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灰白的天空之下,四周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二郎扶着萧老爷和虞氏匆匆先前跑去,也不知道前方究竟是哪里。二郎回头望去,身后的不远处不是不尽的官兵,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向二郎三人冲来。没过片刻,二郎三人便被官兵追了上来,一刀朝二郎砍来,二郎用手抵挡,顿时二郎的胳膊被砍了下来,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又是两把大刀朝萧老爷和夫人身上砍去,鲜血淋漓,二郎猛得惊声尖叫,“不要,放过他们,你们要杀就杀我”。
眼前哪里还有什么灰白的天空,哪里还有老爷和夫人。却见眼前是一袭白衣的蒋姑娘正坐在床沿,手中拿着湿润的毛巾正看着自己,旁边是那个被唤作霞儿的小姑娘,一双大眼睛看到二郎醒来后不禁明亮了起来,“姐姐,他醒了”,霞儿唤出声。原来自己刚才是在梦里么?二郎望着眼前的姐妹俩,忽得却想起自己不是在密室里跟爹和娘说这话么,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蒋姑娘,我家人怎么样了?”,二郎急急坐了起来,双手紧紧握住了蒋小姐拿着毛巾的似乎是救命稻草般的手,忽而意识到不对,又急急的松了开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的”。蒋小姐却是浅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伸出手擦拭了下二郎额头的冷汗,尔后又皱眉道:“萧老爷和夫人,已经去了”。
房间里陷入了一阵漫长的宁静,空气都变得逐渐的压抑了起来,二郎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久久没有言语。良久,觉察到不对劲的霞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有丝毫反应。她朝蒋姑娘看了看,无奈的摆了摆手。“咱们出去吧,让萧公子静一静”,蒋姑娘低声得朝霞儿说,站起身来,将二郎扶下躺了下去,牵着霞儿轻声离开了房间。
门外的院子中,出来的两位姑娘正好碰见了往这过来的总镖头和肖诚,“爹,肖壮士”,蒋姑娘向两人见礼道。“雪柔,他怎么样了?”,蒋镖头低头看着女儿,浓密的络腮胡挂满嘴角,端得是个粗狂硬朗的汉子。“不是很好,听到萧老爷和夫人离去的消息后变呆住了,不言语语,现在都没有反应,我扶他躺下来了”,蒋雪柔眼里透露着担忧的神色。蒋镖头看着客房的方向,眉头皱了起来,“走吧,咱们也进去看看”。“女儿去炖点热汤给公子吧”,蒋雪柔微微欠身去了后厨,留下霞儿和两人进了客房。
却见二郎早已端坐床沿,披散着头发,看着进来的众人。“萧公子?”,霞儿失声诧异着看着衣冠不整的二郎。二郎痛苦的闭了闭眼,开口却是沙哑的声音,“莫要再喊公子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萧公子了,也没有萧家了,叫我二郎就好了”。“二郎兄弟”,肖诚上前一步,“令尊最后嘱托我带你离开扬州,不想恰巧碰上蒋镖头说是你得故人,所以便带你到了这里。”二郎站了起来,顺势跪倒在地,“二郎谢壮士救命之恩”,说着便欲磕头,却被肖诚扶住了,“当不得,说来惭愧,肖某也是想躲避仇家,前夜还在公子家借住了一宿,还望公子莫要怪罪才是。昨夜本想再躲一宿,却没曾想碰到如此事故”,说罢长叹一声。
