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已经到了中午时分,皇聿一声令下,将士们带着几分不甘,拔起了营寨,陆续撤离了战场。只留下一些凌乱的壁垒残垣和篝火灰烬。
北斗城中的那些百姓们,也一个个扶老携幼,用牛马运着辎重,浩浩荡荡地开始往北牛城的方向撤离。
李琪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宏大的场景,心中除了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以外,还带着一些震撼。那些军民的人数接近二十万,呜呜泱泱的,全都在往一个方向迁徙,有的人一路骂骂咧咧,有的人不时掩面而泣,有的人不停地回首留恋……
面对残暴的魔军,他们的命运简直跟一群卑微的蝼蚁一样。
皇聿决心要去消灭掉自曝魔,所以一个人站在了郊外的一座山峰上,等待着前往祭坛的时机。
李琪举目望去,北斗城似乎已经空空如也,四个城角也各自燃起了浓烟,看来幻戒已经开始了他的焚池计划。
城外出现了一条自西向东的透明结界,两位道尊和将军们也奋力建起了最后一道屏障。
正在这时,侦察兵又报来了魔人进攻的消息,而且,精灵族和夜叉族也派出了援军,加入了它们。
皇聿觉得事不宜迟,连续对着天空挥出了数拳。
李琪正觉得莫名其妙,头顶上突然生出了一股青烟,一眨眼的功夫,青烟盘旋着飘落在不远处的山石上,幻化出一只卧在地上的神兽。
李琪仔细一看,自己竟然不认得这只神兽。
它的造型太奇特了:红色的角龙头,蓝色的狴犴颈,紫色的麒麟身,棕色的貔貅尾,黑色的獬豸肢,金色的凤凰翅。
皇聿说,这是他的坐骑——六不像。
六不像跟随他多年,每次浴血奋战都有它的身影,所以在皇聿心中,它就像是自己的亲兄弟一样。
这兽也极具灵性,一看到皇聿,就呲溜一下站了起来,迈着欢快步子跑过来,而且眉目含情,一脸的依恋。
皇聿笑了笑,摸摸它的鬃毛,它就将头依偎在皇聿怀里。
“走,我们去看看祭坛。”
皇聿刚跨上去,六不像马上展开翅膀,倏地腾空而起,飞向了天空。
须臾间就来到了目的地。
祭坛坐落于两级山的雪山之巅,周围却没有任何一丝雪的踪影,只有那些祭祀的香火和果盘冷森森地四处摆放着。
不远处的石阶尽头还有一座大门紧闭的庙宇,看上去古朴而庄严。
据皇聿所说,这里本来有一支由一百人组成的七星军团在日夜轮守,现在已经被幻戒军师下令撤走了,所以方圆数里不再有人烟。
在祭坛的四个角落上,分别镶嵌着一颗成人拳头大小的白色聚能石,四颗聚能石共同连接着一股旋风,旋风直入苍穹,汲取着那些遥远而神秘的星宿能量。
祭坛的正中央有一块血红色的水晶石,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水晶石应该连接着地底下的聚能核心,它先将聚能石的能量聚集起来,然后再通过地下通道运往聚能核心。
所以,聚能核心是整个祭坛的能量所在。聚能石和水晶石只不过是个中介之物。而那股旋风,就是二十八位星宿使者手中法器的产物。
这里是整个四方国人心中的信仰,现在却成了魔人手中的工具。
所以皇聿看到祭坛时,心中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皇聿正在祭坛前肃然驻立,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李琪却早已毛发倒竖。
即使是大半夜看恐怖片时,他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恐惧感,那种贴近皮肤的真切,让人毛骨悚然。
那些埋藏在地底下的魔气极不安分,就像声波一样,一阵接着一阵向外发散,冲击在人的身上,撕咬着人的血液,侵蚀着人的灵魂,恐怖得令人窒息。
好像是黑暗中有无数只披头散发的怨灵,正在饥饿中吟哦低哼。
李琪眼前甚至出现了画面:那是一个个血淋淋的头颅,睁着深红色的眼睛,露着阴森的獠牙,舞着嗜血的魔爪,在疯狂地扑向自己……
“皇聿将军,地底下有极深的魔气,你可否感觉到?”
“这里星宿之气甚强,所以我感觉不到什么魔气,不过,既然军师说地下有自爆魔的存在,我看准错不了!”
