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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N=?

主要人物:

左国正——市公安局局长。

左一帆——高三学生。

NNDC——简称“N”,左一帆的初恋。

撒巴提——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

引子

上午,左国正刚走进办公室,撒巴提就来了。“报告!”撒巴提在门外毕恭毕敬地喊。左国正嗯了一声,撒巴提就走了进来。左国正的办公桌上散放着一些烟,见撒巴提走了进来,他捡起一根,扔了过去,然后问:“有事吗?”

撒巴提笑了笑说:“是的。”

撒巴提的样子让左国正感到很奇怪,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然后自己先坐了下来。

撒巴提见局长坐了下来,这才坐了下来。“什么事?”左国正问。

在重案二组,撒巴提素有“小阎王”之称,但是,每次见到左国正,他还是显得有些萎靡。这会,听左国正问他,他说:“局长,有人检举你了。”

尽管撒巴提说这句话时脸上带着笑,但是,左国正还是一怔,他的目光看着墙角,问:“是吗?何方神圣?”

撒巴提一边掏出一封信来,一边说:“你女儿。”

左国正看了一眼撒巴提,伸手接下了撒巴提递过来的信。

接过信后,他只是打量了一下,就不屑地扔在一边,然后点上了一支烟。

撒巴提说:“局长,还是看看吧。”

听撒巴提这么说,左国正想了一下,把那封信打开了,只是看了一眼,脸上就变色了。

信的确是左国正的女儿左一帆写的。一个月前,左一帆的初恋NNDC(立案时简称“N”)死于镜湖。不久,公安局就有了结论,是跳湖自杀,法医还做了一份尸检报告。当时,左一帆也接受了这个结论,但是,时隔几日,左一帆又推翻了这个结论。在这封信里,左一帆公然要求重案组调查她的父亲左国正,她认为,左国正有重大嫌疑。

1

四个月前,也是在左国正办公室,碰头会刚结束,秀亚来了。见是局长夫人,撒巴提等忙打了个招呼就闪了。

左国正有些不高兴,他把门关上说:“不是跟你说过吗?不要在办公时间找我。”

“这不是有事吗?”秀亚说,脸色不好看,人也显得很疲惫。

左国正知道秀亚去学校参加了家长会,听秀亚这么说,估计事不小,就问:“什么事?成绩下来了?”

秀亚自己倒了一杯水,大口喝了几下,然后坐下来,一句话也不说,脸上的表情更为沉重了。

左国正有些不耐烦地说:“到底什么事?我还有事啊!”

“是,你事多。”秀亚说,语气中带有埋怨和嘲讽。

左国正瞪了秀亚一眼,点上烟抽着。

这时,秀亚说话了:

“班主任单独找我谈话了,说这丫头可能谈恋爱了。”

左国正听秀亚这么说,又瞪过去一眼,然后坐在那一声不吭,脸色生了铁锈一般,喘息也越来越沉重。

左国正的这个样子显然吓到了秀亚,她说:“还好,成绩没有落下来,而且在全校排名还靠前了。”

秀亚这样说,显然是为了安慰左国正,也为了平息左国正心中的怒火。

这时,左国正突然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说:“江秀亚,我跟你说,左一帆要是出了问题,你必须负责。”

秀亚歪着头问:“为什么是我?你呢?”

左国正指着秀亚说:“当初她要到学校晚自习,我是怎么说的?这个丫头,就是泥鳅下凡,只要放出笼子,你就收不回来。你倒好,她不敢找我,你还帮着她求情……”

秀亚委屈地说:“班主任也找你啦!……”

左国正一挥手说:“什么都别说了,你去学校一趟,传我的话,立刻回家,在家晚自习。”

秀亚说:“那个班主任太能说,你跟她说吧,我负责把人领回来。”

左国正立刻拿出手机,伸手滑开了屏幕。

2

晚上,左家厨房热气腾腾,不断发出哧哧哧和哗啦啦的声音。秀亚斩斩剁剁,烧了好几道菜,其中有一帆喜欢吃的拔丝苹果和炸虾片。

秀亚在厨房里忙得如同陀螺一般乱转时,左国正正坐在沙发上看中央台的《新闻联播》。左国正是军人出身,看电视时,也坐得笔直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待主持人开始播报天气时,秀亚坐了过来,她说:“国正,算我求你了。”

左国正看了秀亚一眼,没有说话。这是左国正跟人交流的一种方式。

秀亚语气恳切地说:“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一年里,你跟一帆说的话,要是记录下来的话,也写不满三行。今晚孩子听你话回来了,这多好啊!你父女俩就多说说话。至于谈恋爱的事,八成是传的,就是真的,也是闹着玩的。既然孩子不在那晚自习了,你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好不好?……”

“非谈不可。”左国正咬牙切齿地说,“今天,如果她敢吭一声,我就砸死她。”

秀亚把围裙一脱,猛地摔在椅子上,然后快步走进厨房。

不一会,她从厨房里出来了,手里拎着一把刀。她走到左国正跟前,把那把刀往左国正身边一丢,说:“别砸,用刀。刀快!我不耽误你杀人,我先出去。”

