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冬旭表演般说完那段话后,叶铭突然觉得脑子里发出轰的一声,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他挣扎地想要站起来,但是身体像是黏在椅子上一样,手脚都不听使唤。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任人摆布的纸人,他的头上吊着根线,牢牢握在柳冬旭的手中。
意识逐渐散去,眼前却越来越清晰。他费力地转过头,看向冬仪,张开嘴想要喊出来。
然而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被他憋在嗓子眼中,他惊骇万分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这张脸。
不是冬仪那张永远那么淡漠的面容,而是一张精瘦的男人脸庞,尖下巴,眉毛很浓,眼里透出些精明的光。
那人似乎看到了他,冲他展开了白牙,露出一个令人厌恶的笑容:“叶铭啊!”
叶铭的拳头一下子攥紧了,心里涌起一股无名怒火。他想到很多年前,他就是这个样子,满脸傲气,目中无人,每次叫他时,都会露出一脸虚伪的笑容,还要在自己的名字后加上一个“啊”字。
他看到那人俯下身,脸上的笑容在外人看来或许十分优雅,但在叶铭眼中却只有厌恶和恐惧:“叶铭啊,今天干了些什么?你妈妈有没有和什么人见面?”
你还敢提妈妈,如果不是你,她会死吗?
离婚前那一年的时间,你像发了疯一样骂她、打她,你总以为年轻貌美的她会背叛你,可她心里最爱的却一直都是你。
如果不是你,她就不会死,我也会拥有一个完整的家,而不是在这孤儿院里饱受人们的冷眼!
你这个混蛋!
叶铭恨得咬牙切齿,眼睛变得通红,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道德法律人伦亲情全部忘得一干二净,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他!
将他碎尸万段!
叶铭突然出手,双手像钳子一样紧紧箍住了他的脖子。
他看到那人的脸上浮现出极其痛苦的表情,额头上冒出蚯蚓一般的青筋,他露出陶醉的笑容,只觉得解气,很解气!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叶铭,你疯了!快放手!”
然而这叫声在叶铭的耳中却变成了父亲的惨叫和求饶,刺激着他的耳膜的同时也刺激着他的心。
这么多年的仇人在自己的手下哀嚎,他痛快地全身颤抖,手上的力量又加重了一点。
突然一双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把他狠狠地向后拉扯。他重心不稳,一下子仰面栽倒在地,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的手指稍稍松动,那双手松开了他的胳膊,去掰他卡在那人脖子上的手,一不小心弄断了他的指甲,鲜血一下子流了出来。
“放手!”那人发出一声困兽犹斗的喊叫,几乎响彻了整个剧场。
而伴随着这声喊叫而来的,是一阵强劲的气流,如同海边的风暴一般,将他卷了起来。挣扎间他松开了手,然后就被气流直接甩到了十几米远的墙壁上。
他的后背重重砸在墙上,然后软绵绵地滑下来,跪在地上吐出了一口血。
舞台上,看到这一幕的柳冬旭微微一怔,笑容有些收敛。
“叶铭!”那人跑了过来,手足无措地扶着他的肩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痛苦地咳嗽几声,抬头看到了冬仪一张红得几乎发紫的脸,吓了一跳,彻底清醒过来。
她的脖子上有几个黑紫的指纹掐痕,一看就是刚才自己的杰作。
“冬……冬……”他觉得自己的全身都火辣辣的痛,嗓子哑得吓人,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抚摸着她脖子上的伤痕,不知怎么的有些想哭。
冬仪却没有看他,她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一动不动。
他这才听到周遭接连不断的怒吼和哀嚎声,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抬头一望,傻掉了。
整个剧场的观众,几百号人,全都斗红了眼。他们互相怒视着对方,好像对方是自己最仇恨的人,他们拉扯在一起,一个人拿出了小刀,割断了朋友的脖子。
观众席上血流成河,而没有被殃及的后排观众,早就一哄而散,拼命地向剧场门口涌去。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叶铭瞪大了眼睛,喃喃说着。
他们肯定也像自己一样,将身边的所有人认成了自己最厌恶的人,而这种厌恶在心中加剧,升级为了仇恨,不杀不足以泄的恨。
就像柳冬旭说的那样,每个人都会有所恨,而当这种恨没了道德法律的束缚,就变成了恶。
换句话说,每个人心里都有恶。
不过,也有人没有受到柳冬旭的蛊惑。
“你怎么没事?”叶铭强忍身体的疼痛,看向柳冬仪。
“我怎么没事?”柳冬仪跪坐在地上,目光变得更为涣散,“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刚刚,当柳冬旭说完那段话之后,在她的眼中,空气中无形的声波突然变成了一道道黑色的光线,向四周发散开来,射向每一个人的额头。
她看到眼前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头颅传来一阵刺痛。
与其他人不同,她的意识没有丧失,而是感到体内一阵难受,胸腔像是要炸开一样,背上冒出冷汗,身体禁不住阵阵发抖。
这种感觉非常痛苦,但好在仅仅持续了几秒钟,就慢慢消失了,然而还没有松口气,就被叶铭一把掐住了脖子。
她说不上那种感觉是什么,但是总感觉身体里有一股力量,将要喷涌而出似的,全身都在发胀。
她有些记不清楚发生了些什么,所以并不知道,刚才自己的身体释放出一股气流,将叶铭直接拍到了墙上,摔断了他两根肋骨。
她不知道,但有人看见了。
柳冬旭突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两人的面前,他的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容,声音也更加温和。
他指着四周疯狂的人们,柔声说道:“姐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再过几天就是我们的生日了,我送你的礼物怎么样,壮观吧!”
