青轻轻吹了起来。颜尘闭眼细听,只觉箫声缠绵,如怨如慕,一颗心似乎也随着婉转箫声飞扬,飘飘荡荡地,如在仙境,非复人间。
夏青青吹完一曲,笑道:“你爱听什么曲子?我吹给你听。”
颜尘突然想起黄蓉那天给自己唱的曲子,叹了一口气道:“我什么曲子都可以。没想到你懂得这么多,人又这样聪明?”
夏青青下颚一扬,笑道:“你是这样想的么?”她拿起洞箫,又奏一曲,这次曲调更是柔媚,月色溶溶,花香幽幽,随着曲子,颜尘不禁醺醺然有如中酒。
过了一会儿夏青青搁下洞箫,低声道:“你觉得好听么?”
颜尘道:“世界上竟有这般好听的箫声,以前我做梦也没想到过。这曲子叫甚么名字?”
夏青青听到后脸上突然一红,低声道:“不跟你说。”过了一会,才道:“这曲子叫‘眼儿媚’。”眼波流动,微微一笑。
这时两人坐得甚近,颜尘鼻中所闻,除了玫瑰清香,更有淡淡的脂粉之气,心神一动,有些喜欢这玫瑰与胭脂的混合气味。
正自思忖,又听得夏青青突然问道:“你爱不爱听我吹箫?”
颜尘点点头。夏青青又把箫放到唇边,吹了起来,渐渐的韵转凄苦。颜尘听得出神,突然箫声骤歇,夏青青双手一拗,拍的一声,把一支竹箫折成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