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铭跌跌撞撞地向巷子口跑去,他被那个突然出现的头颅吓得肝胆俱裂,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跑,远远地离开这里。
他对自己的速度还是还自信的,只要给他几秒钟的时间,他就能跑到大街上,混入茫茫人海中,从身后那人的视线中彻底消失。
但是身后那人很明显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刚跑了几步,他就感到有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自己的后颈,那手的力道极大,直接就将还在奔跑的他像抓一只猫一样提到了半空,扔向虚掩的木门。
他的身体重重砸在木门上,本就破败不堪的木门在巨大的冲击之下再也支撑不住,与叶铭一同撞在对面的墙壁上。
木门碎裂成了一块块参差不齐的木板,坚硬而锋利的棱角划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肤。
在一片尘土飞扬中,叶铭在木头堆里艰难地站起来,看向从门口渐渐走近的女孩。
女孩很娇小,有着一头染成金黄色的长发,面容虽然不是很精致,但是白皙的皮肤和火辣的身材足以让无数男人为之疯狂。
然而叶铭一眼望去,却发现了些许不同于常人的地方。
她的眼睛是深灰色的,眼白则是死气沉沉的青白,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生气,仿佛一具死去多时即将腐烂殆尽的尸体。
她的皮肤虽然白皙,但是也隐约透出淡淡的青色,那是死的颜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她不是人,只是罪变化出的一具皮囊,她的身体内根本没有人类所具有的内脏器官和血液,自然也不会有活人的生气。
叶铭知道自己遇到麻烦了,而且是大麻烦。
他顾不得从身体各处的神经传来的阵阵疼痛,慌忙将剑从空间法器中取出来,握在手中,一步一步向后退,退到了角落。
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人形罪的对手,所以他不可能硬拼,只能想办法逃跑。
然而对方好像知晓了他的想法似的,没了木门的阻隔、空荡荡的门框突然罩下了一层半透明的结界,上面燃烧起明朗鲜红的火焰。
即使相隔十几米的距离,叶铭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腾腾热气,知道那不是幻象。
如果他硬闯过去,真的会被当场烧熟。
女孩看到了叶铭手中的剑,微微一怔:“灵人?”
它的视线落到叶铭的喉咙处,那里有一块突出的骨头,是代表男性的喉结。
灵人是没有喉结的,于是它笑了,似乎倍感轻松:“不是。”
它向前走了几步,黑亮的皮鞋踩在草席上,发出“咔擦咔擦”令人耳朵难受的声音。
忽然它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仿佛韧性十足的胶皮,它低下头一看,是一小块人体的皮肤。
它毫不在意地踢到一边,那块皮肤在地上翻滚了几圈,便撞上了一具一丝不挂的躯体,它曾经也是这具躯体的一份子,就附着在他的大腿根处。
那人就是林子辰,他的那件几百块钱的T恤和牛仔裤已经成了散落在地面上的一层灰烬,与浓稠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变成一种阴沉的暗红色。
他的手脚被齐腕砍下,断口处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还有零星挂在骨头上的碎肉和被扯断的血管,看起来十分惨烈,触目惊心。
他头朝下趴在粗糙刺挠的草席上,全身形成一个大字,紧闭双眼,不知是死是活。
叶铭也看到了他的惨状,却没有丝毫复仇的快感。
因为他清楚,过不了多久,自己也会变成这屋子里的另一具尸体,甚至比他更加凄惨,更加不忍直视。
他已经能够想象到过不了多久自己的血肉和内脏在这狭小的空间中纷飞的场景了,或许连屋顶的横梁、最隐秘的角落也会沾染上他的鲜血,日复一日被掩盖在厚厚的尘土之下。
想到这里,他的牙床开始止不住地打战,拿着剑的手也哆嗦起来。
那女孩一步步向他走来,眼睛中透出些嗜血的兴奋,却也是充满死意的,衬得它雪白的脸庞更加诡异可怕。
它生前是一个杀人犯,喜欢将绑架的女孩活活虐待致死。可他却无比向往女性细腻柔滑的皮肤,小葱一般的芊芊玉手,婉转温柔的嗓音,他的心里住着一个女孩。
于是在死后,他灵魂中积累多年的罪恶,就变成了这样一个女孩。
而今天的这场虐杀,又让它找到了比生前强烈十倍的快感,因为此时的它不再是人,不必再受任何条条框框的约束。
当人性中恶的一面没有了道德法律的束缚,人就与罪毫无差别。
罪,本来就是人性罪恶的映照。
叶铭已经没有了退路,但好在他还保留着些许理智。
他的大脑迅速转动起来,从挖地洞到打墙角,甚至连被恶魔劫持被迫签订灵魂契约都想到了。
他意识到自己越想越离谱,于是狠命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然而刚回过神,他惊骇的发现,女孩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两人之间只相距一米左右。
女孩脸上兴奋到扭曲的表情映入他的眼中,彻底击溃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心里那根紧紧绷着的弦在那一瞬间断掉了。
他大叫一声,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剑,向那女孩的头顶狠狠劈下来。
它的头顶近在咫尺,好像下一刻就会与锋利的剑刃相接触,鲜血和脑浆就会在半空中纷飞。
