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事果不出顾修疆所料,皇帝借着国库账目的名头再训了顾修疆几次,直接停了顾修疆过问国事之权,将此事分派给了大皇子。
大皇子顾修戎一派自是欣喜,依附此事多加扩大自己势力,皇帝心明却不多加阻拦。中宫皇后倒是稍许耐不住性子,忧心顾修疆,派人问了几次也未曾得到回话。顾修疆只传了消息说“无事。”
“娘娘莫急,太子定有太子的打算,咱只需替太子盯着这后宫不乱就好。秋日人心火大,娘娘莫要急着。”王嬷嬷跟着皇后多年,这些年皇后所做的桩桩件件事都有她的主意,她的话也让皇后稍稍定心。
“这理本宫都懂,自然也知道修疆有自己的分寸,可本宫能不忧心吗?你瞧瞧早上淑妃那狂妄的样子,如今她儿子得了势就如此这般,本宫哪里能忍得?”皇后本就不满顾修疆的举措,早间被淑妃一声怒意更甚,一时竟失了往日风度。
嬷嬷倒了杯茶递与皇后,劝慰道:“娘娘息怒,淑妃不过得意一时罢了。东宫中的依旧是咱们的皇子,麻雀怎能与凤凰比肩?待这日子渐冷,她也好过不了几日?”
嬷嬷想起前些日子得到的消息,压了声音道:“比起这些,娘娘当防备的是东宫的江氏,莫要让她掀起了风浪,日后不受咱们管控。”
提起江婵芸皇后倒是不急,人在东宫,也就在自己手中,且有齐钰在那,想她也做不起多大风浪。
皇后抿了茶水道:“东宫那位自有修疆管着,本宫何须忧心?有齐沈两家的女儿在,也必定无事。眼下正用着人家,也不好多加管束,至于她腹中子……”
皇后放下茶盏,拿了玉如意把玩着道:“江氏的福气是承不住皇嗣的,皇家早早没了的又岂在少数?这事儿急不来。”
嬷嬷听完便明白皇后是何意思,只笑着道:“是了,到底是这孩子命不好,未曾找得一个好母妃。”
皇后并不想多提此事,又模糊了两句便岔开了话题:“隔墙有耳,此事休得再提。东宫如今如何?你再派人告知陆菀盯紧了江氏,也传信给本宫母家近些日子莫要张狂,万事配合太子。可曾明白?”
嬷嬷闻言连忙应下:“奴婢明白,早先太子已知会公爷,公爷也撤去人手,不会误了太子行事。”
皇后点点头,略微放下心来,嘱咐嬷嬷两句后就觉得有些疲乏,索性去了内屋歇着。皇后同嬷嬷的忧心顾修疆自然不知,此刻他正与齐钰待在城郊的宅子里过着神仙似的日子。
“阿钰,过来擦擦额上的汗,莫着了凉。”顾修疆把又欲跑远的齐钰揽入自己怀中,拿了书落早早备下的帕子替齐钰擦擦汗。
齐钰自入了东宫便再未像今日这般玩闹,宅子虽小却什么都有。顾修疆还特意派人移种了不少果树,如今这些日子正是摘果的好时候。齐钰本就爱玩,自来便带人摘了不少大果,今儿又求了顾修疆陪她摘树上小果。
顾修疆本不爱动,相较于摘果,他更爱于室内看书练字。奈何齐钰求了也不好推拒,瞧这窝在自己怀中的齐钰首次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有乐可得。
齐钰待顾修疆替她擦干了额前汗后道:“阿钰原先在闺中时,每到秋日家中厨子便会腌了这些小果留做小菜,用时也有滋味,如今想来竟有些馋了。”
顾修疆何其聪明,一听齐钰的话便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弯腰拿了放在一边的小果道:“阿钰此言倒让孤想起原先宫中曾有的一道小菜,也是用了这等小果,孤依稀有些印象,今日既得空,便做与阿钰尝鲜罢了。”
齐钰闻言满眼欢喜,忙站起身拉住顾修疆道:“如此最好,阿钰谢过顾哥哥,顾哥哥待阿钰顶顶好啦!阿钰还要桂花奶羹,昨儿尝了后便再忘不掉了。”
苏护跟在二人身边,听罢二人的话早早憋不住笑,闻齐钰欲让顾修疆做了桂花奶羹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家爷怎会如此复杂的东西?会腌个果儿就是极好的了。整个世上,恐也只有这位侧妃可让顾修疆亲自入次厨房,也只有她可用顾修疆自己动手烹调出的美食。
苏护自承了顾修疆一眼,笑着回道:“侧妃有所不知,这桂花奶羹是这宅子中才烹调出的小食,昨儿奴才亲盯着他们前后折腾了两个时辰才做好。别说爷了,就是今儿让厨子再做一次,这顺序也可能出错。”
齐钰说想要不过一时嘴快,听了苏护的话也不想再多做折腾。有些东西尝一次也就够了,尝多了就会厌恶,再寻不到初尝时的美好。
其实何止于佳肴?此理用于东宫同样合适。齐钰神色略暗了暗,今日她得顾修疆的宠爱无限,若日后她年老色衰,新来者正年轻貌美,到那时自己又怎能与她们相较?