他的脸上浮现出陶醉的表情,眼睛微眯,似乎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叶铭扶着冬仪起来,两人慢慢后退,直到退到墙壁无路可退。冬仪颤抖着声音说:“你不是冬旭,你是谁?”
柳冬旭玩味地笑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柳冬旭,我和他有一样的外表、一样的身体,我拥有他全部的记忆,他的灵魂到现在都在这具身体中苟活,除也除不掉,我怎么就不是他了?”
他转过身面着一片混乱的观众席,抬手打了个响指。
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自相残杀的人们一下静止在原地。
叶铭看了一眼,发现有近一半的人已经倒在地上,生死未卜,而依然站着的人们也是一副麻木不仁的样子,身体僵硬得如同机器。
他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柳冬旭慢慢抬起双臂,他的眼睛发出红色的光,投射到半空瞬间扩散,很快笼罩了所有人的头顶。
冬仪猛地瞪大了眼睛,她看到人们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几个刚刚跑出剧场的后排观众也一下栽倒在地,蜷缩成一团抱住了头。
他们的额头出现一个半透明的轮廓,先是头,然后是身子、腿、双脚,像是被一股力量硬生生拽了出来,当全部脱离身体的时候,他们就随之倒下,脸上依然保持着痛苦的表情。
一个人顺着台阶滚到叶铭脚边,脸朝上,叶铭只看了一眼,立刻就想到了707凶杀案的男性死者。
两人的死相,一模一样。
在冬仪的眼中,剧院的上空密密麻麻全都是半透明的魂魄,它们的体内清晰可见一些黑色的东西,或多或少,那就是它们在人世间沾染的罪恶。
只有洗尘池,才能洗去灵魂的罪恶。可是如果将罪恶直接抽取出来,它们会怎样?
它们会破碎。
灵魂破碎了,一个人才真正是死了,彻底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永远都无法转世。
突然间,所有灵魂的肚子瞬间胀大,越来越大,活像一个个吹鼓的气球。不一会儿,气球爆炸了。
与此同时,柳冬旭张开了嘴。
破碎的灵魂化作了一缕缕白烟消逝,但罪恶却没有消失。它们汇集在一起,悉数钻进了柳冬旭的嘴中。
目睹一切的冬仪瞠目结舌,她愣了好一会,才喃喃自语道:“他在吃他们的灵魂……不,他在吃灵魂中的罪恶!”
人类的罪恶,就是他的食粮!
叶铭什么都没有看见,但是从冬仪几乎语无伦次的话语中,他猜出了大概。
他对木槿说过,男学生是被人硬生生抽出灵魂而死。这当然只是个戏谑的猜想,但是没想到,一语中的。
直到此刻,凶杀案的真相终于水落石出,却是以如此惨痛的代价。
夜晚,一个少年从宾馆出来,寻找他的猎物。
他的身上发散出强劲的魔力,所到之处,方圆几里的监控全部失效。
他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穿着阿瑞斯的运动鞋,还带着白色的手套。大概是嗅到了灵魂的气味,他一路来到了那个巷子深处的平房,看到了一对激情中的情侣。
他像传说中的恶魔一样,诱导杀死了女生。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杀人之后,灵魂的罪恶会迅速增多。
这些罪恶对他而言是最美味的食物,胜过一切山珍海味。
没有任何深意,没有任何目的,仅仅只是玩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