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没有吃晚餐,我太难过了,吃不下任何东西。岑烺听说我没吃晚饭,慌忙过来问我出了什么事。我勉强起身,赶紧擦掉眼泪,强笑道:“只是胃口不好,吃不下。”
岑烺皱眉盯着我:“是不是婉妃说了什么难听的?”
我想说没有,我想否认,可是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了。
一旁清荷气鼓鼓地说:“夫人一回府里就哭,一定是那个女人说了难听的话,叫奴婢说,夫人今天就不该去受这个气!”
岑烺听她这么说,脸色更加难看。
“梅若,往后无论她怎么传令,你都不要再进宫去了。”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我明天就去和陛下说,再不允许你进宫去见婉妃!”
我吃惊地看着他,我从来没见岑烺这么生气,他的脸色都铁青了,两只乌黑的眼睛里,闪着暴怒的火花,如同被伤害到最脆弱部分的猛禽,要拼却一切来搏命。
后来,我才知道,岑烺果然在次日进宫去见了皇帝。皇帝本不欲见他,可是岑烺说什么也要觐见,他说有重要的事情禀报,皇帝知道他倔劲儿发作,无可奈何,只好允许他进御书房。
在天子面前,岑烺痛陈我的遭遇,他说,妻子入宫,平白无故遭受辱骂,这不是身为臣子的可以忍受的事,婉妃羞辱了我,就等于羞辱了他,连一个嫔妃都能这样对待他,他这个恭顺侯,往后还有什么颜面位列朝班?身为国家重臣,他无法忍受这种作践,所以往后,恕他再不送妻子入宫觐见。
皇帝既尴尬,又震惊的听着岑烺发这通火,几次想申辩宽慰,却都被他厉声打断。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没见岑烺生这么大的气,甚至到了不顾君臣礼仪的程度。
到最后,皇帝只好答应了岑烺的要求。
此事在宫里一时传为热门八卦,据说,皇帝回到后宫,又冲着婉妃发了一通火。大意是,都因为她做这种无聊的事,害得自己被岑烺跳着脚的骂,让他这个天子丢了颜面又无从辩解。
皇帝说,人人都知道恭顺侯宽容大度,即便被冒犯了都不会与人计较,这一次,恭顺侯竟然百年不遇的失态狂怒,和他这个天子都认真计较起来了,要不是伤了他的要害,他怎么会跑进宫来骂自己呢?
“人家既然做了夫妻,夫妻一体,自然是得拼却性命来相护卫的,”皇帝恨恨道,“你这个不相干的外人,何苦拿棒打鸳鸯?”
据说婉妃被陛下骂得双颊通红,再无话说。
而那之后,我再未去见过婉妃。
然则谁都没料到,此事还引出一点点小尾巴来:因为岑烺的这次放肆言辞,激起了天子的强烈好奇心,结果,他竟然萌生了见见我的念头——这位至尊实在弄不懂,到底得是多么美貌的女子,才能引得恭顺侯如此失态。
然而这要求一提出来,就遭到了岑烺的严厉拒绝。
“为什么不行?”天子更惊奇了。
“因为,陛下是男的。”岑烺一板一眼地回答。
这简直是耍赖了!
皇帝被岑烺给气得哭笑不得:“你都把她带去太子府了!太子也是男的,陈太傅、余太师他们都是男的。”
“那不同。”岑烺坚持道。
天子没奈何,只得悻悻道,“别人见了都可以,唯独朕却见不得?”
“太子府那是大庭广众之下。”岑烺不卑不亢道,“大庭广众之下露面,和入宫单独觐见,这是两码事。”
皇帝沉下脸来:“难道恭顺侯担心朕会把她留下来不成?”
这想法太荒谬,天子再怎么好色,也不至于把臣子之妻纳入后宫——更何况还是个青楼女子。
据说当时,岑烺的脸色丝毫未变,也没有一点退缩的样子,他朗声道:“拙荆既然嫁了微臣,那就是微臣一个人的女人,别的男人,哪怕是天子,单独见她,都会激起微臣心中不悦。心中不悦又不说出来,岂不是欺君之罪?这罪名太大,臣担不起。”
皇帝被他说得连连跺脚:“岑烺,你的脑子到底中了什么邪?你这是在忤逆天子,懂么!区区一个女子,至于让你紧张成这样么?”
岑烺冷冷看着他,然后,说出了让周围人绝倒的一句话:“将心比心,陛下,若陛下肯将婉妃送入恭顺侯府呆一个时辰,那么,微臣就将拙荆送入宫来觐见一个时辰。”
皇帝被岑烺气得七窍生烟!
除非你把你老婆给我看,我就把我老婆给你看——这简直比小孩子吵架还不如。
然而到这个地步,天子也只有退让的份了。
“朕再没想到,恭顺侯用情之深,竟到了这个地步。”皇帝最后叹道,“世间之情痴,一如岑烺。”
此事被其他人传为笑谈,我却独独能明晰岑烺的良苦用心:据说皇帝记忆超群,对人的五官相貌尤其印象深刻,五年前只见过一次的外放官员,都能被天子一眼认出来。
我父亲廖铮,入朝为官二十载,****伴君左右,天子对他的容貌,早就铭刻在心,若再让他看见酷肖其父的我,难保不起疑心——岑烺这么做,其实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