原来昨夜肖诚背着二郎一路向北飞跃,在即将出城前却正好碰上了押镖进城的蒋镖头。蒋镖头本来正打算押镖完后去萧府探视,却见一个胳膊刀疤的壮汉背着一个身着萧府标记服饰的少爷向这边疾驰而来,还以为是盗匪劫持了萧府的人,遂同大伙将肖诚拦了下来。一番对峙之下才发现是肖诚将人救了出来,便暗中藏在镖中送回了昌运镖局。昌运镖局正摆好宴席等总镖头等人回来,二女却见爹带回来了白天还曾一见的萧公子,顿时惊诧不已。蒋镖头见他们既然认识,便安排女儿们安置好二郎,自己同肖诚具体了解情况去了。
“壮士能来是晚辈的福分,二郎岂敢怪罪,多谢”,二郎朝肖诚拜了拜。“二郎,你可还记得我?”,蒋镖头缓步上前,靠近扶起了二郎。二郎望着蒋镖头深邃的眼神,沉思片刻却依然毫无印象,“你是?”。“哎呀,这就不记得了么,你很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呐”,蒋镖头嘘唏不已。“爹,二郎那么小的时候哪里还记得你嘛”,一边的霞儿打岔道。
“阁下究竟是?”,二郎疑惑道。蒋镖头正欲开口,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肖诚,却是顿了顿。肖诚忽得会意,拱手道,“二郎,蒋镖头,我去客厅等休息一会”,蒋镖头点点头,唤起霞儿,“丫头,带你肖大哥去正厅,让厨子们备上好酒招待着”。“那就谢过蒋镖头了”,霞儿领着肖诚离开了客房。
此时,城西的督军府内,六名锦衣卫站在院落内和厅中的人对峙着。为首的锦衣卫千户拔刀怒斥着:“你们好大的胆子,皇上下旨羁押萧家一干人等,尔等竟敢私自对萧家灭门,当真是无法无天了么?”。“郑千户,你好大的官威呀”,一个相对矮小的身影躬身跟在一个红衣公公身后,一行人从后厅走向前来。
“你是什么人?”,郑千户向其喝道。“放肆,西厂海公公在此,尔等还不速速跪下”,矮小的身影大声呵斥道,明媚的阳光下,将王忠的身形照射的清清楚楚,此刻的王忠哪里还像个书童,一身公公的锦服分外耀眼。“海公公”,锦衣卫们骚动了一下,看向台阶上的红衣公公,正是西厂厂公——海断崖。郑千户把刀收回刀鞘,随心有不甘,却也只是朝海公公方向拱了拱手,身边的锦衣卫也抬起手,喝道“卑职参见海公公”。
虽说东厂和西厂各自职能并不相同,可将军属于文武百官,两者间模糊的界限总是容易磕磕碰碰,是故东西两厂间的明争暗斗那是数不胜数。当初定下两厂制的太祖皇帝估计也是乐得看两虎相争,而恭听帝王裁决之意吧。现在的锦衣卫又归东厂管制,本就是二虎之争,然锦衣卫当年可也曾是驾凌二者之上的存在,虽在东厂把持下已经够忍气吞声了,又启能轻易向区区西厂服软,表面上的功夫一做,也算是给足了脸面。
海断崖轻蔑的看了底下的锦衣卫们一眼,淡淡开口问道:“何事?”。郑千户现在颇为纠结的,据锦衣卫内部信息,这海断崖不是应该是浙江府亲自督军抗倭么,怎会来此处。区区一个萧家,为何让东西两厂如何关注。“启禀厂公,卑职等奉专令前来捉拿萧府一干等人入京审查走私一事,今早却得知督军昨夜已查抄萧府,是故过来问询”。郑千户等人早晨快马进城,赶到萧府门前却早已经是断壁残垣,却被人捷足先登,早已是怒火滔天。
“本公前些天收到密报,萧三借其子萧成天婚宴为名,勾结倭寇,向倭人走私;故特地赶来缉拿审问,可惜萧三等人执迷不悟,公然行凶反抗,只能都剿灭了”,海断崖叹了口气,“可惜了赵公公和杨百旗在平乱之中,为国捐躯了”。
锦衣卫们面面相觑,区区一个走私商人,哪里用得着西厂厂公亲自赶来处理的,不用想也知道此中必有私密。不过赵公公和杨百旗都已殉职,又有海断崖这番滴水不漏的解释,反正对上也能交差,郑千户也不是不知好歹,朝海公公躬身道:“既如此,我等自当尽快回去复命”,便准备带领大家离开了。“萧家还有位二公子,叫二郎昨夜不在府中侥幸逃脱了,你们倒是可以追查”,海断崖不急不缓的声音飘过。郑千户点点头,“谢过海公公”。
督军府房内,王忠给海公公奉上茶水,问道:“虽然打发了这帮锦衣卫,可是贾公公能信么?”,海断崖抿了一口茶水后放下茶杯,“由不得他不信”,随后从袖中掏出那张宝藏图,“你说,剩下三张宝藏图会在哪里呢?”
