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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乐园

度过这个难眠的夜晚后,小里奥一大早便进了我的房间。他轻轻推开门走到我跟前摇了摇我的胳膊,问道:“怎么样,给你腾出的这间房还行吧?”

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笑了笑。

小里奥接着说:“宇威哥留下来吧,狼族的人很友善的。”

“我只能待上几天,等森林里的雨一停我就离开。”我说道。

“可是现在布莱德肖肯定早都没有人了,你和我能从那场龙卷风中幸存就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其他人说不定都死了!”小里奥说道。

“里奥,你别这么说。阿图罗部落的安逸是暂时的,我们再不做点什么,连狼族也要受灭顶之灾了!”我严肃地对小里奥说道。

吃过饭以后,我带着猫来到房子外晒太阳,狼族的少年们骑马射箭的场面令我时不时想起从前在布莱德肖接受训练的日子。

这天晚上,他们搭起了篝火,围坐起来载歌载舞,场面十分热闹。

尽兴之后,我稍起困意,打算先回房间休息,于是跟小里奥和奥蒂斯打过招呼便独自离开了。篝火在矮房子的中央,我所住的房子比较靠外,也不容易找到。

在我找房间的时候,隐隐约约看到有人在不远处的木桩上坐着。我定睛一看,只见两个部落的少年靠坐在一起,举止亲昵。听到动静的他们立刻跑开了,我大惑不解地回到了房间。

第二天白天,森林里的雨渐渐下得小了,我准备离开,却赶上了他们的集会,于是我也站在一旁听了听。

站在台子中央的是我去山上那晚见过的少年,小里奥告诉我此人名为昆汀·杜佛特(Quentin Dufort),是部落的指挥,负责管理部落里的成员,树立榜样并维持纪律。

这位面容严肃的少年傲慢地徘徊在台上,他高高地昂着头讲道:“最近部落里有传言,说部落里有人举止过于亲昵。部落里都是男人,大家都知道的,这种行为是我们阿图罗部落最忌讳的,谁做错了事最好自己站出来,事已至此,应该敢于面对自己的错误。若不主动站出来,下场可不会那么轻了!”

在场的人们互相猜疑着、议论着,他们甚至脱口说出了几个名字。过了一分钟也没见有人站出来,最后昆汀大声叫道:“塞萨尔(Cesar)!”

只见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他们都看向人群中的塞萨尔,并躲得远远的。那些人的反应就像塞萨尔身上有传染病毒一般,生怕传染给自己。

头发鬈曲的塞萨尔感到十分害怕,他的手臂和双腿都在颤抖。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个步子也迈不出去。

这时有人开始哄然大笑起来,随后又有几个人开始辱骂他、排挤他。他们的话语实在是十分难听,简直不堪入耳。

塞萨尔被叫上了台,他就站在昆汀的一旁,略微瘦弱的他魂不守舍地站在那里,头也不敢抬。他被台下的人讥讽嘲笑。

昆汀一边将手臂放松地搭在塞萨尔的肩膀上,一边冷笑着问道:“有人告诉我昨晚你和一位同伴举止极其亲昵,那个时候大家都在篝火旁,你在哪里?”

“我……”塞萨尔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昨晚你和谁在一起?”昆汀又大声问了一遍。

塞萨尔颤抖着,他把头压得更低了,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他额头上冒起了汗珠。

顺着他紧紧攥着裤子的手望去,他似乎尿了裤子,众人见状,更是起哄地带劲了起来。

“昨晚谁和他在一起?”昆汀又问台下的少年们。

这时,人群中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喊道:“是内维尔(Neville)!我昨晚看到了内维尔!”

“你看到内维尔和塞萨尔在一起?”昆汀问道。

那个少年表情非常生硬,看起来有些紧张,但还是坚定地回答道:“是的。”

内维尔被众人推上了台,他惊恐万分地嘶吼着:“不是我!不是我!”

内维尔和塞萨尔的双手被捆了起来,眼睛也被蒙上了纱布。两个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被捆绑在众人面前接受着四面八方的批判。他们泣不成声,惊恐万分。在几秒后的一声令下,内维尔和塞萨尔被众人扔来的木头活活打死了。

我上前想要阻止这突如其来的暴行,昆汀却一把拽住我的手臂,恶狠狠地说道:“我们阿图罗的事你一个外人少管闲事,你们布莱德肖的人最好躲远一点,要不是阿图罗前辈早有委托,我早就杀了你!当初我们狼族为了保护你们布莱德肖的学员,牺牲了多少同胞!到头来你们布莱德肖的简却把矛头指向我们,说学员是我们狼族咬死的!我们再饿也不会吃人的!”

