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一路鸣笛,呜呜呀呀地停在巷弄口。两个人将林子辰的身体搬了上去,他将被运往医院的太平间。
因为已经见惯了死亡,即使面对如此惨不忍睹的尸体,灵人们依然风轻云淡,没有露出丝毫隐忍的表情,像是在做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反倒是叶铭看着他破碎的脑壳,被砸烂的脸上布满了血污和脑浆,即使是自己的杰作也觉得有些恶心欲吐。
杀人的时候不觉得什么,冷静之后才感到有一股寒意从背后涌上来,渐渐爬上了他的头皮。
被掩盖在高楼的阴影中、显得极为凄清破败的平房就在眼前,门前的杂草长得有半米高,黑洞洞的窗口更增添了一股阴森之气。
有三个人曾在那里丧命。
谁也说不准自己会不会是第四个。
想到这里,叶铭有一种转身欲跑的冲动,那座平凡无奇的平房简直成了魔窟,他本能地想要远远逃离。
可是深吸一口气后,他却迈动步伐,向平房走去。
他要去找证据,那第三个人存在的蛛丝马迹。
如果今天他离开了,未来的几天他都会在这求知欲和恐惧感的折磨下辗转反侧。
“喂,你要干什么?回去了!”木槿在车里探出头喊道。
叶铭冲她挥挥手:“我有些事要做,你们先走吧。”
木槿皱了皱眉头,刚要说点什么,这时车里的一个灵人附在她耳边一阵耳语,她向叶铭点点头留下了句“早点回来”,就关上了车门。
白色商务车扬长而去,救护车也跟在它的后面慢悠悠地开走了。
巷弄里又只剩下了叶铭一个人,入口处拉上了黄色警戒线,他也不必担心会有人来打扰。
他来到先前自己站的位置,背靠墙壁站立,在他的视线所及之处,有顶部没在浓浓云雾之中的高楼,和一条狭长的灰暗的天空。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那之前他是站在哪里的?
平房的周围只有自己一人,他仔细查看过的,而后面紧贴着一堵高墙,站在墙后完全看不到前面的事物。
他一定是在一个能够清楚看到巷弄,而巷弄里的人很难发现他的地方。
叶铭来到平房的另一侧,这里的墙根处堆放着几块很大的石头,和垒叠起来的砖块,墙壁凹凸不平,有很多凸出来的灰红色的砖瓦,没有刷漆,就这样裸露在外,看起来满目疮痍。
叶铭踩在石块上,抬头向上望去。
平房本来就不高,这样看来屋顶更是近在咫尺,似乎一伸手就能碰到屋顶的瓦片,他突然生出想要到上面看一看的欲望。
突出的砖块是天然的抓手,即便是叶铭这样缺乏锻炼很容易体力不支的人,想要爬上去也并非难事。
到了房顶,他才发现,房顶并不像它的主体那样破败不堪,相反,它很结实,一个人在上面行走,完全不会打扰到屋里的人。
也就是说,在他与人形罪对峙的紧张态势中,即使屋顶上有一个人,他们也不会发觉。
可是他很清楚,在他被人形罪丢进屋里之前,房顶上是没有人的。
这是怎么回事呢?
