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女人从床上转醒,坐起,被子堪堪挂在身上,会想着昨夜的疯狂脸不自觉的红了起来,扭头看旁边的清冷少年,不禁暗骂自己真是混蛋。手机震动在床头柜上,打破了一瞬的美好,屏幕上来电显示是新阳医院,慌忙接起电话,电话中冰冷的声音宣告着女人的母亲病危需立即手术,手术费100万,并且之后的每个月都需交20万的医药费“小姐、小姐还在吗”女人被声音惊醒,“好好,我马上过去,马上”女人还来不及悲伤,巨额的费用就压的她喘不过气。
翻身下床,好似失了魂般,回想根本不知道怎么来的医院,一切声音在耳边围绕,努力的听却也什么都听不清。
“医生,医生,拜托了,我一下真的拿不出这么多,先做手术吧,钱我凑齐马上就拿来,求您了,求求您了……”“我知道你们家的情况,但医院就是医院,规矩不能因为你而改变,你还是尽早凑齐钱拿来吧,我会尽力让你母亲拖到你拿钱过来,但你要尽快了,你母亲的情况不容乐观…”
那一夜,女人几乎流尽了这辈子所剩不多的泪水。
医院楼梯间的角落,失魂落魄的女人蜷缩在那里。一幕幕的往事萦绕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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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娟,你他妈又给我死哪里去了,看不到我回来了?”那个不足为人的父亲吆喝着母亲,“来了,来了,这不是思迁刚刚睡着嘛,你多少也小点声嘛。”“滚他妈一边去,老子挣钱养你们两个,还想让老子伺候你们。”“哈,没有没有,来来来,我给你洗脚。”母亲一边陪着笑一边说道。
可他们却并不知道那时,小思迁正躲在门后看着眼前的一切。
徐思迁的父亲是给别人开大车的,平时很少着家,一直是和母亲还有奶奶生活在一起,本来一家是在农村种地的,赶上那几年改革,才有了机会到离村子比较近的一个小县城生活。不过县城却也是全然比不上大城市的,邻里街坊不过也都是些没有什么文化的妇女,男人们平时外出打工,这些妇女也就聚在一起聊几句有的没的打发时间。
奶奶和妈妈的关系不好小思迁是知道的,小思迁从小就很懂事,不闯祸,有时还能帮妈妈做点家事,奶奶一般都是同附近几个相熟的妇女打牌去,若是赢了便少骂妈妈几句,若是输了妈妈就要忍受那不堪入耳的叫骂一下午。
时光飞快,父亲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要是偶尔回来一次也对妈妈少不了一通乱打,思迁愈发盼望父亲回来的次数再少一点,再少一点,小思迁也曾问过妈妈为什么不离开爸爸,为什么不离开奶奶,而得到的回应也不过是妈妈的苦笑,然后便说道“少和你那几个同学乱看什么电视,女人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能这般。”那时的我对这番糊涂话还没什么感受,可如今回想,如果母亲受过教育许是不会这么糊涂了吧。
当我到了快上小学的年纪,母亲不顾奶奶的阻挠,执意把我送去了学校,在我看来这好像是母亲做的为数不多正确选择中最正确的一个了,否则现在的我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忍受着丈夫带给我的一切,我嘴角向上咧了咧。
第一次见他是在小学,听同学说他是从旁边镇子搬过来的,他站在讲台上略显腼腆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杨清,大家当然也包括我都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大家都差不多,离开过这个小县城的屈指可数,所以来了个这样的“外人”少不了一通打量,也有不少女同学看着讲台上清秀的脸,双颊发红咯咯笑,我想那时的他怕是吓坏了吧。
第二次见他是不久后,今天听出去打牌的奶奶说,楼上搬来了一户新人家,还是从别的镇搬过来的,我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那个男孩,“杨清,杨清,还真是好听呢”心里默念了几遍,趁着奶奶对妈妈唠叨,自己偷偷跑上了楼。
其实在那之前天天上学都会见到他的,只不过每天都有其他同学围着他问东问西,可能是自身性格的问题吧,我只能远远瞧着,接不上话,可打心底还是有几分好感的,毕竟那张清秀的脸就跟那和同学天天看在电视里的人一样好看。
上了楼,我躲在楼梯口的缝隙中,暗暗观察,他坐在门框上手里捧着一本书,阳光撒在他身上,不知不觉我就红了脸,好像住在这个地方也没有那么差,我想着。他的母亲跟这儿的妇女好像不太一样,碎花格裙,长得也很是标志,虽然看起来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但气质却也是这块妇女不能比的,背冲着门的好像是他的父亲,正和他母亲一起收拾着房间。还真是温馨啊,要是我的父亲也这样该是有多好,我天真的想着。
