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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新霁

经过一番折腾,所有人都多多少少受了伤,力量和体力也大减。

吞下黑暗之神的长毛怪开始七上八下地乱窜,只见黑暗之神从长毛怪的口里挣脱并飞了出来,重新钻进了海顿的身体里。

海顿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向我走了过来,我将三棱刀插入他的胸口,三棱刀竟瞬间变成了粉末消散了。他死死抓住我的脖子将我举起,动弹不得。

我使出全部力气想要挣脱并将右手捏着的黑蝎之石扔了下去,小里奥十分机灵,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捡起黑蝎之石然后捡起地上的背包,把其他四枚陨石也拿了出来。

当五枚陨石碰到一起,它们发出了五道光芒并飘到了洞穴的中央,随后五颗陨石在光芒之中开启了一扇明亮的五彩大门。海顿见状松开了手,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错愕地张望着四周,然后退了几步想使出最后的力气在危机来临之前杀死在场的所有人。

普希跑了过来,把他那把鹿角刀递给了我说:“快!趁此机会!用它杀掉海顿!”

我接过普希的鹿角刀并与我的鹿角刀合并成了鹿角剑向海顿冲去,这时海顿使出了他有史以来最强的冻气,在我将鹿角刀刺向他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被埋没在了厚厚的冰和雪里。

简曾经说过这两把鹿角刀坚韧无比、无坚不摧,若是把它们合并在一起更是锋利无比,将来有一天会用上的。这两把赫尔曼留下来的鹿角刀凝聚着布莱德肖的意志和驼鹿之灵的力量。的确,鹿角剑成功地刺进了海顿的胸口,刺穿了他的心脏。

失去了寄主的黑暗之神消散了,或许他又被囚禁在了某个空间里。海顿用颤抖的手捂着胸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我,然后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竟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和我一起掉进了那扇神秘的泛着光亮的大门里,他死死地从后边抓着我,不肯松手。

刺眼的光照得我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自己在掉落,掉了很久很久才着陆。

我没有摔死,而是来到了一个无声的充满白色的世界。

当我再睁开眼睛时,我身处在一个下着大雨的陌生地带。这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却看不到人,他缓慢地讲道:“我是休伯特·里德的独生子,他和我的母亲在我小的时候很宠爱我。我们黑蝎部落的使命是防汛治水,那年汛期,整日整夜的下暴雨,河流高涨,里德家族的人要去治水,可人手太少、效率太低,如果不加快速度,洪水将会带来危险。为了有效地早日控制好汛情,我父亲休伯特去了布莱德肖与赫尔曼商量,休伯特想从布莱德肖拿去一些丽兹给防汛治水的人服用,以在人手不多的条件下提高效率、节省时间。可赫尔曼一度认为我父亲休伯特想利用这个借口制出永久药效的丽兹,我父亲也问过赫尔曼如果不能借给他一些丽兹,那是否可以帮助他治水。但尽管休伯特频频来访,还是被赫尔曼不耐烦地拒绝了,他不仅不愿意将丽兹给我们,也不愿意出面帮助我们治水,声称治水是我们里德家族的事,别人没必要管。后来,尽管我们家族的人齐心协力、争分夺秒地对抗洪水,但还是让洪水爆发了。洪水冲毁了我们部落所有的房子,当然也冲走了许多部落里的居民。我的母亲同几位亲戚全部被洪水冲走了,休伯特勃然大怒带着不多几个存活下来的人去攻打布莱德肖,毫无防备的赫尔曼就这样死了。赫尔曼的儿子拉森长大之后为了给父亲报仇,便找了机会来到里德,杀死了我父亲休伯特和其他的居民。那年我只有七岁大,拉森在里德展开屠杀时,是父亲将我放进衣柜躲起来才活了下来的,黑蝎之灵为了保护我,将我暂时变成了一只黑蝎,我爬出柜子的缝隙,看到了惨不忍睹的血腥场面。失去父母和亲人的我独自来到了布莱德肖请求被收留,但被拉森拒之门外,后来又去了阿图罗部落和琼斯家族那里,但都被拒绝了。阿图罗看了看我的眼睛,说我的命运不太好,不敢收留我,怕引来灾祸;达莫里斯说家里不留男丁,无法收留我;最后我去了伊达·沃瑟曼的家族,还是被斥之门外。真不知道我度过了多少个饥寒交迫的夜晚,后来得了病又饿着肚子差点死去,要不是黑暗之神相救,我早就死了。我建起了最大的城堡,在世界各地搜寻被人冷落、心存怨恨的少年,我壮大了自己的部落,因为我要强大起来为里德家族报仇、为我自己报仇。我为少年们制造了一片自由的净土,这样他们就可以有家可归。”