“那么,请将军先摧毁祭坛,然后我们去地下看看!”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可是,这祭坛是我国的圣物,看到他,心中不免充满敬畏,却不知如何下手。”
“将军难道想自爆魔祸乱人间?”
“小子说得有理!但是有些东西你不会明白!”
皇聿站在祭坛边,回头看了看城中袅袅升起的浓烟,心头万千思绪,他闭眼沉思少许,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垂泪说道:“不肖子孙皇聿,今日因被奸人所害,生死难料,进退两难,为了防止魔族侵占,为了保证其它城池安全,不得不违逆祖训,摧毁祭坛,在下权权赤子之心,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说完,皇聿猛踏虚空,纵身跃起,接着拔剑出鞘,将他九星之力尽数聚集在剑锋中,挥之而下。
皇聿这把剑名叫“十殇”,本是集合了上古十剑——承影、纯钧、鱼肠、龙渊、泰阿、赤霄、卢湛、轩辕、干将、莫邪——的碎片熔合而成,虽不及将来的任何一剑,但也威力巨大,在他的九星星宿之力的催动下,力量更是难以估量。
皇聿将剑气与星宿之力合二为一,自剑锋中喷薄出一股骇人的紫金光波,直逼祭坛。
可是祭坛毕竟历经万年,绝非只是坐以待毙之死物,相反,它所具有的神智,已经远远超越了皇聿的想象。
就在皇聿出手的一瞬间,祭坛四角的聚能石在同时迸发出汹涌的星宿波,在祭坛周围形成了一座透明的圆形护罩,这护罩神光氤氲,竟把皇聿的光波挡于罩外,将祭坛的水晶石稳稳守护。
两股力量恐怖如斯,却相互僵持不下,皇聿心中骇然,没想到这祭坛具有如此神力,竟有自保之意,连忙施展自身功法——九爻决。
九爻决是皇聿自创功法,属于高阶技能,是他在学习玉峰山九爻剑阵之后领悟得来。
九爻决催动了宝剑之中九股彩色匹练,这些匹练夺锋而出,像九条游走的极速巨蛇,将祭坛的能量罩尽数包裹,疯狂撞击。
与此同时,九股匹练表面又分离出万道细小光刃,飞向了聚能石。
嘭!嘭!嘭!嘭!
只听得四声巨响,聚能石在光刃的不断攻击下化为了齑粉。
聚能石被毁,护罩随之消失,皇聿的能量球和九条匹练轰向了水晶石。原本以为胜券在握,不料却又被那股旋风所阻截。
轰!
那柱旋风失去了聚能石,四角并成了一角,连着到聚能水晶石之中,与皇聿的光波撞在了一起,撞击所产生的辐射直接将祭坛周围夷为了平地。
就在那股旋风阻挡皇聿攻击的同时,水晶石却偷偷从后面射出了几条红色能量波。
这些能量波悄无声息,贴着地面迅速游走,当它们到达皇聿脚底的时候,突然向上汇聚,然后交叉盘旋,组成了一个巨大的能量漩涡,反将皇聿与神剑围困于内。
皇聿正专注于与旋风的对抗之中,不暇他顾,怎知脚下突然一股劲风袭来,将他卷得失去了重心。皇聿追悔莫及,整个人四仰八叉,在疯狂的能量漩涡中上下盘旋,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只狂风中飘舞的落叶,行迹凌乱。
皇聿本想稳住身形,怎奈漩涡力量太过强大,大到他怀疑人生,心中百般滋味,五味杂陈,索性伸开四肢,任由身体飘摆,然后凝神静气,重新汇聚力量,以图寻找机会脱身。
随着能量的重新汇聚,皇聿似乎有所领悟。
李琪也在旁边提醒。
“将军,这个漩涡能量看似强大,但似乎只是用于自保,漩涡风暴虽在您周身旋动,但并未伤及您分毫……”
皇聿不禁心中大喜,索性闭眼收心,重聚力量,竟在那漩涡之中慢慢打起坐来……
李琪比皇聿还要激动,因为他无意间发现,自己手臂上的八卦图正在源源不断地汲取着星宿能量,两星、三星、四星、五星……
一个时辰之后,数万魔军先锋兵临城下。
那些魔军一个个执戟掣枪、背刀抡斧,风风火火、浩浩荡荡直奔北斗城来,远远望见北斗城在暮色之中烈火炽炽、烟雾缭绕,却不知城中发生了什么,不免一片惊疑之色。又见那飞沙滚滚、落雪飘零之中,隐隐似有一人一骑,缓缓从迷人双眼的尘烟中来。
