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B大那些年曾经走过的林荫道在深冬的夜里显出莫名的荒凉，黑色的枝桠上点点的压着些积雪，我抱着肩膀，瑟瑟发抖。我承认，我整个人都是蒙的，此时此刻，我依然能听得到陆和平叫我的声音。毕业前的记忆似乎都回来了，那么紧那么粘的把我死死围住，没有出路，不能逃脱。
我越走越冷，整条路望去没个尽头，路的那边已经不会有人再等我，那个喜欢穿浅色衬衫的男孩儿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泪又一次湿了眼眶，是后悔，是自责我已经分不清楚，更没办法回答那些年我给予过他的到底是爱，还是一种单纯的依赖。
我一个人孤独的站着，在一片枯枝里，又或是在一片死掉的爱情里……夜深的没有声音，唯有风过时摇动树枝发出的沙沙声。它们也哭了吗？我用冻僵的手附上自己的脸，一片湿冷。大脑中的神经似乎都拧在一起，越是想越是疼。我不自觉的蹲下身，忽然很期待有人能找到自己，只是，现在我所等待的那个他已经不可能再来找我了。我蜷缩着肩膀告诉自己我能撑住，可事实是，我真的很累。很累很想他。顾青城的温暖已经深入骨髓，我开始变得盲目。宿舍楼的灯忽的熄灭了，校园内开始死寂一般听不到声响，那些老式的教学楼看上去如同鬼魅，阴冷异常，我捂着嘴巴，一遍一遍的流泪。直到四肢麻木，神智有些不清楚。
“苏恩……”谁在叫我，我听得到他的声音，却看不到他的脸，仿佛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了一叶扁舟，随便是谁都是好的。
“苏恩，还好吗？”我感到身上盖上了一件很暖的衣服，他的手很冰，可是握着我的时候格外用力，他捏着我的肩膀，一步步的带我离开这里，离开过去，又或是离开记忆。我被送进了哪里，是温室吗？一阵阵暖暖的风开始让我恢复知觉。
“喝点这个，能拿住吗？”他的声音紧张中带着一丝颤抖，我的泪却不由自主的流过脸颊，他一直问我哪里难受，疼不疼，还冷不冷，反复的帮我擦着脸上的眼泪。后来，我睡了，梦里的人不是顾青城，却是他。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是他，是我不愿意承认而已，那个无论我想什么都能猜到的男人。李志宇，真的值得吗？
我软软的移动着身体，浑身无力，睁开眼睛的时候闻到皮蛋瘦肉粥的香味儿。我眯缝着眼睛，隔着花白的窗帘儿略微窥见一隅阴沉着的天。周围一片安静，我又闭上眼，唯有感觉一只宽厚的手把我的拳头禁锢在手心。我睁不开眼，只觉得心里发冷，可已经不像是昨天那般心悸难忍。
“李志宇，我想喝水。”那双握紧我的手猝然松了力气，我缓慢的撑开眼皮，却是顾青城失落的神情。
“冰，冰山。”我猛的支起身子，带着点头晕和恶心，那一阵阵的酸涩刺激着我的胃部神经开始隐隐发疼。
“你，你来了？”我带着些尴尬，却又有点感动。是他送我回来了吗？看来自己真的是病糊涂了，所以认错了人？
“昨天，你，那个，谢谢你。”顾青城不说话，只是冷漠的站着，他身影疏离，在那被拉长的阴影中我觉得他很陌生。
“你，你坐呀。”我像是故意讨好一般的想要和他找到一丝话题，可是他却行为迟缓，看到我的时候也像是无话可说的样子，他怔怔的发呆，眼神犀利如旧。
“苏恩，好玩儿吗？”我心猛地抽搐了一下。
“什么？”
“你知不知道，他已经不能再陪你玩儿这场游戏了……”想必，顾青城也知道了陆和平的事情，看他的表情我便知道，他将一切的因由都归结为我对陆和平的引诱，他从头到尾都不相信我。
“你还是不信我，是吗？”
“重要吗？照片有了，故事有了，连，那些我认为属于我自己的感情都是你报复他们的工具是吗？”
“我没有！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报复他们，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委屈让我愤怒，连带着嗓子的干涩化作阵阵咳嗽。
“你一直让我别去做，那么，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我猛地想起过去的种种，实在不能相信顾青城的一无所知。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能感觉到罢了。那个刘晓洁看你的表情和韩笑楠看她的表情出奇的一致。那首歌之后，你哭了，可是韩笑楠也哭了，我没办法解释这些。所以只能告诉你别去做，可是你……”顾青城眉目之间的失落就像是对我的惩罚，那种痛犹如凌迟，只是一刀一刀的划过我的身体，心，早已被掏空，根本空无一物。
“你不信我，我不求你！顾青城，爱情不是你做的实验，总有个结论，我和他没有，我和你，原本有，现在也没有！”我把被子瞬间盖在头上，只是抽噎着躲在被里哭。哪怕他现在退一步来哄我，我也愿意承认我还是爱他，很想他，可是沉重的关门声犹如闷雷，在原本已经泛滥成灾的猜忌中重重的把我堆到。