可是那女孩却笑了,这挥剑的力道和姿势在它眼中都可笑至极。
它不禁露出鄙夷的表情,伸手想要去接住下落中的剑刃,然后轻而易举的折断成两截。
然而就在这时,它的手硬生生地停在半空,就好像握手却被人拒绝的尴尬境地,伸也不是放也不是。
而那把剑也停住了,离它的头顶还有十几厘米的距离。
一切就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全都静止不动了。墙上的蜘蛛不再结网,门口的草丛也不再被风吹拂着轻轻摆动。四周静得可怕,仿佛时间也不再流动。
街道上的车水马龙仍在继续,而巷弄尽头的这栋平房却被笼罩在了一种奇异的结界中。
这种控制时间的结界,只有魔力十分强大的灵人或人形罪才有可能操控。
门外传来轻微却携带着自信的脚步声,说它自信,是因为它每一步都踏得很实,听起来便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意味,以及志在必得的骄傲。
那脚步的主人来到了门口,对门口的火结界视而不见,很轻易地穿过,火星没有在他那身看起来很名贵的西装上留下丝毫痕迹。
那是一位中年男人,身穿西装,脚踏皮鞋,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就像个成功的商业精英。
他无视掉生死不明的林子辰,径直走向角落里的叶铭。
他站在叶铭旁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从上到下,从脸庞到脚下43码的鞋子,他打量得很认真,似乎在欣赏一件难得的艺术珍品。
这是一个很健康的男孩,虽然瘦了些,但是很健康。
他露出笑容,看上去很满意。
他没有急于离开,而是在屋内走来走去,像是在等人,也像是在耗时间。时间魔法很费精力,渐渐地他的脸上也出现了疲惫的神情,但依然在强撑着,没有离开的意思。
又过了二十分钟,他终于有了动作。
他走到女孩后面,将手掌伸直,竖着放在它的头顶上。
他的手掌就像一把刀一样,将女孩的身体从中间整个劈开。
女孩身上出现一条贯穿全身的裂缝,裂缝边缘的肌肉有些扭曲,皮肉向外翻卷开来,能够看到内里灰白色的质地。
诡异的是,没有一滴血从它的伤口中流出来,女孩也没有倒下,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直挺挺的立着。
中年男人无声无息地退出门外,一个响指过后,时间结界解除了。
微风从门口吹了进来,墙上的蜘蛛织完了最后一根丝线,静卧在网中心等待它的猎物。剑刃带着凛凛威风砍下来,瞬间便陷入了女孩头顶中央的那条裂缝中。
女孩的身体被劈成了两半,斜斜地倒在地上,却没有出现任何血花飞溅的场景。
它身体的横切面是一个灰白的平面,就像被切开的豆腐,看起来细腻嫩滑,弹性十足。
惊魂未定的叶铭看到这一幕,彻底傻了。
不是说人形罪很强大吗?不是说人形罪会魔法吗?不是说像格桑这样魔力中等的灵人都不敢独自与人形罪正面对峙吗?为什么自己只是一剑,就把它轻易地制伏了?
开什么玩笑!
叶铭看看在地上翻滚不止的女孩,又看看自己手中的剑,一时间没了主意。
虽然身体被切开了,它却并没有死。它的两半身体极力向对方靠拢,不时发出愤怒的尖叫。
叶铭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从空间法器中拿出小玻璃瓶,小心翼翼地挪了几步,将满满一瓶水银倒入它的切口处。
像先前一样,接触到水银后,它的切口处开始冒出浓密的白雾,甚至还散发出强烈的腐臭气味,水银带来的灼烧感比火更加强烈。
而更骇人的是,它白皙的皮肤上居然开始生出一个个大米粒般的肉瘤,也是惨白惨白的,生长到一定程度就“噗”的一声破裂,流出了许多浓稠的灰白色液体,就像融化了的石膏,还没接触到地面就化作烟雾消散无踪。
叶铭惊骇万分,强烈的视觉冲击和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腐臭味,让他顿时升起呕吐的欲望。
不过一会儿,人形罪就彻底消失不见了,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叶铭一把丢掉了剑,慢慢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
刚从死亡的威胁中逃脱的他大脑一片空白,却不由地升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有些后怕,也有些兴奋。
而这种情绪过后,又有一个大大的问号浮上他的心头。
不是“我是怎么打败它的”这种白痴问题,叶铭不傻,相反,在经历了最初的不真实感之后,他渐渐冷静下来。
他环顾四周,门口的火结界已经随着人形罪的消失而失去了效用,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他的眼睛无意中瞟到了腕上的手表,然后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表盘上显示着这样几个数字——5:30。
叶铭记得很清楚,在他被罪发现的时候刚好五点钟。这手表该死的报时功能差点让他命丧当场,他当然不会忘记。
而他将罪劈成两半只不过一瞬间的事情,从那个时候到现在绝对不会超过十分钟。
也就是说,中间有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不翼而飞。
这说明了什么?
叶铭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这个事实与他的猜想不谋而合。
在那消失的二十分钟里,有人出现在平房里,并且将他从危机中拯救了出来。
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