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地,一个洞口内部出现了另一个洞口,怎么看都是陷阱吧。
按照正常人的脑回路,这时应当嗤笑一声,冲那个洞口吐口唾沫,然后有多远躲多远。
然而阿莱亚里斯不是正常人,他一只脚踏上那道半米高石墙,饶有兴味地向山洞里望去。
这个洞中之洞比外部的洞口要高一些,也要窄一些,大概有一个比较高的成年人的高度,阿莱亚里斯走进去的话,头顶离山洞顶部还有十多厘米的距离。
阿莱亚里斯从石墙上跳下来,踩在松软的泥土上。
他以为自己一落地就会触动土里埋着的某些烈性炸药,然后这座山峰就会被整个炸开。
当然,这只是他的想象而已,事实是,他落了下来,什么变故也没有发生。
他似乎有些不甘心地狠狠踩了下泥土地,然而除了那双看起来很名贵的黑色运动鞋被溅上了一点土星以外,没有什么回应他的期待。
“……无聊。”
他咕哝着,来到里面的洞口,手扶着一侧滑溜溜的岩石,一点不犹豫地迈了进去。
岩石上长了一层青苔,摸起来有种让人作呕的触感。
他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山洞,荒草,湿润的土壤,从岩石缝中向外滴落的水滴。
他的动作顿了顿,因为他一直放在石壁上的手摸到了一处松软的泥土。
不知为什么,他的全身像过了电一般颤抖起来,突然抬起手使劲按了下那处泥土。
泥土向里凹陷进去,他呆呆地站着,却并没有等到他想看的那一幕。
一秒钟、两秒钟……过了足足三分钟,他才回过神来。
他意识到,刚才自己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反应,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因为八年前他曾在远在天边的另一个山洞中做过同样的动作,和另一个人在一起。
这些记忆,并不是他的,而是属于他寄居的这具身体的。
他呆立了几秒钟,突然抬脚向面前的石壁狠狠踹去。
一下接一下,像是要把这种粘糊糊的心情全部发泄出来,他的脸上是狰狞的表情,双手痛苦地抱着头。
石壁上的泥土和青苔哗啦啦掉下来。
“我真是疯了!怎么会被那个通灵人的记忆和感情所支配?他不是早就无力抵抗了吗?为什么他还能对我造成影响?该死,这种糟糕的心情到底是什么啊!”
鞋底踹在石壁上的咚咚咚的声响撞在对面的石壁上,又被反射回来,听起来像被放大了一倍一样,整个石洞似乎都充斥着这种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声音才逐渐消停下来。
阿莱亚里斯两条手臂伸直了撑着石壁,大口大口喘着气,眼角居然有了些疲惫的神色。
要知道他从开发区一路追到鸠鸣山,把金色光华的何颂逼到不得不放弃一阶法器振天翼,都不曾这样疲惫过。
又过了几分钟,他的呼吸才渐渐趋于平稳。
他放下手臂,面无表情地向山洞的更深处走去。
身后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他怔了一下,转过头来,只见外面的山洞居然在一瞬间坍塌下来,把洞口彻彻底底地堵住了。
唯一的一点光线也随着这声巨响被隔绝在了外面,山洞里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中。
阿莱亚里斯面色没有一点波动,转头继续向里面行走。
他现在使用的这具人类身体也无法在黑暗中看清东西,他只好把魔力释放出来,魔力碰在石壁上会被反射回来,他就凭借此辨认哪里是石壁,哪里是路。
除了水滴和脚踏在泥土地上的扑哧扑哧声,周围寂静得很,再加上这绝对黑暗的环境,胆子再大的人也会心生畏惧吧。
可是阿莱亚里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畏惧,依然用慢悠悠甚至可以说是气定神闲的步伐走着,跟在商场逛服装店的女生差不多的速度。
他走着走着,突然间皱起了眉头。
这条路似乎越来越窄了,刚才还可以大摇大摆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现在,两侧的石壁几乎贴近了他的身体,他想转个身都有些困难。
同时,他发现,石壁上似乎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像是某种矿物质。
他伸手摸了一把,发现那居然是黏在石头上的许多黄豆大小的颗粒。
这种颗粒遍布了两侧石壁,密密麻麻数不胜数,结实得像是长在石头上一样。
阿莱亚里斯用指甲抠了很长时间,才弄下来了小小一块。
黄豆大小的透明结晶躺在他的手心,是非常平整的椭圆形,内部有一点灰色的杂质,一时看不出到底是天然的还是人造的。
然而答案下一秒钟就揭开了。
黄豆大小的透明晶体,突然在他的手中爆炸了。
要是没有亲眼见到,他也想不到,看起来这么小、这么不起眼的一点结晶,居然能够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几乎相当于一包烈性炸药。
一瞬间,他的手臂以及靠近胸口的部位,便被炸得血肉模糊。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来得及修复伤口,转身便向山洞的深处狂奔起来。
他的身后传来一声接一声巨响,石壁上的晶体接连爆炸,绚烂的光芒不停地在黑暗中绽放,无数石块被炸裂下来,渐渐把他的来路堵死。
阿莱亚里斯拖着一条重伤的手臂,在狭窄的石洞中疯狂奔逃,同时魔力向身后不断释放,将那些砸向他的石头一一击破。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怎么也得跑了十多分钟吧,身后的声音渐渐地归于寂静,他停住脚步。
并非是他觉得脱离了险境或者说累了,而是因为他跑到了尽头。
这个山洞,居然是个死胡同。
他回过头,来路已经完全被碎石块堵死了,只有石块之间留有几公分的缝隙,连只狗都跑不出去。
现在他所处的,是个由三面石壁和一面碎石墙所围成的密闭空间,只有一平米左右的大小,他除了能转转身体蹲下再起来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他倒不必害怕再受到那种炸弹的袭击了,因为石壁上的不知名晶体只剩下了一两颗,掀不起多大的波澜。
等等,作为一个被彻底困在这里的人,他现在应该不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
而且,作为一个被彻底困在这里的人,他的神色未免也太平静了点儿。
这可是在一座山的内部,虽然这座山并不是很高,占地面积也并不是很大,但它依然是一座正经的山,被困在这里的他难道还能凭空开出个洞来不成?