不知不觉,夕阳就快消失在地平线了,我才惊觉,楼上的门早就已经关上,我下了楼回到房间,妈妈边做家务边和我聊着,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心应该早已飞到楼上去了吧。
第三次见到他,回想着,那可真不是什么好时候。那天父亲回来了,喝了很多酒,醉醺醺的,母亲把我推到屋子里让我躲着不要出去,我不想让妈妈再被打,执意要在外面,现在想起,当初的我还真是不自量力啊。果不其然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了妈妈身上,妈妈护着我,我哭啊,喊啊,奶奶自己在屋里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在这隔音效果几乎为零的房间还真是可笑啊。我想要反抗,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我几乎恨死了他,所以我反抗了,而结果呢就是被扔出了门,毫无还手之力。
坐在门口泪水点点滴滴不停地落下,我努力想要坚强但我做不到啊。过了一会儿楼上好像下来了人,我努力止住泪水,装作没事人一般,为了我那可笑的自尊心,可红肿的眼睛和那毫无隔音能力的墙把我出卖的彻彻底底,他把我拉了起来,稚嫩却温暖的手让我止住的眼泪又不断滚出,他把我带回他家,他的父母好像没在家,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床头灯,他拉着我的手坐在沙发上,耳边有他的呼吸声和楼下的叫骂声,我哭的很凶,我知道他想让我不要那么伤心,但是却也无能为力,那一夜我颠三倒四的对他说了好多,说了甚至我都未曾对妈妈说过的话。
转天父亲离开了,什么也没对我和妈妈说,甚至我还天真的想着如果道歉了呢,是不是就可以和杨清家一样呢,和谐,温馨。可惜一切不过是我天真的幻想而已。是妈妈找到了我,妈妈很是狼狈似乎一夜没睡,见到那样的妈妈,我的心好痛啊,痛过剩下的只是无力和挫败。
那一夜也似乎改变了我和杨清之前的关系,变得亲近了不少。后来我知道他居然还小我不少,我本身上学就晚了一年而他更是直接跳级到和我同一年级的。我们一同上学一同放学,偶尔一起写个作业,我和杨清的妈妈也相熟了,她也有时会送给我书啊文具啊什么的,在我的记忆里那是一个很温柔的妇人。就这样过了六年。我承认我可能离不开他了,六年间我们几乎无话不谈,亲密无间,但这都是我知道他要离开了才发觉的。喜欢他吗,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怎么才能算喜欢呢。
在他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找到我,对我说了一番言辞大论,现在我已经记不清了,但他还做了一件我从没想到过的事,他亲了我,不是友情,在那一刻我想我很清楚那是喜欢,而我是也喜欢他的。他告诉我,他已经想好了,他努力学习,赚钱,等他回来就和我结婚,再也不会离开我,让我等着他,我说“好。”
可就在他离开我不到两个礼拜,变故就发生了,父亲在外面赌钱,赌输了开车逃跑的时候车子冲下了山崖,尸骨无存。这一场变故使得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全家的开销只靠着妈妈一个人苦苦支撑,再加上父亲生前欠下的外债足足10万块。几天下来妈妈又苍老了不少,我想要辍学也出去打工,可妈妈不让。在杨清还在的那段日子,杨清的母亲也和曹娟有过几次交谈,而她也意识到自己女儿要想改变生活就得好好读书。可现实的重担压在曹娟身上,一边和高利贷周旋一边还有女儿的学费、生活开支。最后,她走上了一条没法回头的路,她去当上了妓女。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是最耻辱的工作了吧,可对于她来说只有这样才能把这个家支撑下去。
母亲去当了妓女,这个消息还是从同学口中得知,昔日熟悉的面孔全然在一旁对我指指点点,走在路上还会受到几句谩骂,虽然刚开始我还极力否认,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可能是时间久了,后来再有人这样叫骂我也可以自然的从他眼前走过。这个县城本就不大,时间久了,县城里多半的男人和我母亲都有些瓜葛,奶奶也被气的天天骂,天天骂,可是骂久了母亲也不反驳什么,自知没趣就回到自己屋里去了。
每每晚上,我都会想起杨清,想起他的那些承诺,可转念一想,如果他知道我家都变成了这样还会搭理我吗,我不敢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