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应怜靠在墙边,一米六七的大高个在医院格外的醒目。她的裤腿比较短,和白色的短袜间露出一段洁白纤细的小腿。姜应怜偏瘦,身体薄如一张纸片,宽松的校服褂随遇地耷拉在身上,一只肩撑不住地滑落在胳膊肘。她手上端着保温煲,也懒得伸手拽一下。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身后的墙,静静地听着里面为了自己的归属再一次的争吵。
旁边看热闹的护士推推攘攘地挤过一个人,对着姜应怜友好地笑笑,朝着病房努努嘴,“小怜,你妈来了?”
姜应怜无所谓地点头,换一个脚踮地,“嗯。”
小护士啧了一声,“看不出来。”
她走近一步拍拍姜应怜的肩,安慰道,“节哀顺变。”
后面一群小护士都悲戚地看了姜应怜一眼,然后离开,甚至有人还给她兜里塞了几颗糖。
???
姜应怜一脸懵逼。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高玥几句惊呼的“妈”伴随着红色的呼叫铃接踵而来,姜应怜踢开门冲进去。她一把推开碍手碍脚的高玥,给跟着后面贯穿而入的医生护士腾地方。
“27号房病人高血压,拿降压针来……”
姜应怜和高玥三分相似的漂亮眉眼里满是不耐烦,她略带敌意地盯着高玥,不懂外婆为什么还要通知这个女人过来。
高玥拉了一把滑落的毛绒披肩,有些不爽姜应怜的眼神。她嫁进柯家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众星捧月受人追捧的日子,哪能被姜应怜这么对待。她想想自己另外一对乖巧听话的儿女,不由觉得当初的决定是对的,一分钟也不想和姜应怜在同一个地方呆着。
她迈着高跟鞋高傲地走出去,从包里拿出镜子整理仪容。
这次如果不是秦岚昏倒了,她才不会回来。柯以探说了,可以把她妈接过去养病养老颐养天年,但姜应怜不行。如果说本来她对女儿还有点什么愧疚之情,那现在她反倒觉得柯以探说得对,她就不该对那个小白眼狼有一丝一毫的感情,能在学校早恋气倒外婆的不给她去柯家丢脸就不错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秦岚总算是稳定下来。她倚在病床上喝着水,混浊的眼睛里冒着泪花,是被高玥气的。她不曾想女儿走了这么多年,竟对姜应怜一点感情都不剩了。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知道,她什么都不怕,她只怕自己走后,姜应怜再这世上再无人依靠。她是打从心底地心疼这个外孙女,此刻,也不得不把心底搁置了很久的计划搬上台面。
秦岚终是不肯跟高玥走,高玥拎不过她妈的驴脾气,只好自己回去,她临走时给了姜应怜最后一笔钱,说她以后不会回来了,让她自己照顾好外婆。
姜应怜哭了,她从来都不是坚强的人,她在很小的时候,高玥就明确地告诉她她不会要她。她当着自己面从来都是直白残酷地告诉她现实的残忍,就像她抛弃自己一样的残忍。她问不出,既然你不爱我为什么还要把我生出来的话,她怕那个人的回答更加绝情。这么多年过去,她都选择遗忘那些不开心的事,可是现实总是血淋淋地在你遗忘最深的时候再给你捅一刀,让这些伤口溃烂,不得结痂。但她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对这个母亲充满期待。
几天后,秦岚出院了。
住院这几天,秦岚绝口不提班主任和她说的话,她依旧对待两个孩子,吃饭时也当看不见两人之间的小互动。
正当姜应怜以为外婆不记得这回事时,秦岚出招了。
在此之前,她已经和商行舟谈过了。
商行舟的意思是姜应怜完全可以托付给他们家,他现在生意做的不错,过不久完全可以搬去大城市定居。如果商斐和姜应怜真成了,他们将来肯定分不掉,上没公婆下没姊婶,两人生活铁定美满。如果不成,他把姜应怜当亲生女儿养,将来准备好丰厚的嫁妆让姜应怜风风光光的出嫁,也是一装美事。
当时秦岚就摇头了。
成了的话固然好,商斐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和姜应怜青梅竹马,这人品她自然信得过,怜儿自然吃不了亏。可是要不成呢?
这两孩子说到底还是小,没定性,未来万一出现了什么意外,谁说的准。自己终究是活不到那么久,哪能时时兼顾,看着不让她受委屈。
就好比商行舟和高玥,两人长大以后还不是各自婚配,成家立业。小时候的事,谁说得准。她不想姜应怜抱有高玥年轻时候的遗憾。她宁愿姜应怜一辈子没有喜欢人,有段相敬如宾的美满婚姻也好过一个人黯然神伤,做出不可回转的错事。
这条路还长,以后的事谁也做不了主。
姜应怜的未来,秦岚早就已经规划好了,反正不会是商斐,她再也赌不起一个年幼的商行舟,她的时日不多了,这次晕厥也只是给姜应怜打了一个预防针而已。
商行舟没说话,在这事上他始终理亏。
商行舟在门口抽了一地的烟头,吐着烟圈顶着冷风中吹了很久,也想了许久,然后他掐灭最后一根烟头,转身进去给了秦岚一个保障,等过段时间他的公司走上正轨,他会带着商斐离开。
秦岚颔首,只道一句,谢谢!
黄昏的余晖洒落,将老人拄着拐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姜应怜放学回家时,秦岚不知道在和什么人打电话,有说有笑的,看起来蛮开心的。她把书包放回房间,手里拿了两个苹果就往门外走。
秦岚眼角的余光刚好扫到,沉声道,“怜怜,最近要期末考,多待在家里学习。等寒假我带你去京都玩,你高爷爷家有几个孙子和你一般年纪,省中考状元,还能帮你补习。”
姜应怜嘿嘿笑两声,扔下一句“我马上回来”一溜烟就跑没人影了。
秦岚无奈。
“这孩子!”
电话那头的人哈哈大笑。
远在千里之外的燕京。
高家。
一个鹤发花甲之年的老人刚放下电话,难得兴致很高地就对着旁边的老管家吩咐道,“去,今天过年把孙子辈全部喊回来,还有老三老四。”他想了想,末了又加了一句,“老四外面那个女人不准他带回来。只要我还活在这个世上一天,那个女人休想进我们家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