但见那人:白银盔甲闪耀耀,手中宝剑寒森森,胯下骑着六不像,幽幽紫气身上腾。豺狼虎豹早遁走,飞禽走兽已藏身,眉宇英气似曾见,单刀上阵几度闻。一夫当关谁能开,国破家亡岂能忍,只身杀敌千千万,不管身前身后名。
皇聿在那祭坛释放的漩涡中挣扎了良久,不能脱身,索性凝神静气进行了修炼,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竟然吸收了那水晶石的部分能量,一下子冲破了十星,成了大陆第一位达到十星的将军。
皇聿又利用十星星宿之力将水晶石嵌入在了十殇的凹槽之中,然后进入了祭坛深处,将聚能核心周围那些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的魔蛹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李琪看到那些魔蛹的时候,吐啊吐啊的,竟然晕过去了。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皇聿见祭坛已然失去活力,便骑着六不像直往魔军而来。
众魔只见尘烟飞絮之中缓缓骑出一人,身边未有一兵一卒。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为首的一团黑乎乎呲嘴獠牙的魔将示意兵士点亮炫天灯,等到看清那人,大声叫到:“来者何人,报上姓名。”
皇聿坐于六不像,目光寒冷,六不像前脚离地,长啸一声。这一声有点吓人:破空直射入九霄,回音靡靡云中绕。吓得魔军战战兢兢往后退,迷迷糊糊丢了魂。
魔将看到此人气势汹汹,胯下坐骑叫声惊人,害怕动了军心,连忙喊道:“众将末惊,我军势重,他能杀得了几人?传我军令,杀此人者,奖蓄魔石千斤。”
魔军得了令,又听闻杀此人能得蓄魔石千斤,一时胆从身边起,各自举起武器,直奔皇聿而来。
皇聿横眉冷对,也不搭话,暗暗汇聚力量,双腿一夹,六不像得令展翅,直入千军万马。
皇聿施展冲阵八式巽风决,在周身形成旋风罩,六不像龙头喷火,双翅闪电,在百万军中左冲右突,前砍后劈,一时间电闪雷鸣,火光四溅,一人一骑如入无人之境,直杀得魔军丢盔卸甲,人仰马翻。魔军把皇聿团团围住,长着翅膀的精灵族射出飞箭,箭如飞蝗;飞得高的魔族劈下巨斧,力劈华山;长得壮的夜叉族刺出银枪,锋露寒芒,只见皇聿身边火花飞溅,紫光乱舞,一阵冲杀,竟从阵前一直杀到了阵尾。
皇聿掉转兽头,又擎剑祭出离火决,在周身形成环绕的火墙,六不像兽尾摆动射出石箭,四肢踏地震出平地波,又从阵尾杀到了阵前。反复两次,已将魔军劈落大半。
皇聿问了李琪一句:“小子!爽不爽?”
李琪大叫道:“爽!太特么爽了!以前总听人说‘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那时还觉得不可思议,现在看来,对将军而已简直是小菜一碟啊!”
“哈哈哈哈哈,还不够过瘾!”
“……”
魔将大惊失色,所幸后军已经陆续赶来,又听得魔兵来报,说是北斗城后看见数十万军民正往城东撤退,他连忙派遣两支夜叉军前去追击。
皇聿激斗正酣,见到魔军二十万已经集结,却从侧翼分出两军,一左一右在往撤军方向追赶。皇聿与六不像耳语一声,飞身跃出,于虚空中施展绝技九爻决,九条彩色匹练兵分两路,射向夜叉兵。
六不像得到指令,前肢离地而起,后肢猛踏大地,龙头喷出巨大火团,继而展出巨翅,扇出狂风,火团得了狂风,变成万千火球,飞向面前魔军,吓得魔军连连退避,魔心惶惶,也有那些退避不及的,被火团烧成了一股股黑烟。
正在此时,魔军中数百位六星魔将,数十位七星魔宗,以及数位八星魔师集结来到阵前。
八星魔师祭出魔法,缠住皇聿,七星魔宗使出魔技,抵御住六不像,六星魔将施展功法,向东北杀去。
一时间绿烟飞窜,紫光乱闪,蓝芒刺目,黑雾遮天。
皇聿被众将拦住,久战难出,体内星宿之力正在慢慢逝去。他用十殇剑抵住众魔,找了个空档飞身撤出,又向东边而去。
魔宗大叫一声:“哪里走!”