与此同时,在昌运镖局的客房内。“来,坐下说”,蒋镖头让二郎坐了下来,“你可知道你亲生父亲是谁?”,二郎看向蒋镖头,嗖得一下又站了起来,目光中透着疑惑以及警惕,“你究竟是谁?”,“唉,坐下说”,蒋镖头叹了口气,“看你样子应该是萧三告诉了你是吧,那你可知,当年是谁将你从都指挥使家抱你到萧家的么?”,二郎端详了蒋镖头一会,微微放下了戒心,“莫不是蒋前辈?”。只见蒋镖头扶了扶须,微微点头,只听他娓娓道来。
大约是十六年前的一个冬日,当今陛下当时还是诚王,二郎的父亲乾刚正是诚王的侍卫统领,而蒋镖头是副统领。乾统领的夫人刘氏诞下一对双胞胎,老大取名乾冬,而小的这个乾统领说感谢上苍给他两个男丁,便唤作二郎。温馨的时日不长,天凉气寒,又是胡人南下掠夺之际,随后便随王爷亲自领兵出征北方胡人。三个月后诚王得胜归来,恰逢先帝重病,朝内动荡不安,诚王念父心切,携家眷先行归返。岂料在即将入京前遭到刺客,诚王中箭,夫人皆亡,辛得救援及时赶到,不过唯一尚在襁褓中的格格被贼人掳走不知所踪。
又过了些许月份,诚王登基,乾统领接管锦衣卫,蒋统领这些昔年的护卫便都入了锦衣卫成为百户,那时还是锦衣卫的巅峰时期,东西两厂厂公见到乾指挥使都是要磕头见礼的。陛下时长思念公主,遂安排指挥使暗中查访格格的下落。经过锦衣卫一系列的明察暗访,条条线索都指向了当今贤王之子——炳。于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经过严格的部署,将炳抓捕并下入诏狱。
谁知这才是一切灾难的刚刚开始,由于涉及门生遍布,素有贤明的当今贤王殿下。礼部、工部、御史、太学等纷纷发声对锦衣卫的作为提出异议。于是当今陛下下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东厂和锦衣卫共同公开审理此案。刑讯交接等过程中,却发现不少证人都串改了证词,甚至还出现了一些原本不存在的证据。
指挥使当时已有不详的预感,遂将锦衣卫中忠心可靠之人整合,暗中设立了隐卫,以锦衣卫暗桩的身份逐一的脱离京城。可以想象,当年的指挥使应该是发觉到已经进入了敌人的圈套,在逐步的安排后事,为锦衣卫留下种子。同时暗中安排了蒋百户将二郎带走,交给了指挥使幼年的好兄弟——箫三。
随后蒋百户便对京城的事不是很清楚了,也是后来才逐步知道随着案件的推进,种种迹象却反而指明了是乾指挥使包藏祸心,暗中指挥刺客行刺了陛下并夺走了公主。陛下虽心知指挥使是被冤枉却无力反驳,眼看指挥使弑君的罪名就要被按上,乾指挥使为解陛下无奈,同时希望家中妻儿得以保全,遂自刎于朝堂之上,陛下悲伤晕倒。东厂更是趁机压下锦衣卫,尔后,乾家便因为谋逆王爷的罪名被施以满门抄斩。至此,乾家就只剩下了二郎一人。
蒋镖头说完当年的事后依然唏嘘不已,“唉,可惜当时都没能来得及看到指挥使最后一面”。二郎却是听着一阵眩晕,一直以来的父亲只是自己的养父,还没来得及喝上大哥的喜酒却遭到了杀害。来不及悲痛,却又发现自己亲生父母另有他人,却在十多年前便遭他人陷害而亡,一日之间二次便受到两次至亲离去的噩耗,二郎眼眶血红,忽得心痛难耐,一口血气喷出,竟是生生晕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