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那封信,独自在轿中沉思,我不知道等会儿见着江涵之,自己又该说些什么。
原本,我是不打算再和他单独见面的,我俩的缘分早已尽了,只剩下两家的仇恨还在,这种情况下,再怎么相见也是无益。
轿子缓缓前行,我也逐渐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这一趟,我只谈陈子富的事,别的我一概不提。我只能逼着他答应释放陈子富,至于更多的,不管他怎么引诱,我绝不会去涉及就是了。
有的没的想了这一大车,我忽然察觉,轿子似乎走了很久了。
我细细听了听,四周都没有人声,却只有水波汩汩。这是到哪儿了?
我挑起帘子,向外望了望,这才发觉,轿子竟然走到了府河边上!
我觉得不太对,正想出声询问,就听见几声剧烈的击打声,紧接着,是人的惨叫声,噗通倒地声!
我慌了神,刚想探出身来,却发觉轿子停住!
轿帘被人一把掀开,正是刚才回话的那个黑大汉!只见他表情诡异,嘴角挂着不善的微笑,眼睛直勾勾盯着我:“……夫人,您受惊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厉声道,“来运和春明呢?”
来运和春明,就是我从侯府带来的那两个小厮,此刻我不见他们,心中已料到出事了!
那黑大汉哈哈大笑,干脆一弯腰闯进轿子里:“他们两个太碍事,小的已经替夫人收拾了。”
如一捧冰雪塞进我的喉咙!
我不由往后缩了缩:“你们想干什么!”
黑大汉没答我,却从怀中掏出绳索来,一把抓住我,将我的手捆了个结结实实!
还没等我尖叫出声,他就将我的嘴塞住,然后拽着绳子,把我拖出了轿子!
我被那黑大汉用半个手臂抱着,仓皇中,我猛力回头一望,只见来运和春明都倒在地上,他们的头颅正流着鲜血!
这里是府河畔,一片无人的河堤。我呜呜叫着,竭力挣扎,妄图摆脱他的控制,可那力道却像羽毛想撼动大树,一点反应都没有。黑大汉的一把蛮力,死死勒着我,让我动弹不得。
另一个家伙,则正将一条小船拉到岸边,铺上木板。我被人像拎一件物什一样,囫囵拎上了那条船,然后塞进了舱房里面。
那大汉太用力,我跌进舱房时,头撞到顶端,疼得我眼前发黑。另一人见我这样,冷冷一笑。
“夫人,这点苦楚您就受不了了么?待会儿,还有您要受的呢。”
我惊恐地盯着他!因为在那人眼中,我看见了以往最熟悉不过的东西:那是淫邪的目光!
天哪!
万分的恐惧把我整个裹起来,我完全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果然,那俩人互相看了一眼,全都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其中一个更是道:“您猜着了?没错,今天您就是我们哥俩的晚餐了。”
我大气也不敢出的听着他们的话,原来,他们要在玷污我之后,把我杀掉,推入府河中。未来我的尸身被打捞上来时,会是全身****的,然后他们还要在这船中留下一些线索,以表明我这个恭顺侯夫人,曾在这船中和污秽不堪的下等人欢爱过,我是为了出来“打野食”,才丢了性命……
再没有比这更恶毒的了!
我听得快疯了,他们想杀了我,还想污蔑我的名誉!
更可怕的是,他们还要往岑烺的头上泼污,到时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恭顺侯的妻子,****下贱,改不了烟花本性,竟然用这种可笑的方式丢了性命。
……我几乎无法想象,未来岑烺看见我被虐杀的****尸体时,他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死一般的痛苦,立时扼住了我的脖颈。
为什么我不立即死去呢?
为什么我还要活着,拖累他,让他痛苦,让他被人污蔑、无处辩解?……
滚烫的泪水,顺着我的脸颊落了下来,我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我自己!
可能是看见我流泪,其中一个的表情里,竟然出现了一丝犹豫。
就像扑见了一条救命绳索,我拼命冲着他呜呜叫,又不停流泪,终于,那把我抱进舱房的黑大汉站起身来。
“兄弟,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享用她。”
对方听他这么一说,嘿嘿一笑,转身出了舱房。
那黑大汉看看我,终于伸手拿下我嘴里的布团。
“你叫也没用。”他道,“这里是河中心,此刻太阳落山,人烟稀少,你叫破了嗓子,也没人听得见。”
“……我不会叫的。”我垂泪,软声道,“这位大爷,我只求你一件事。”
那是我在当时的情况下,所能够发出的最柔软的嗓音。
据说我的嗓音在柔情蜜意时,会显得格外动听,只要我这样软着嗓子说话,几乎没有男人能够抵挡。我心中清楚,那些听到我的娇声哀求的男人们,他们会表现出何等的疯狂。
是的,我痛恨自己的这种“能力”,我从心底憎恨自己的“烟视媚行”,想起这些被老鸨称赞过的“能耐”,我就想作呕。是以进了侯府之后,我从未用这种嗓音说过话,也从未在岑烺面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做作妩媚。大概是我太用力想摆脱过去,就连琉璃她们,偶尔都会说我有些“冷冰冰”的。
可是现在,我不得不重操旧业,目的,则是为了挽救岑烺的名誉。
我的性命已不足惜,我的名誉也早就千疮百孔,可我不能让岑烺的名誉跟着受损,哪怕一丝一毫的损失都不行!
