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刀汉子拿着柄断刀跟五十两银子走了。
第三个教头叫钱虎,用的是柄九环大刀,这人很有力气,连提刀汉子也比不过,所以他站在上面了,而提刀汉子下去了。
李长风手里捏着酒壶,灌了自个一大口,辛辣的酒顺着喉咙就进了胃。
没人在上去了,龙虎武馆有五个教头,提刀汉子一人败了两,第三个教头就站在台子上了,没人再敢上去。
钱虎拎着手头的刀,一言不发,他的眼睛像鹰,像虎,没本事的人上去就会死,有点本事的也是打不过的。
要胜过他,得是个厉害的人,得是个很厉害的人。
李长风没去动手,因为他平生最怕麻烦,二百两银子看着不少,不过他知道傅九曲会给他的。
等李长风把酒壶里的酒喝完了,钱虎还一个人站在上头,李长风就知道自己该走了,所有人都该走了。
龙虎武馆的招牌保住了。
今儿个是傅九曲五十寿辰。
所以现在他开始试衣裳了,也开始喝着酒了,不是一个人喝闷酒,是有人陪的。
李长风酒量很好,但不如傅九曲,毕竟后者练了几十年,前者才练了三年有余。
只是他能用内力把酒逼出来。
傅九曲很喜欢喝酒,因为哪有江湖人不喝酒的,他也喜欢江湖,只是江湖不适合他,他还喜欢喝秀剑坊主做的蘑菇汤,只是现在形同陌人了,倒头来,他也只有酒了。
没有下酒菜,就干喝酒,一个人干喝酒是很无趣的,但有李长风陪着他,所以干喝酒也没那么无趣了。
酒是好酒,只是人是烂人,李长风是个不折不扣的烂人,或许他以前是个好人,但现在不是。
只是这个烂人帮了傅九曲的忙。
李长风的行囊还没找到,不过贼人是不可能出去的,所以傅九曲也不急,只是李长风急,因为他急着赶路。
傅九曲捏着酒壶,好像捏住了整个江湖,他把酒喝了下去,好像喝掉了整个江湖。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空想,他已经挣开了江湖的怀抱,去经商了,只是他喜欢空想。
两个人就这么一言不发的喝着酒,天色渐渐暗淡下去了。
宴席已经摆好了,只是陈小蕊还在最西边,自个儿得去接她,叫上李四就作别了傅九曲,出宅子去了。
今儿个宴请全城,肯来的都能来,傅家大院很大,容的下这么多人,傅家银子很多,买得起这么多酒菜。
今儿个过后,自个儿也就不再留恋江湖了,一心一意做个商人。
来的客人很多,城东头的马大伯,城西头张大婶,兵器铺子的胖老板,提刀汉子,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了。
还是得说傅家大气,整个镇子都挂上了灯笼,张灯结彩的,好看的紧。那为叫做马哲的管家早早就筹备起了寿宴,亮在天上,很多,很好看,跟过节似的。
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菜都上来了,还有表演,但有些穷苦人家等不及表演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了,直接上的手,也没人说教他们,整个傅家一片喜庆。
城里人几乎都来了,傅九曲面子大,大家都暂且放下了往日的恩恩怨怨,表演也有很多,很精彩,一直到一曲水袖翻飞的剑舞末了,就老寿星登台了。
公孙白早就走了,虽然傅九曲挽留过他,只是师门难违,傅九曲也是识大体的人,只是这事儿还是叫他有些难过的。
但今儿个是大喜的日子,傅九曲得高高兴兴的,傅东橙就在他边上,等等也得说两句。
忽然下起雪了,白的雪落下来,落在每个人头顶,然后化了。
冷的风吹了过来,叫人缩了缩脖子。
有人倒在了地上,在一片红里沉沉睡去了。
……
李长风回来了,领着陈小蕊回来了。
他推开了门。
大腹便便的兵器店老板躺在地上,他胖的身子被划了道大口子,血从里面流出来。
提刀汉子换了把新刀,这刀许是他省吃俭用换来的,只是这刀现在插在了他的胸口。
他们都死在了自个儿喜欢的江湖上。
傅九曲呢?