说到这里,眼前的画面消失,又转到了一个全白色的空间。浑身破烂不堪的海顿倚靠在一侧,鲜血顺着扎着鹿角剑的伤口缓缓流出,染红了洁白的地面。

原来,布莱德肖和里德之间故事的起因是这样。

我突然明白了简,当她犹豫不决时,是善良在消磨她的斗志。也许简从未说过,但她内心里一直是不愿意伤害海顿的。

摆脱黑暗之神的他似乎感受到了疼痛,他露出沾满鲜血的牙,眼神迷离地看着我说道:“宇威,你知道你七岁那年在废弃车棚里被人欺负是谁放你出来的吗?”

我站在一旁摇了摇头。

他诡异地笑着说道:“是我,是我帮你打开了车棚的门,你才出去的。”

说罢,他看了看右侧的一面镜子,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抽搐一边自言自语道:“我就是要你看清真相,一切的真相,你看镜子,你看清楚你是谁了吗?我看了一辈子了。”

我走上前去,问道:“你为什么当初没有对拉森下手,而是选择了离开?”

海顿扭过头来,神经质般地又哭又笑。他大口喘着气,说道:“因为我看到了简,她那时候也只有七岁。”

说完便神经质地大笑起来。

海顿流下了眼泪,我俯下身来,也不由地流下了泪水,说道:“你犹豫了,你被善良左右了,所以你才没有杀死拉森。”

海顿面部肌肉抽搐着露出了不自然的笑容,然后展开手心,说道:“宇威,我是冥王星(Pluto),你是北极星(Polaris)。我们的掌心都被烙上了P字,同样都是被黑暗之神选中的人,你内心里的那道光却是我永远都不曾拥有的,多么讽刺啊……”

他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平静下来,用平缓的声音对我说道:“别人拥护你是为了利用你消灭我,因为你是他们的指望;而我拥护你、看顾你、帮你解开心结却单单是为了你自己。在这片森林里,究竟谁才是恶魔,你能分得清吗?”

说罢,海顿用他浅灰色的充满泪水的眼睛看了看我,然后转头对着那面镜子挥手施了魔法,随后便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了,眼角的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泪珠在沾满尘土的脸颊上冲刷出了一道干净的痕迹。

海顿死了。

我将插在他胸口上的鹿角剑拔出,缓缓走到那面镜子前。我在镜子里看到了七岁的自己,他流着鼻血站在那里抹了抹自己的眼泪,对我露出了喜悦的笑容,然后转身一蹦一跳地离开了。我站在原地望着镜子里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眼前的场景再一次回到瘠山的山洞时,我才回过神来。

转头一看,海顿的尸体不见了,但冰雪融化、黑云散去,众人也都从厚厚的冰雪中解冻了。我的翅膀、獠牙、犄角包括右手手心的P字都随之消失不见了,最强丽兹作用下的强健肌肉也消失了,我恢复了我最初的模样。

我们打赢了这场战争,这场与黑暗作战的战争。众人欢呼雀跃,相拥在一起,而我擦了擦湿润脸颊的泪水,迟迟缓不过神来。

大风停了,瘠山褪去了冰与雪的外衣,我们迎来了新霁,迎来了久违的阳光。本应该是快乐的时刻,而我则为海顿的死感到伤感。

我能感觉到海顿的心境,却又说不上来自己是如何做到感同身受的。

伊达为布莱德肖和阿图罗部落修复了破损倒塌的房屋之后继续回到了幔丘山谷隐居,琼斯家族和狼族也都回到了各自的家,我也回到了布莱德肖。

布莱德肖古堡的顶部又重新挂起了崭新的旗帜。

我来到了C区楼上的观景台,望着放晴的天空,回味着刚刚发生的点点滴滴。久违的透彻感随着一阵温暖的微风扑面而来,微风轻轻掠过我的肌肤,竟给我带来了一阵鼻酸。

卡尔从身后走了过来,他拿着那本黄皮的书递给我,说道:“本以为还会有机会见到海莉,没想到……这本《小王子》你替我收好吧,宇威。在大千世界里,我被选中来到这片土地真是一件幸运的事,遇见你也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我知道你的那些烦恼,我希望今后你感到迷茫的时候,能抬头看一看星空,说不定其中某一颗就是我,也说不定当你抬头看到满天的星星时,你的烦恼就会随之烟消云散。”