叶铭抬头看看那座几十层的高楼,即使是现在天空逐渐昏暗的情况下,也依然能够看到在十二层楼面朝巷弄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平台。
十二层楼不算高,站在上面,应该能够看清巷弄的全貌,而想要下来,也只需要纵身一跃。
普通人跳下来肯定活不成了,但他不是普通人,他拥有超自然力量。
那就有无限的可能性。
几分钟后,叶铭来到了中心大厦的大厅里,现在正是下班的时间,穿着各种职业装的人们从大楼里涌出来,一边谈论着回家吃什么,一边对从身边走过的那个穿着朴素运动装的男孩报以些许好奇的目光。
大楼的各个角落似乎都很拥挤,叶铭一路逆流而上,终于来到了十二楼。
这一层的人们基本都走光了,走廊上很安静,只有几个值班的办公室还在亮着灯。
天台的入口就在眼前,门上挂着一把打开的生锈的锁,叶铭小心翼翼地把锁拿开,门吱呀吱呀地开了,高空中猛烈却依然带着闷热气的风灌了进来。
天台上空无一人,也完全没有人来过的痕迹,但正是这空荡荡的平台让叶铭一眼就看到了,正对着门口的栏杆下有一块砖。
那块砖是灰红色的,表面有不少灰尘。周围的地面是水泥地,栏杆是铁铸的,虽然都一样脏兮兮,但转头这种东西很明显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叶铭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因为站在那块砖的后面,越过面前的铁栏杆,正下方就是平房的屋顶,巷弄里发生了什么看得一清二楚。
或许就有一个人,站在这里目睹他被人形罪发现之后,翻过栏杆一跃而下,将他从水火中拯救出来。
叶铭深吸一口气,将那块砖翻开,露出压在下面的一片纸。
很普通的一片纸,大概是从一个16K的笔记本上随意撕下来的,其中一侧的边缘参差不齐,世界上所有的笔记本都是这种纸张。
朝上的一面是空白的,而叶铭将它拿起来,发现它的背面有一幅图画。
寥寥几个笔直的钢笔线条潦草地画在上面,就像小孩子随手的涂鸦,可是这线条苍劲有力,连背面都印上了些许痕迹,实在不像出自小孩子之手。
画面上只有几条纵横交错的线条,像是相互连通的河道,也像是城市四通八达的道路,其中一条线条的旁边重重地画了个圆圈,因为用力太大,纸张险些被划破。
圆圈?是什么意思?
叶铭看着这幅图画,意外觉得有些眼熟,怔了许久,他才从中央一个被几条线条围成的不规则圆形看出,这居然是一幅极简的花林市老城区地图,不规则圆形正是火车站附近的转盘。
说它极简一点都不为过,因为它只用最简单的线条标出了花林市老城区的几条主干道,什么图例标志都没有。
不过圆圈的意思倒是好解释了,它大概代表某条主干道附近的一处地点,可能是超市、宾馆、景点,或者小区。
现在叶铭的任务,就是把这个地方找出来。
这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从如此抽象的地图上找一个地方,听起来就像是在开玩笑。
叶铭拿出手机,打开手机的地图功能,两个地图对比着看了许久,最后泄气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不对,一定不是这样的方法,一定是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叶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在天台上吹了一阵子风,看着远方已经亮起的霓虹灯,不知不觉发起呆来。
当他眼前的事物渐趋模糊时,他的大脑就愈发通透,平时不会想的、想不到的,这时候也纷纷涌上心头。
灵人、罪、魔力、冬仪、冬旭……这些事情在他的脑海中飘荡,他的目光在这些事物中挑挑拣拣,最后停留在那张简陋的地图上。
他突然跳起来,迅速冲进电梯,冲出了大厦。
他在路上找了个报刊亭,向老板挥挥手中的纸张:“有没有花林市老城区的地图?这么大小的。”
老板看了一眼,慢条斯理地拿出一叠地图:“所有的花林市地图都是这么大小的。”
这些地图当然都是详细的,叶铭买了一张。他把两张地图拿到路灯下,慢慢将它们重合在一起。