魔师高喊一句:“拿命来!”
皇聿不闻不顾,施展功法艮山决,将那山石从九天落下,形成巨石墙,墙高万丈,坚硬如刚,拦住一众魔军。皇聿立于那墙外,又将体内星宿之力尽情灌注其中,六不像立于皇聿身边,也将身上力量慢慢倾注。
李琪也在暗中催动了八卦图的力量。
那些魔军魔将魔师魔宗面对九天巨石,想出千方百计,使出浑身解数,竟不能得脱。
直到数个时辰后,皇聿与六不像的星宿之力越来越弱,李琪的星宿之气也消耗殆尽。
嘭!
一声巨响,山石崩塌,滚落而下,将那些躲闪不及的虾兵蟹将砸成了渣渣。魔军击碎巨石墙,咬牙切齿,哼哼唧唧,疯狂杀向皇聿与六不像。
皇聿星力耗尽,四肢已然不听使唤,整个人气喘吁吁,单膝跪于地上,巨大身躯仅凭插在地上的宝剑所支撑,而精疲力尽的六不像也是四肢无力,气息不稳,俯在了地上。
众魔杀到面前,刀枪剑戟明晃晃,直入皇聿胸膛。只见皇聿不躲不闪,突然抬头,目露寒光,仰天狂笑一声。
“哈哈哈哈哈哈!”
把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魔军吓得失了分寸,抖动的四肢好像什么也拿不稳。
乒乒乓乓,兵器全掉在了地上,推推搡搡,魔兵挤成了粥汤。
一名夜叉魔宗好不容易施技稳住了众魔,飞了过来,在皇聿面前耀武扬威般地走了两遍,然后奸笑两声,说道:“九星皇聿,果然名不虚传!可是今日你命丧我手,还有何话可说!”
皇聿冷笑两声,虎目一瞪,对着魔宗道:“上阵杀敌,生死岂能预料,今日只恨我皇聿……”
皇聿尽着最后一丝力气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面孔杀气更森,咬牙说道:“只恨我没能多杀一魔!”
就这一声,众魔兵又都哆嗦起来,心里暗暗感叹此人之威压。
魔宗大怒,翻开双掌,催动了魔技五鬼哭,只见五具黑不溜秋冒着魔气的骷髅头凭空出现在魔宗身前,魔宗一声大喝,骷髅头得令直扑皇聿……
“休伤我主!”
天边突然传来一声飞喝,只见不远处似有三人穿云沐雪,御剑而来。出声的同时,三束星宿光刃随之而至,将皇聿面前的骷髅头击为粉碎。
皇聿已然决定受死,岂料有人来救,抬头看时,隐隼和玄苦、玄明两位道长已经落在身边。
魔宗击杀皇聿不成,又看见面前多了一位不知底细的少年和两位白发苍苍的老道,刚想示意众魔一拥而上,又听见四人身后战鼓擂起,天灯飞悬,皇聿的五万大军从后面风风火火杀来。魔军连忙下令后撤百步,摆出阵型,准备御敌。
原来,皇聿部下五万将士在皇聿的掩护下正在撤往北女城,半路碰见尘影军士带着驱魔龙铠赶来,他们心中担忧皇聿,便连忙换上龙甲,让尘影军派遣军士帮忙护送民众离开,一行人就直接往战场杀来。
皇聿在隐隼和两位道士的解救之下得以脱身,又见手下将士全部杀来,不禁大怒道:“叫你们撤军北女城,为何违我军令!”
左将军左龙赶到身前,拱手说道:“将军息怒,我等实在不忍将军一人御敌,如今我们已经换上龙铠,请将军勿忧!”
皇聿心中疑惑,又看到众甲士身上果然穿着亮铮铮的龙铠,对着左龙点了点头,心中顿时宽慰许多。
可是他没有看见幻戒,连忙问道:“军师呢?”
隐隼道:“军师爷爷在撤军路上受到国师要挟,他为了救我和雪儿,和国师大战而负伤,被两位道尊所救,此刻正在玉峰山疗养!并无性命之忧,请将军放心!”
皇聿轻叹一声,望着天空没有说话。
“雪儿怎么样了?”李琪问道。
隐隼先是一惊,认出了李琪的声音:“寄前辈,雪儿……都怪我不好,她已身负重伤,回了万红谷!”
……
“众将士,摆出阵型,随我杀敌!”