“怎么?你要离开吗?”听了这话,我不解地问道。

卡尔笑着答道:“随着海顿和黑暗之神的死以及五颗陨石的重聚,复活之花那些东西都失去了法力,我的时日不多了。”

我看着站在一旁的卡尔,他还是初见时的模样。我湿润了眼睛,说道:“你知道吗?那天要不是你奋不顾身,我早就死了,所以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会永远感激不尽的。”

“你身上有重任,就算我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好你。”卡尔说道。

“卡尔,你才是真正的战士,文诺也是。你们都会变成闪耀的钻石躺在华丽的树下,这大概是大自然最高级的回馈吧。”我说道。

“大概吧。”卡尔望着远处的景色停顿了几秒,接着说道:“你知道为什么你总是郁郁寡欢吗?”

“为什么?”我问道。

“生活中有很多事都不尽人意,但倘若你一开始就做最坏的打算,那最后收获的结果就不会比预期的更糟。”卡尔说道。

“但是对生活不抱有积极的幻想,我们的生活又能有什么是可以期待的呢?”我说道。

卡尔听了这话,露出了笑容,冲着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捏着那本泛黄的书,心里无数个不舍与难过却说不出话来,正要伸出胳膊最后一次拥抱这个带我到布莱德肖的少年时,他竟一溜烟似的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太阳靠在西边的山头又要离开天空了,美艳的余晖如同火焰一般燃烧着整个西边的天空,就连那些散开的厚厚的云朵也被燃烧了起来。

我永远都不知道诺琳和埃尔顿大叔是否见上了一面,因为他们和卡尔一样,同是被复活之花复活的人,所以他们也会像卡尔一样消失。

里德的那些学员摆脱了黑暗的束缚,加入了布莱德肖,艾迪和阿马里也不例外。小里奥告别了狼族,也回到了布莱德肖。

驻进文诺灵魂的驼鹿之灵找到了我,来到我的身边说道:“要不是艾迪,我根本不会及时出现在瘠山的山洞里。”

原来艾迪那晚通过我手掌心的P字追踪到了我的位置,然后夜里私自来到幔丘山谷,他躲在房顶上偷听我们的谈话,得知我们次日要去瘠山之后,考虑到海顿很快将追踪到瘠山与众人展开厮杀,于是又赶到布莱德肖找到驼鹿之灵寻求帮助。不仅如此,他还冒着性命从海顿那里偷到了黑蝎之石。

他和他的师傅文诺有着同样的特质——一种高尚而低调的品质。文诺作为艾迪曾经的带领人为此而感到骄傲,我也为他感到骄傲和感动,因为小小年纪的艾迪在身处混沌之时却清醒地保持着本心,这确实是很难做到的。

文诺化作白色驼鹿,将为这片炙热的土地永远守护下去。

年迈的阿图罗前辈将自己的地位继承给了奥蒂斯,小里奥告诉我说,奥蒂斯发誓阿图罗部落将再也不会通过残忍的方式惩罚或处死部落成员,任何让暴力行为出现在阿图罗部落内部的理由都将不被接受。除此之外,奥蒂斯还要让女性成员也加入到他们的大家族里来,一同学习武义、农耕种植、牧马等等。

菲奥娜将娜丁选为了琼斯家族的继承人,并在穆尔的建议下将家里许多黄金珠宝都捐赠了出去,除此之外他们还重修了周边被毁坏的镇子。当然,他们也将幸存的男性家属都接了过来,同时这里的每一位成员也终于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的人生了。

小里奥终于和他最好的朋友艾迪又一次重逢了,他们分享着自己经历的趣事,坐在古堡的顶部嬉笑着,他们不再畏惧和惶恐,而是对未来的布莱德肖充满了期待。

布兰登独自站在一处,一言不发,眼神渺茫。他卸下里德学员的肩甲,身上的斗篷在风中摆动着,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这里的一切都随着这场战争的结束而改变了,随着海顿的死,这片森林又迎来了新的篇章。

我和普希来到了牧场散步,牧场上枯黄的草长出了新芽。我对普希说道:“普希,我决定回去了。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生活了,你呢?”