我宁可拿自己这人生里,最后的片刻光阴来交换!
果然,在我用这样的嗓音哀求之后,那男人的脸开始涨红,他凑近过来,喘着粗气,一面抚摸着我的脸,一面道:“小美人,你说便是!”
“我想往外面一点。”我用哀哀切切的目光望着他,“这舱房里太闷了,你压着我,我喘不过气……”
那大汉笑起来,又用肮脏的手在我胸口摸了一把。
“果然是絮春楼的头牌,还真是改不了的风流本性。”
他俯下身来,用长满舌苔的舌头,轻轻舔了舔我的脸。我强忍住恶心,没有叫喊出声。
然后那黑大汉一把抱住我,把我从黑暗的舱房带到了船头,我知道,另一个人去了船尾,我刚才听见了脚步声。
那大汉将我放在靠近船头的地方,然后俯下身来,淫邪地看着我:“这下,喘气没问题了吧?”
我深深吸了口气,忽然屈起膝盖,对准他的下体,狠命一蹬!
那大汉毫无防备,“嗷”的叫了一声,仰面倒地!
船尾那人听见动静,慌忙奔过来:“大哥!……”
来不及看他反应,我扭动着身子,翻了两翻,到了船舷边上,然后噗通一声栽进府河!
没错,我就是想寻死。
这样穿着衣裳,跌入河中,即便淹死,打捞出来也是衣衫整齐的,有春明和来运那两具尸体在,歹人不敢多花时间把我救上岸——衣衫完整,手被绑住,仵作见到,只会认为我是被人杀害,不会有更多的联想。
这样一来,他们的毒计也就不能得逞。
所以,我决不能让他们再抓住我!
冰冷的府河水,前两天才刚刚破冰,此刻我全身浸湿,寒冷,像万枚钢针,毫不留情刺入我的肌肤,让我剧痛无比。可我不想挣扎,只想迅速沉入河底……
我愿意去死,就这样死掉,再也不会拖累岑烺,再也不会让他难过、伤心。在这庞大如山的痛楚中,只有这一点点念头,能够安慰我,让我坦然接受死亡的爱抚。
谁知就在这时候,有一双手抓住了我!
我心中一惊,不由拼命挣扎!我佛慈悲,难道真的就不能宽恕我,真的就必须让我落在歹人手中么?
尽管我不停挣扎,可那双手却死死抓着我不放,很快,另有人游过来,也驮住了我,不多时,第三个身影也出现了……
我被人驮着浮出了水面,混乱痛苦中,我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夫人?夫人您怎么样了?”
那不是刚才那两个歹人的声音,那是侯府的家丁。
我手上的绳索,被人一刀斩断,腥腥的河水,自我胸口处往上涌,我一弯腰,哇的吐出一滩黄水。旋即,我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给抱住!
“……梅若?”
是岑烺。
我顿时放下心来,我全身都湿透了,酸软无力地倒在他怀中。我想说话,可我没有力气,我睁开湿漉漉的朦胧眼睛,望着他。
是的,是他,是那张焦急的脸。
难道这是我们相见的最后一面么?我昏昏沉沉的想,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死掉,我还有话和他说!
我拼尽最后一口气,抬起头来,凑到他耳畔。
他听不清我的声音,于是只得把耳朵凑到我的嘴唇边。
我用尽浑身力气,对他说:“侯爷,我没有……”
他颤抖着声音道:“我知道。你没有让他们得逞,我知道的!”
“不,不是……”我哆嗦着,竭力想把话说完,“我没有……没有爱过江涵之。”
这简单一句话,好像一枚箭,射中了岑烺!
我看见,他的脸色骤然改变,一双眼睛惊奇万分地盯着我!
最重要的一句话,已经说出来了,此刻就算立即断气,我也心满意足了。
我不由笑起来。
岑烺忽然紧紧抱着我,顾不得我身上冰冷的河水,把他的衣裳也打湿了,他只是,像抱住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一般,那么执着,那么疯狂,那么不顾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