左龙一声令下,五万将士得令,须臾间进攻阵型已备,直扑魔军。皇聿将士训练有素,作风勇猛,魔军众人磨刀霍霍,天性凶残,双方在悬灯飞雪之中杀得山崩地裂,天昏地暗。不到半个时辰,魔军已被击退数里,落荒而逃。
皇聿下了军令莫追穷寇,扎下营寨,正准备清点将士,只听得一人来报。
“报,禀将军,不好了,西营有部分军士快要化魔了。”
不过一会,又有人来报。
“报!将军,东营大部分人中了魔毒。”
如此三番四次,全军既然有一大部分中了魔毒。化魔之后便会失去理智,军中早已戒备恐慌起来。
皇聿听闻大惊,再看营帐之中众将身上的铠甲,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月色朦朦,落雪纷飞,皇聿施展最后一丝功法御气而立,悬于半空之中,苍白的脸上皱起深深的纹路。
下面是他的出生入死的兄弟,是他的并肩作战的战友,现在却在异血入身的痛苦中挣扎。
皇聿脑海中想到了很多画面,想到了他们上阵杀敌时的英勇,想到他们举酒庆功时的豪情,想到他们正在经历着的自己的曾经,心中突然万念俱灰。
此刻他已明白,将士们中了尘影的诡计。
如果此刻再不决定,恐怕他们将永堕沉沦。
皇聿凝视着手指中的储物指环,捻了捻决,手上出现了一物。
这是一个通体碧绿的玉琯。是一个引魔入身的法器,是师尊临终前送给他的宝贝。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走这一步。
此时已值子夜,营帐连接数里,帐内灯火通明,人影攒动,遍地哭声,恐怕再过半个时辰,这里将会成为魔鬼的军营。
皇聿闭上了眼睛,脸上除了泪水,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他将玉琯横于了嘴边,吹起了悲凉的音符。音符随着漫天的雪花落入了整片军营之中,喧嚣的喊叫声,痛苦的挣扎声,悔恨的呻吟声在这一刻仿佛全部停止。
五万将士丢下了手中的兵刃,站在已经音律起伏的营寨之中,目光呆滞的望着半空中的皇聿,任凭身上的异血慢慢的上升,聚积到那支玉琯之中,最后汇入了皇聿的体内。
直到最后一丝异血在军营里消失,皇聿的身躯已被一团巨大的魔云所包围。他感觉到无数的异血正在体内翻腾,游走在自己的经脉当中。
他的眼眸已经慢慢变成了红色。他感觉到两只触角正在拼命刺穿自己的头骨,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全身的皮肤变成了黑色,手掌和脚掌变大时撕裂皮肤的剧痛让他苦不堪言,他的整个身体已经开始不听使唤,在半空中膨胀着似乎要爆裂。
“引魔玉琯!”玄苦、玄明两位老道对视一望,俱是大惊失色。
二人连忙飞身找到左龙,只见左龙也是目光呆滞,望着空中。玄苦满面焦急,对着左龙说道:“左将军,快快下令撤军,皇聿将军要化身成魔了!”
左龙听此一说,张大了嘴巴,半天没说出话来。毕竟皇聿在他心中就像一个仁爱的长者,一个慈祥的父亲,他无法面对眼前发生的事情。
玄苦见他不应,又催促道:“左将军,事态紧急,快快下令撤退,否则来不及了!”
众军士身上的异血突然消失,一时间清醒过来,恍恍惚惚中,只见半空中有一人被魔云包裹,看样子痛苦万分,正在那里挣扎呻吟。他们刚刚从魔道中返回,迷迷糊糊的感觉魔云里好像是皇聿将军,心中不免悲痛万分,五万人竟齐齐跪下,眼里的泪水滴落,心中满是悔恨。痛恨尘影手段狠毒,设计陷害,后悔自己没听从将军之言,退守北女城。
隐隼见到众人不肯离去,皇聿身边的魔云越来越浓越来越大,知道不能再耽搁,大叫一声:“所有军士快快撤退,难道大家想与皇聿将军兵戎相见不成?”
“传我军令!撤退!”左龙忍住悲伤,正色一声令下。五万大军拔营撤退。也有那不愿走的,十步一回头,五步一叩首,哭哭啼啼,嘴边直喊:“将军……将军……”
玄苦玄明见到大军已经开始撤退,连忙御剑来到皇聿面前,看见他苦苦挣扎,似乎还有些神智。
玄苦看到此景心中痛惜,说道:“徒儿一生英雄,竟然陷入如此境地,叫为师如何是好?”