顾修疆本能地察觉出齐钰情绪不对,却不知自己哪里惹恼了她,只得出言哄道:“阿钰若想用,便让他们做去,现下同孤去洗了小果可好?难得来宅子,莫要不悦。”
苏护自知失言,也忙拿了小筐跟着不再多话。主子的心思是猜不得的,苏护陪着笑说:“都怪老奴这张嘴,竟惹了侧妃不悦,奴才这就吩咐下去让厨子备些来。”
“不用。”齐钰勉强笑笑,她也知自己的情绪来得不是时候,往日这些委屈她皆诉与齐云容听,从未让旁人听得见得。今日这般也是失态了。
齐钰强打起精神,冲顾修疆笑道:“阿钰不过是有些想罢了,昨儿虽用着不错,可也知那东西不可多用。若多用必是要甜腻了,用厨子的佳肴不如同顾哥哥一起腌果。”
“如此才可得圣贤口中之乐。”齐钰拉了顾修疆的手一路走至池边,拿了筐中果边洗边同顾修疆闹着。
顾修疆面上虽不多说,心下却把这事细想了数遍。顾修疆觉得待自己回了东宫,还需同齐云容多谈些,无论何时也不能屈着齐钰。
顾修疆同齐钰又洗又腌,足足折腾了一天,午膳也只是草草用了便作罢。晚些时候顾修疆说有事要忙便留了齐钰一人在后院,齐钰左右无事便让人搬了藤椅坐在院中。
书落怕齐钰无聊,也搬了小凳在院中陪着,想了想开口劝道:“主子是在想太子爷?太子爷走前说了,待诸事忙完便来陪您,您也别太焦急。”
齐钰叹了口气,捏起一旁摆着的点心送至嘴边又放下,抬头望着空中的月道:“我没焦急,你也莫要担忧。我只是在想日后咱们该如何自处。”
齐钰念及齐沈二人于东宫之中的境地,又想起江婵芸的现状愈发忧心:“如今我尚得太子宠爱,但日后若我容貌不再,又该如何?书落,我想爹爹和娘亲了。我想那个不甚大的齐府了。”
齐钰想起原先于家中的自在不自觉落了泪。虽说东宫中无人管她,可她自己却约束着自己,唯恐哪处不好惹了顾修疆不悦,给齐云容招了麻烦。齐钰并非如齐云容一般无欲无求,一心只为家族。
齐钰想的是晨起摘花,日落教子的日子。她想要顾修疆一心一意相待,可她也明白顾修疆做不到的。无论是江婵芸还是陆菀,他怎能做到?
书落见齐钰落了泪,忙用帕子替她擦了劝着:“主子莫要多虑,太子爷对咱们是不同的,怎会有那一天?若是您想老爷和夫人了,求了太子悄声回了便是,让夫人来瞧您也并非不可。”
齐钰摇摇头,此事怎会如此好办?入了东宫和入了宫墙并无区别,齐云容嫁离的这些年,也只有当年大病时曾允齐家入东宫照看些许时日。得宠又如何?又不能同家人相聚。
齐钰掰了些点心喂给刚落在不远处的小鸟道:“且说吧,日后的哪有能说的准的呢?”
书落还没未来得及回话,便听见顾修疆的声音。
“何事且说着?只要阿钰说了,孤都允了。”顾修疆忙了许久才回到后院,一来便听见齐钰的话,也是好奇。
齐钰抬头就瞧见了顾修疆手中的东西,也不管顾修疆方才问了什么,自顾自说:“顾哥哥手中拿的什么?可否给阿钰瞧瞧?”
顾修疆走了两步把手中的碗放在齐钰身侧,揽了齐钰于怀中道:“也并非是什么稀罕玩意,左右不过是你早间惦记着的奶羹罢了,孤准备了些时辰,因此回来晚了,阿钰可急了?”
齐钰闻言端起了碗,用羹匙品了一口。虽不如昨儿吃的有滋味却另有一种风味。
齐钰尝着又落了泪,抬眼时胡乱擦擦道:“这味道是阿钰尝过最好的,难为顾哥哥了。”
顾修疆吻了吻齐钰,低声道:“阿钰喜欢最好。”
顾修疆不想多言其他的,苏护含着笑,眼睛瞟到脚边的小鸟,细瞧后吓了一跳。
苏护上前两步蹲下瞧着道:“爷,这鸟儿怎么了?”
顾修疆瞧清地上没了气息的小鸟和散落的糕点渣,又看了看慌张的齐钰,面色一冷:“给孤查!”
齐钰在顾修疆怀里,第一次见到了不加修饰遮挡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