好生凄惨,他浑身的骨头在活着的时候就被打成了粉碎,李长风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法子,用的是什么功夫,他只知道傅九曲躺在这儿,尸骨未寒。
他说过他挣脱了江湖的怀抱。
起风了。
陈小蕊的眼睛瞪的浑圆,她是阴山门掌门,却也不曾见过这般的惨状,李四也向前一步,傅九曲人很好,他想给他收尸。
但李长风制止了他,他也瞪大眼睛看着李长风。
“人还没走,收什么尸。”
李四便望去,瞧见了五个穿着黑衣的男人。
李长风看着他们,一个个喊出名字:“钱贯,钱武,钱虎,还有两个不认得。”
五人露出诧异的表情,他们揭下头上戴着的面罩,是个不认识的汉子,拿着剑向前一步:“倒不知道,少侠是副招子是灵还是不灵了。”
李长风笑道:“灵又如何?不灵又如何?”
这人攥着剑,眼睛像鹰,像罗刹,他说:“你认出我们,是灵!也是不灵!”
李长风轻笑一声,他拾起了傅九曲的那柄铁片,这柄孩童玩具霎时变了模样,这是剑,是杀人的剑!
“我这人平生最怕麻烦,你们何不一块上前一步?”
持剑汉子哈哈大笑起来,笑李长风的自不量力:“好小子!眼高手低的混账东西,你真以为我们不肯一块上?”
李长风问;“你肯?”
持剑汉子也大声道:“我肯!”
李长风再问:“那你怎的不上前来?”
持剑汉子低头看自个儿的脚,如灌了千金的铅,一动不动,眼前的分明只是个持着孩童玩具的江湖侠客,自个儿会怕他吗?
不会。
当然不会!
他跨前一步,施展草上飞,他的剑已杀了七十二个人,这样的一柄精钢长剑刺向了李长风。
“接我这一剑!我看你是死也不死!”
死在这一剑下的人,已有七十二人,其中有二十三人是江湖人士,不论是多么难缠的对手,这一剑后,自个儿都能取走他的项上发。
这一剑很快,很狠,他确实是个使剑的好手,只是这一剑落了空。
然后呢?
没有然后。
他死了。
铁片剑上多了殷红,不断向下淌着血,李长风就站在那儿,一身红衣,这真是他衣裳原本的颜色吗?
还是染上的?
钱虎见了,提刀着刀的手只觉得一阵发软,持剑汉子的本事他最清楚,自个儿在他手上走不过一招,而他在李长风面前也走不过一招。
他慌了神,可还是骂:“这……你该死!”
李长风的神色平淡似水,不似烂人,不似慵懒汉子,他的眼睛很漂亮,很深邃,深邃的像冰。
“我是该死,早在三年前我就该死了。”
他扬起了铁片,没人敢再看不起这铁片了,这确确实实是个孩童的玩具,可现在却是把杀人的剑。
“只是现在你们也该死。”
李长风动了,他手中的剑也动了,剑光如水,洒向了这五人,他们有兵器的想着招架,没兵器的想着闪身,可这剑意无孔不入,无处不再。
五人里排行老二的钱龙是个老人,他在三十五年前就入了江湖了,这剑法,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识过。
钱龙肝肠具断,浑圆的双眼没了光彩:“你……你是!”
只是他死了,边上还有四具尸体。
……
门被推开了,傅东橙躲在里面瑟瑟发抖,没人知道这么个小姑娘是怎么活下来的,傅九曲是知道的,但是他已经死了。
她走出了屋子,屋外满屋子的尸首,满屋子的血。
只是她面色不变,她的心已经冷了,她把李长风送她的剑取出来了。
她对李长风说:“我想学剑。”
李长风叹着气,摇了摇头:“你不适合江湖。”
傅东橙说:“但我想学剑。”
李长风盯着她的眸子,一言不发,她也盯着李长风的眸子,一言不发。
李长风突然开口:“你想好了么?江湖是有进无退的,你也肯?”
这姑娘看了眼爹的尸首,毅然的点了点头。
不喜功夫的叛逆姑娘练起了剑。
“东橙!我要你记着!这辈子都别踏进江湖一步!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