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世界上的事情大都是你越担心的事情越容易发生。项南担心的两件事情都发生了，他的身体的确出现了问题；另外，华洁对他的爱是摇动的烛火，对他的不信任却像生机盎然的爬山虎爬满了心房的每一个角落。
她在展示她不计前嫌的博大胸怀的同时，也像气球一样，从扎得不紧的皮嘴里泻着不满的气，这气于一个不聪明的女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当她拿这件事情来影射他、不信任他时，心里就体会到了一种快意。她觉得这是天经地义，做错了事情就应该受到批评，就应该受到惩罚。
但华洁犯一个错误，她不知道，男女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像法律一样清晰明了、黑白分明，而更多的是一种朦胧，于清晰中求朦胧才是男女之间的最高境界，于朦胧中求清晰只会让男女的关系僵化。
华洁不明白这一点，项南虽然像遭到了鞭子抽一样地难受，但他没法反驳，因为那是事实，可就是这种摆事实的有力证明方式把项南一再地从华洁的身边越推越远。他想到今后不但没有了爱，也将没有尊严，他想到了离婚，可他没法开口，在这种情况下，他能说什么呢？
项南过得灰心丧气，他对华洁是无法改变的，但他却不得不去挽救自己的身体，这还能给他带来点生活的乐趣。上班的途中，他去药店买了瓶补肾的药，说明书上一大堆药材的名字，他只认识人参和枸杞子。在办公室，项南趁人不注意匆匆地喝了一量杯。此后的一整天，他都在希望体内会生出一种久违的欲望。
晚上，华洁并没有拒绝项南，但却回避着项南凑近的嘴唇。华洁对那件事情仍然耿耿于怀，她可以和他做，但她不想让碰了仝心的项南来碰她的嘴唇。她每次和项南做的时候都会想起仝心给她描述的细节，她就不由自主地从心理和生理上都排斥着项南，她睁大眼睛看着他，看着他在动着，她在潜意识里希望看到他得不到快乐，希望看到他无功而返。
也许，在潜意识里，谁都有报复心理，有认为恶就应该有恶报的想法。今晚，项南又是以敏感紧张的心理起，以毫无感觉的失败告终。项南大为失望，不过仍然没有绝望，他自我安慰地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伤坏多年的身体怎么可能一天治好呢？一定要坚持吃药。
祸不单行。就在项南恢复经历的努力迟迟不见效果的时候，华洁却又怀孕了，而且是三胞胎。但刮掉却是必然的，他们没有钱来交罚款也不能没有工作。想想一下要杀死三个孩子，项南觉得很残忍。
他陪着华洁去医院，华洁一声不吭，项南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一种怨恨：我为你吃了那么多的苦，请你记住！项南这并没有计较，他担心的是华洁的身体，刚刚经历了生育之苦，能否又经得起这刮宫之痛。
令人欣慰的是，医生说可以用药物流产。华洁吃好药就躺在病床上，闭上眼睛也不说话。项南坐在床尾，突然厌恶起那曾给他带来巨大愉悦的性来。
那么多年来，这性一直困惑着他，让他冲动，让他迷惘，让他快乐的同时也让他痛苦，让他放松也让他紧张，让他觉得人生的美妙也让他觉得人生的悲哀和可憎，让他向往女人也厌恶女人，甚至让他丧失着尊严。
如今，这性的苦痛明显地大于快乐，不但给自己带来了无尽的麻烦，还给别人带来了苦痛。若是不因为性，也许他还是单身一人，现在的一切电许就不会发生了。想到这里，他真想把自己给砍了，也许砍了这丑陋粗俗的尘根，才会斩断掉一切烦恼的根本。
想着想着，项南走出了病房，在大厅里坐了下来，正是下班的时候，灯还没有亮，大厅里一片暮色，陆续地走着一些下班的医生和三三两两的病人。突然，大门口一片喧闹，推进来两个急救的病人，后面跟着一群家属。
抢救室门口一下拥塞了起来，警车也随后就到了。原来是煤气中毒，中毒的是父子俩，那不停哭泣的少妇就是病人的妻子和母亲。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了，抢救室的门开开合合，医生进进出出。少妇趴在椅子上一直在哭泣。
项南叹了一口气在心里，他的心愈发地沉重，愈发觉得孤独和冷寂向他缠绕过来，他不知道那两条生命能否再回来，回到这个世界，他此刻也为这素不相识的人祈祷，他突然又想起了宁眉，那个曾经给过他鼓励和信心的女孩。
高中的时候，宁眉就坐在他的前一排，那时项南是班长，宁眉是文娱委员，宁眉的美丽是公认的，常常有些男生特意跑到宁眉那儿，却不敢和宁眉说话，只好故意和宁眉同桌的女孩东扯西扯，以引起宁眉的注意。宁眉却对此总是不屑一顾，总是把头埋在书本上。
但只要项南轻轻地一声，宁眉就会回转头，这种默契让项南感到特别的甜美和自豪。有一次学校组织慰问老山前线归来的战士的活动。
班上的同学和战士们盘腿坐在山顶的训练场上，连长给他们讲了很多战士浴血战场的感人故事，最后的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女战士的事情，说他们一个小分队在老山上巡逻，走在中间的女战士突然要解手了，她报告了队长，队长让她走到队伍的最后蹲下，但羞涩之心却让她往小路的草丛里小跨了一步，一个地雷当即爆炸，把她给炸得面目全非。
这个故事让所有的战士和同学都陷入了悲伤之中，很多同学都忍不住地哭出了声。连长说了一句："她是我们连队最美丽的姑娘。"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过了许久，宁眉突然站起来，说："我给大家跳个舞吧。大家一起来和我唱这首歌。"说完，她就清唱了起来，舞了起来，大家跟着她唱了起来，她在蓝天白云中歌舞旋转，眼神像山风，掠过了项南，项南觉得她就是那美丽的女战士，她是那么地美丽，她把他的心永远地带走了......
高考让项南失去了宁眉的消息，那时项南忙着复读考大学，进了大学，多次打听，听说宁眉的家搬到了另外一座城市，也没有得到具体的消息。这几年，项南为生活忙得不可开交，焦头烂额，无暇去打听宁眉，也自觉人生很不成功，无颜面对宁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