皇聿虽然在魔云中煎熬,但尚有喘息之力,他忍住剧痛,断断续续说道:“师父……我……我已魔化……如果……师……师父念……及旧情,给我……一剑……”
说完,皇聿禀住气息,抬起已经面目全非的头颅,仰天长啸一声:
“快!”
玄苦玄明俱不忍心痛下杀手,连忙取出信号箭射向空中,两只剪头破空而上,在苍穹中爆裂成两朵彩云,给玉峰山发出了援助令。
二人发毕援助令,玄明转头对皇聿说道:“徒儿若还存有一丝理智,可速速飞往玉峰山。”
可是这魔云里面呲呲的变异声哪里还能让皇聿搭话,他的身体正在魔云的闪电中慢慢拉长,双腿也在不停地往下拉伸合并,全身几乎已经看不到一处人形,活生生一条黑龙游走在了魔云里。
两位十星道尊见状,明白皇聿已经身不由己,完全化身成魔,连忙启动身手,在那魔云滚滚、飞雪飘零的夜空中,含泪杀向了皇聿……
就皇聿化魔的一瞬间,李琪也感受到了同样的痛苦,就在他意思逐渐模糊的时候,八卦图上一阵爆闪,赤月兔从中飞出,带走了李琪的灵魂。
话说隐隼带着众将士撤离战场,挂着悬灯,在那游龙谷中,如一条巨蛇,正往北女城开进,只见两旁峭壁高耸,山石嶙峋,只有一条十丈来宽的崎岖道路,几位将军坐于神兽之上,一时气愤难消。
左龙对着众将怒道:“尘影小儿如此奸诈,陷害我等,皇聿将军生死不明,众将随我杀去北牛城,取尘影那狗贼人头如何!”
右虎也是义愤塞胸,将手中巨斧举起,跟着说道:“左将军所言极是,不杀此贼,老子真是寝食难安。”
众将纷纷道是,一时间举刀握枪,就要往北牛城开战。
隐隼连忙止住众人,喝道:“众将军且慢,这样做实在不妥,诸位想想,你们这一去不是成了反贼吗?到时王上下令出兵围剿,我将士岂不枉送性命,反而正中尘影下怀?”
前将军钱飞道:“管他甚么反贼,只要出了这口恶气,杀了那厮,千刀万剐又有何惧!”
后将军后翔道:“隐隼将军若是害怕,且将众人带回北女就是,就我四人前去也可取他狗头!”
说罢,四人拍拍兽头就要走,此时,隐隼身后的中郎将钟义,总兵上文,护兵统领下武等等诸将尽相跪下,齐齐说道:“四位将军如果要去,请务必带上我等!”
隐隼见到众人都要行动,事态已然紧急,连忙展开鹰翅,阻于诸将前面,拱手说道:“诸位将军,万万不可鲁莽行事,皇聿将军如此舍身忘死,也无非是想要保住诸位性命,现在大家却视自己的性命如草芥一般,岂不辜负了皇聿将军一番苦心?如今我们理应先回北女城,再从长计议。各位将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诸位又何必急于一时?为了皇聿将军,为了将军的妻儿,请诸位务必听在下一言!”说完,隐隼竟跪于地上,往诸将拜了一拜。
诸将听了隐隼之言,心中有所触动,正在左右为难之际,突然听得头顶一声炮响,万千甲士带着悬天灯瞬间布满了山顶。
只见那山峰之上有一人走了出来,立于悬崖边,冷冷一笑,说道:“诸位将军找我甚急啊,这么急于置我于死地吗?”
左龙等人抬头一看,原来是尘影埋伏于上,后背发出一阵寒意。
前将军钱飞一口气还没咽下去,现在又上一口来。他把手往上一指,喊道:“奸诈匹夫,不得好死的畜生,看爷爷我如何杀你!”说罢,就驾着他的三不像飞身而上,刚刚到那半山腰,竟被人扔下几块巨石所阻,钱飞心中愤怒,举刀便砍,砍了两块,躲闪不及,被第三块砸中胸口,像一片树叶飘了下来。
“哈哈哈哈!”
尘影抬首狂笑,然后对着山谷长叹一口气,阴阳怪气地说道:“哎……想杀我?不妨告诉你们,今天,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说完,尘影对着自己的军士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尘影军士得了令,一个个别无选择,将早就准备好的无数淋了火油的巨石点燃,丧心病狂地推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