阿莱亚里斯伸手在石壁上比划了一下,嗤笑道:“就凭这点小机关,还打算把我困住?”
他知道一种魔法,可以让使用者在瞬间进入另一个空间,并以超越声速的速度从一个点直接到达另一个点,因为时间太过短暂,所以展现出来,就相当于人类想象中的瞬移。
听起来挺简单的,但是真正操控起来需要极为精密的计算。
因为计算一旦出现了偏差,使用者可能会出现在距离原降落点很远的地方,吓到无辜的人是其次,要是撞到山上或者树上,就不好了。
更重要的是,穿越空间其实是一个很危险的过程,这就需要使用者的绝对清醒。
以现时代人类的科学和认知,只发现了两个异次元空间,但实际上这个星球存在着无数空间,一旦使用者的意识出现极其短暂的片刻模糊,就有可能被困在其他空间中,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这可比被困在山体中间麻烦多了。
就算是阿莱亚里斯这种怪物,也不敢随意尝试的。
“我从外面一路走到这里,大概走了十多分钟,距离山的另一端还有多远?有一半吗?应该不到。”
他从石块之间的缝隙向外望了望。
“这座山好像是一千多米高,往上移动的话难度太大,最好是往后、往我来的地方移动,但是我不知道这座山的占地面积到底有多大呀!啊,好麻烦,还不如直接轰个洞来得痛快点!”
阿莱亚里斯看起来有些痛苦,他甚至开始试着敲击四周的石壁,琢磨着从哪个地方轰个洞比较好。
他明显不太很擅长这种数学问题,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依然没有弄明白自己应该将降落点安排在哪里,是山顶山腰山涧还是山脚下那棵歪着脖子的松树?
最终,他放弃了思考,把手掌贴在正对他的石壁上,渐渐凝聚起魔力。
看样子,他真的打算在山体内部以己身之力开一条隧道。
还没有等他把凝聚好的魔力释放出去,就听见“噗”的一声,接着山体内部传来更大声的轰鸣,四周的石壁居然开始颤抖起来。
像是地震了一样,想必山顶上那些本就不怎么牢固的石块此时正在争先恐后地往山下滚。
手心传来一阵刺痛,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贴在石壁上的手掌,此时已经被一根石刺所贯穿。
那根比他手腕差不多粗细的石刺是从石壁上长出来的,而且还在不断地伸长,尖利的顶端带着一片红色,是他的鲜血。
血珠还从尖端上一点一点滴下来。
阿莱亚里斯的表情有些扭曲,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其他的原因。
他僵直着脖子向四周看去。
只见颤动的石壁上,一根又一根这样的石刺像雨后的春笋一样破壁而出,带着极大的压迫感向他身体的各个部位刺去。
他抬起头,顶部的石壁也正长出这样的石刺,像一排尖利的獠牙。
他几乎能够想象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而身体的痛感竟然比思维更先一步感受到了。
一根石刺从前面伸出来刺入了他的右肩膀,被较坚硬的骨骼阻挡了它的行进路线,竟然没有顺势停下,而是使劲戳着他的骨头。
一根石刺从斜下方插入他的腹部,又从后背贯穿出来,他的整个身体几乎都挂在这根石刺上。
从上方而来的石刺正在逼近他的头颅,他晃动着脑袋,极力想要避开这致命的威胁。
在这种情况下,他甚至都不能用自愈能力。
如果不把插在身体中的石刺抽出来,新生的骨肉就会和石刺长在一起,难道他的一生就要跟这些石刺同甘共苦同床共枕了吗?
这些石刺的方向完全没有次序,也没有避开重要部位,就是要把他置于死地。
他的身体是脆弱的人类,一旦致命部位受到损伤,没有及时自愈的话,这具身体就会彻底毁坏。
在石刺还没有刺进他的身体的时候,他就下意识地用全部力量护住了心脏、大脑和额头,这才不至于立刻毙命。
不过,他身上的血流得像瀑布一样,密闭空间即刻充满了血腥气。
疼痛席卷着他的全身,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黑雾从他的额头间喷涌而出,弥漫在狭小的山洞中,露在外面的石刺一触碰到黑雾,立刻就像被腐蚀了一样,哗啦啦地碎成了小块。
没有了石刺的支撑,他摔倒在地,咳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想要把身体中的石刺拔出来,然而他现在所有的力气只能供他抬一抬手,又无力地垂下去。
眼前的事物就像落入水中的影子,变得扭曲而且模糊,他拼劲最后一丝力气伸直了手臂,像是要抓住一棵救命水草。
“可恶,难道我要死在这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