“虽然我很想留下来,但我也还是决定回去,我认为我在这里已经得到了我需要的。”普希说。

其实要不是当初普希为我点亮了“一盏灯”,说不定我也会像海顿那样,把整个世界都想成糟糕的样子。虽然生活似乎真的有时候不尽人意,但内心存有一片纯净境地,也是无比幸福的一件事,毕竟能够感知到幸福的人早已经知道了幸福的可贵和来之不易。

普希感慨道:“即使这个世界要求我们成为自己不喜欢的样子,我们还是要保留自己的本心。”

我来到正堂,将鹿角剑归还给了简,简说:“拿着吧,放在你的房间里也算是一个留念。现在海顿已经不在了,我们可以过安定的生活了。”

“简,我想我该走了。”我说道。

“你要去哪里?”简问道。

“我要回家了。”我答道。

简听了这话,不知说什么好,站在原地沉默了半天,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问道:“真的要走了吗?”

“是的,我完成了我的使命,整个森林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想,我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我回答道。

简迟疑了片刻,露出了自豪的笑容,问道:“你在这片土地上获得你想要得了吗?”

我笑了笑,答道:“获得了。”

我跟随简来到了古堡外,她随手一挥在钻石路的一头变出了一扇门。她说走进这扇门就能到家,但是一旦走进去就无法再反悔了。

众人都来到了钻石路旁为我和普希送行,我边走边不舍地回头张望着,直到我再也看不见布莱德肖古堡的轮廓和他们的身影。

随着森林里的雾气消散,树枝上悬挂着的钻石显得更加璀璨了,那是英雄的灵魂,是这片森林默默无闻的守护者。

一只蓝翼的鸟从我头顶盘旋飞过,它的叫声回荡在整个森林里,但没过多久便又飞向了远方。

海顿至死都没能为自己和原先部落里的人们报仇,但矛盾终将要通过一方的牺牲和停止战斗而终止,否则来来回回,永远也无法了结恩怨。于是,不管出于被迫还是出于命运的安排,海顿还是做了这个角色,他做了这片森林里最后的牺牲者。这片土地恢复了平静与安宁,而这份难得的平静与安宁是多少人用生命换来的。

我走进了这扇门,当我恋恋不舍地回头张望时,却忽然瞥到一个人的背影,他正沿着一条笔直的路渐渐远去。他垂着头缓慢地走着,望着这熟悉的身影却怎么也说不上来究竟是谁。

我穿过了这扇门,离开了这片挥洒了汗水泪水与热血的地方。光阴似箭,转眼间十一年过去了,可每当我站在窗前望着漫天的繁星时,仿佛一切都是昨天才发生的。

人生中有很多时候我们都是束手无策的,就像我童年的遭遇和残酷的现实。有些人会选择用黑暗的一面去面对生活,他们渴望通过冷漠的态度或是暴力的方式去获得自己想要的;还有一些人会像我过去一样隐藏自己黑暗的一面,选择用一颗善心去面对生活、去忍耐、去忍让。可是生活既不会因为你的凶恶而善待你,也不会因为你的善良而善待你。但如果能在善恶之间保持平衡,生活似乎会变得简易起来,或许“凡事都要有个度”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因为,就像伊达说的“站在镜子前的虽然只有你自己,但皮囊之下是千千万万个自己。”和“你就是你,思想会变,但终究还是你。”那样。所以不妨停止隐藏和抑制自己的某一面,全部将它们打开,坦然接受自己的每一面,纯净境地不在遥不可及的远方,而就在镜子前。

我再也没有梦到过自己回到七岁那年,也再没有梦到过海顿的那双眼睛。

回忆到这里,我露出了笑容,将目光投向了漫天的繁星。

谨此文献给所有遭受欺凌、无视、羞辱、歧视等遭遇的弱势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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