奥蒂斯走了过来,一把推开昆汀。

我对昆汀说道:“布莱德肖欠你们的清白,会还给你们的!”

台下众人为对塞萨尔和内维尔实行的酷刑而欢呼雀跃,他们无一人感到羞耻或同情。只看到人群中那位喊内维尔的清秀少年紧紧咬着嘴唇,皱着眉头不敢作声,他站在人群中瑟瑟发抖,和其他喜笑颜开的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看到这一幕的我毫不犹豫地转头离开了阿图罗部落,我没有跟小里奥告别,也没有回头,而是带着黑猫径直向远处走去。

森林里的雨还没有停,但我不想再等,哪怕是一分钟也不想。冰冷的雨水淋湿了我的头发和衣裳,可那感觉就像是淋在了心里。我为众人的冷漠而感到悲哀,为内维尔和塞萨尔感到惋惜。

有一些人,会为了脱离嫌疑或为了在众人面前显得合群而假装成大家的样子,站在同样的队伍里,依照别人的样子摆出一副嘴脸去模仿他人,然后用同样的程度去鞭策、去排挤那个与众不同的人。可说不定如果这些人真实地表露自己,或许早已经死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还有一些人,他从来都没有主观思想,旁人规定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什么可期盼、什么期盼不得;什么可以想,什么不能想他们都只是盲目遵从。他们从来不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待,更可怕的是他们连自己在追求什么也不知道,恐怕他们唯一追求和需要的,就是那份在消灭掉人群中与众不同的那一个时得到的爽快感。如果内心是这样的状态,那晴朗的天气、温和的气候、芳香的草地、舒适的乐园又如何能给人带来快乐和满足感呢?

他们甚至没有确凿的证据,便将两个年轻少年的性命剥夺。昨晚看到的两个举止亲昵的少年本该拥有选择的权利和自由,却最终以如此暴力的方式被终止了花一般的生命。

琼斯家族的人是愚昧的,阿图罗部落的人是盲目的。

许多时候我都是束手无策的,这种无形的束缚随着我的成长渐渐浮出了水面。原来人的压力还可以是这样的。

我失落地走在树林里,终于雨停了。迷雾消散,一缕阳光洒在眼前的草地上。抬头一看,不远处便是布莱德肖了。

与初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相比,布莱德肖如今变得一片死寂,寸草不生。古堡已被严重损坏,它失魂落魄地屹立在野风之中。往日玫瑰园里芳香四溢的玫瑰也全部枯萎败落,只剩下枯枝败叶,被厚厚的尘土附着着。

南北走向的B区,有一半都遭到了损毁,好在我和卡尔的房间还完好无损。我顺着破损的楼梯爬到了7楼,站在B-7-26的门口,拿出胸口上别着的金属卡片,擦了擦凹槽里的尘土,拿在手中轻轻一挥,门便开了。

我的房间内部完好依旧,只是多了些灰尘罢了。我擦了擦桌子上的灰,然后杵在我常常坐着的窗台上,望了望窗外,这眼前的景象与从前大不相同了。我拾起我的背包,将那张和父母的合影还有Fall Out Boy的胸章装在了里面,背包里除了这些还装着那本在藏书阁里借来的布莱德肖历史书——那本还未来得及翻阅的历史书。

我从兜里拿出卡尔的铭牌,来到了他的房间。本想进去之后找到那瓶调配好的丽兹就立刻出来,可目光还是不自觉得停留在了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

我压制着内心的悲哀,坐在床边思索了一番,决定替卡尔保管他生前最为宝贵的两样东西:那本泛黄的《小王子》和他心爱的海莉的相片。

原本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房间的我看了看镜子,瞅着那乱蓬蓬的头发和杂乱的胡须着实把自己吓了一跳,19岁的我看起来似乎快要30岁了,这才意识到自己该好好修剪修剪洗个澡了。

我脱掉外衣,浸泡在浴缸里的清水里,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我喜欢安静,就像现在这样。我静止不动,假设所有的一切也都静止不动,闭上眼睛好似时间也静止了一般。倘若我用手指轻轻拍打水面,这水面便像一面镜子一般破碎开来,反射出五彩斑斓的光,甚至还带有声音,像一个个场景在眼前浮现一般。

我沉浸在此,对于宁静的喜爱无以言表,可我不得不说曾经也向往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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