两张地图大小完全一样,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除了其中一张边缘有些破损以外,便再没有其他瑕疵。
叶铭将它们平放在眼前,稍稍分开几厘米的空隙。
他看到上面纸张上的那几条简陋的线条完美的对应到下面的地图上,正是老城区的几条主干道。
其中一条名叫景园大街,在北段附近有一个大型的小区,正好对应那个圆圈。
佳民小区。
这是个很老的低档小区,远离主城区,却靠近几个大型工厂。房价和租金都很便宜,在这里租住的大多是工厂的工人、创业奋斗的年轻人、落魄的下岗职工,或附近大学的学生。
这里离佳民小区有半个小时的车程,事不宜迟,叶铭上了一辆出租车,向目的地疾驰而去。
而就在叶铭为解谜而冥思苦想的时候,已经有人先一步到达了佳民小区。
他们站在马路边,看着眼前这几栋有些土气的棕黄色建筑,其中两人穿着轻薄的风衣,另一人身穿黑色燕尾服,略微紧身的衣裤衬得他的身材更加挺拔魁梧。
“就是这里吧。”魔术师开口道,他手里提着一柄手杖,看起来漫不经心。
“就是这里了。”夏小蓝回道,她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腰间挂着一节皮鞭。
“那就开始吧。”魔术师慵懒地说。
话音刚落,夏小杰就消失在原地,只看到地面上一抹浅色的影子风一般的掠过,卷起了路边散落的花瓣。
小区的外缘有一圈很高的围墙,只有一个大门可供进出。门口连传达室都没有,放眼一望,除了路边几盏昏暗的灯光,小区里的其他事物都被湮没在渐渐笼罩下来的黑暗中。
夏小杰灵活的身影宛如一只夜行的猫,一眨眼的时间他就穿过无人把守的大门,来到了最外侧的一栋楼房前。
他抬头看看这栋建筑,目光停留在顶楼靠向马路的一个窗户,那正是柳冬旭如今的住处。
那个窗户所在的房间没有开灯,但是隐约能看到亮光。
突然一个模糊的人影在窗前一闪而过,“哗——”窗帘被拉上了,厚厚的布料彻底隔绝了夏小杰的视线。
不知道他发觉没有,夏小杰想着。
虽然柳冬旭隐藏得很好,但青藤会派来的大量探子和便衣深入花林市的各个角落,还是发现了他的踪迹。
得到他的位置后,夏小蓝三人便火速赶来,主要目的是与他进行谈判,劝说他加入青藤会,如果他真的像传言那般危险暴戾不近人情,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抹杀。
这三人都是新人类中的佼佼者,同时也是从小接受残酷训练的优秀的刺客,对青藤会绝对的忠诚已经渗入了他们的骨髓。
上层的那些大人物们派他们前来,其实是非常冒险的举动,毕竟在死对头归叶园的势力范围,一旦其中一人出了差错,对组织来说都是一笔很大的损失。
但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了他们对这件事的重视,以及一种近乎狂妄的自信。
他们从不相信有谁能对那三人造成威胁。
一楼有一个几十平米的大厅,灯火通明,却一个人都没有,显得十分空旷和寂静。
夏小杰穿着厚底的皮靴,踏在水泥地板上却没有丝毫的声响,他一个闪身进入左侧的走廊,走廊没有亮灯,却正和他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黑暗中潜行比在灯光下光明正大的行走要安全多了。
电梯近在眼前,夏小杰却径直走过,看都没看一眼。
他向来信不过这些科技的产品,比起随时可能停运的电梯,自己的双腿更能令他信任。
夏小杰无声地在楼梯上飞驰,一层层灰黑色的台阶在他的眼中化作了极速向脚下流动的幻影。十五层楼的高度居然只用了短短的一分半钟,他就来到了顶楼,紧靠在左侧墙壁上。
他的身旁有一扇墨绿色的铁门,边缘已经有些生锈。门口贴着各式各样的广告纸,被他一不小心压在身下,发出“哗啦啦”轻微的一阵响声。
他僵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什么变故也没有发生。
他把耳朵小心地贴在门上,听到屋里传出电视机的声音,“怦、怦、怦”好像是某部枪战片。
他出了口气,按下了皮带上的一个按钮,通知楼下的同伴情况一切正常,可以按照原计划进行。
然而刚刚做完这件事,他立刻就发现了一个很不正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