我低低的哭声终究是没有让他回头，没想到这段感情这么脆弱，甚至连个分手的对白都没有。争吵，怀疑到底是因何而起，我哭到心都疼了，便昏死过去。不知道又睡了多久，我终于平静下来，饥肠辘辘，我实在没什么力气思考，挺着身子靠近着厨房的那锅粥，可是只吃了一口，我心中便忽的酸起来。
门铃声此起彼伏，我光脚去开门，地板的凉和门外的冷风混成一片，李志宇提着家乐福超市的大塑料袋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外。我看着发愣，他倒是不客气的把东西塞到我怀里，自己便开始拖鞋。
“我还没说让你进来呢。”
“我熬得粥都喝了，嘴都没擦净，还在那儿不知感恩。”李志宇像是昨天什么都没有经历一样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我机械的关上门，把东西抱到厨房的桌子上。他习惯性的踢了一双拖鞋到我的脚边。
“你怎么总是光着脚到处跑，这里没地热，容易着凉。”他脱了风衣便开始在厨房忙里忙外。我靠着厨房的门，竟有瞬间温暖。他浅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V领毛衣看上去很干净，整张脸上都挂着认真的表情，好像真的是天使一样。
“你是不是真把自己当成天使了？”
“你能贫嘴了，说明没什么大碍，起码白天能正常的活着。”李志宇边切着火龙果边和我说话。他说的没错，我总是希望找出来各种理由让自己忘记所有发生过的事情，然后若无其事的当做一切都不曾发生。唯有再次想起的时候才疼到一发不可收拾。
“李志宇，粥，你做的？”
“恩！”
“昨天，送我回来的人……”我顿了顿，不想说下去。
“恩！”
“你怎么知道我在B大？”
“这个城市再大，能有回忆的地方总是少的。”他说到这儿的时候明显犹豫了，可能是怕我想起不开心的事情吧。我倒是笑了，笑陆和平，他说让我嫁了，可是那个人似乎选错了。我是该嫁，可是命运却把我推到了另外一个男人的身边。
“你发什么愣，快去洗个脸，像个花猫一样。”
“你是想做三好老公吗？”我刚出口，便觉得用词有些不恰当，不好意思明说，只能赶紧躲开这块是非之地。
“苏恩……”李志宇在我身后低低叫了一声，我停住了脚，却不敢回头。
“其实，我会是个三好老公。”我急急忙忙的躲进了洗手间，脸上一阵滚烫。
李志宇即便再温柔，却从不表达什么爱意，他向来都习惯默默的呆着，今天却出奇的主动，倒是让我吓了一跳。我背靠着门，心扑通扑通的猛跳，恍然之间才觉得我和他之间总是非敌非友，却始终不离不弃。
“苏恩！快出来，别在里面反省，空气不好！”李志宇敲了敲洗手间的门，我撇嘴。洗了脸，整个人舒服了很多，好几天不上班，我心里其实不算踏实。竟不知道北城的工作进行的如何了，我窝在单人沙发上看李志宇送来的报纸。
“水果。”
“不想吃。”
“那你想干嘛？”
“报社，好吗？”
“不清楚。”
“你这个人！你少装蒜！上下楼而已，你能不知道！”我没好气儿的看着李志宇。
“你不在，我没去。”李志宇望着我的时候带着怜爱的眼光，我逃避着，却已然能觉察到他的认真。
“你别那么看我，今天怎么那么奇怪。”我抱怨了一句，继续看报纸。他却放下水果盘子，低低的蹲下身来，只是很平静的看我。
“你又干嘛？”李志宇的胳膊扶着沙发的外围，如同初次见面那般把我围起来，可是现在我只觉得踏实，却没了紧张。
“苏恩，能看到我吗？”他的问题很直白，可是言辞中的意思绝对不是耳朵听到的那样。
“你，你不就在这儿嘛。”我不愿意正面解释，只是尽可能的当做不知道。他也不恼，只是微笑。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他的手轻附上我的手背，一阵热流，我匆忙间缩手，却被他一把捏住。
“李志宇，你别闹，我们之间是朋友，别把关系闹得……这样，不好。”
“我们真的是朋友吗？”
“是朋友。”他轻轻的抽回手，可是表情依然很安静，我看不懂他的心。他在我眼前总像是温顺的羊，他的喜怒哀乐都是微笑，可是，这只羊却是狼的心脏，只是，他不会伤害我。
“苏恩，爱情是盲的，所以，我选择等你。因为我说过，我一辈子仅信一次缘分。”
“别等我，真的。”我忽的认真起来，真的害怕就这么耽误了他。我没办法给他承诺，更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弃顾青城。
“因为他？”
“你说的对，爱情是盲的，我根本看不到，那你还等什么！人就这么一辈子，你不该被那个抽象的词儿困住。”李志宇微微一笑，拿起我的手，轻轻的放在他的脸上，我心悸，却不敢动。
“感觉到吗？”
“什，什么……”
“你的眼睛盲了，心也盲了，可是，感觉还在。能感觉到的话，就说明我一直都在。我告诉你没想给你压力，而是，不愿意看到你再那么折磨自己。如果你累了，或者，怎么样总之，我等你。”李志宇放下我的手，匆忙的站起身向厨房走去。他白色的衬衫在窗帘间透出的丝丝光亮里洁白异常，我心里暖暖的，一点都不冷。
感情总会伤了什么人，然后又体恤了什么人，总而言之，反反复复，最后，爱情从来都不是自己选的，而是命运早就安排好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