就在秀亚要走时,外面传来了钥匙在锁眼里转动的声音,秀亚忙捡起刀,去了厨房。

门开了,进门的正是一帆,一脸的汗,背着一个大帆布包,拖着一只拉杆书包。秀亚已经把刀放进了厨房,这会满面笑容地来迎接一帆。

左国正看了一帆一眼,没有吭声,继续看他的电视,但是,心里却吸了一口冷气。此时的一帆已然不是去年那个一帆了,个头已经长到一米七以上,那张脸虽然尚有稚气,但看上去异常美丽。身体也是成熟女孩的样子了。不知为什么,人家父亲看到女儿这般情景,自然是自豪和高兴,左国正看到天仙一般的女儿,似乎得到了什么印证,心里更加焦虑和激愤起来,脸上也更加不好看了。

这边,一帆想先上楼,竟然被秀亚拦住了。她把女儿带来的东西一起归置到门后,说:“你老子为了等你吃饭,什么都推了。这菜都凉了,吃完再上去吧。”

一帆也没有推辞,在厨房里洗了手,便随着母亲入了桌。

此时,左国正已经端起了酒杯,一个人在那喝。秀亚一心想让一帆坐在她爸身边,但是,一帆说对着窗户,有风。其时已经是春天,春风软软的,一点都不欺人。

秀亚不好再劝女儿,怕过了反而弄生分了,就让一帆坐在自己的旁边。一帆坐下后,秀亚觉得女儿和自己贴得紧紧的,几乎要把自己推出去。

吃饭时,秀亚也是用尽心机,大呼小叫的,一会给丈夫夹菜,一会给一帆夹菜,嘴里还不停地叨叨:“见到你班主任了,夸你,说你守纪律,成绩好,是北大、清华的底料,呵呵,又不是火锅,还底料,笑死人。”

秀亚不停地说时,那父女俩都不说话,这样,秀亚就尴尬起来,再过一会,三个人谁都不吭声了。一帆吃饭时像猫一样,声音很小,秀亚的声音就显得有些夸张。

这会,秀亚又说:“一帆,问你爸可喝了,给你爸盛饭。”

一帆竟然浑身一颤,她先是愣在那里,然后看了左国正一眼,然后慢慢地站起来。这时,左国正说话了:“你坐下。”

一帆便坐了下来,然后低着头,又开始吃饭。那筷子也不知到底能不能夹住米粒,这都吃了一会了,还是满碗的米饭。

这时,左国正又说话了,只是说话时死死地看着一帆。一帆像是觉察到了,头低得更深了,头发几乎盖住了自己整个脸。

“一帆,我要跟你约法三章。”左国正说,嘴里已经有酒气了,那酒气掺和在话里,醉醺醺地就飞了过来。

秀亚忙说:“不管几章,就不能吃完饭再说吗?”

左国正一指秀亚,秀亚不吭声了。

左国正见镇住了妻子,就说:“第一,从今以后,你就断了到学校晚自习的念头。”说着,他从身上掏出一部手机来,把手机往一帆面前一推说,“第二,每天到校时,给我打一个电话。记着,我在这部电话里设置了监听,你别胡言乱语。第三,中午11点半,晚上6点,我会派人去接你。第四,节假日必须在家复习功课,需要出去,你妈陪你。第五……”

当左国正说到第五时,左一帆突然像一头饿急了的小兽,疯狂地向自己的嘴巴里扒起饭来,直到嘴巴被饭撑满,这才冲向卫生间,然后大声地呕吐起来。

左一帆这个举动把秀亚吓坏了,她惊恐地看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而左国正只是看了一眼,便喝起酒来。

秀亚忙向卫生间走去,这时,左一帆因为呕吐,满眼都是泪,整个人也显得非常虚弱。秀亚企图去搀扶她,她拒绝了,然后扶着栏杆上楼去了。

看着女儿艰难上楼的背影,秀亚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愤怒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丈夫,她想骂“你真冷酷”,又想骂“你这个畜生”,但是她怕引起更大的战争,于是就强压着自己,整个人抖成一团。

很快,一帆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将房门带上了。但是,只是过了一会,一帆卧室的门又打开了。接着,一帆走了出来。她站在那,面色苍白,目光浑浊,似乎还踉跄了一下,待稳住了,她问:“谁进过我的房间?”

秀亚转脸看着左国正。“谁翻过我的东西?”一帆又问。

秀亚的眼睁得大大的。

“谁拿走了我的日记本?”一帆大声地问,语气里充满了怨气和愤怒。秀亚还那么看着丈夫,只是眼睛睁得更大了。

“是我。”这时,左国正终于说话了。

“你凭什么……”一帆这么说,声音忽然很小,只是语气中充满着愤懑和哀怨,身子也好像要倒下去,不得不紧紧扶着栏杆。

“你凭什么拿走小孩东西呀?”秀亚大声地问。

这时,左国正又听一帆在上面说:“请你还给我。”

这个“请”字显然激怒了左国正,他突然站了起来,指着一帆说:“你告诉我他是谁,我就还你。”

左一帆的视线已经被泪水完全模糊,她看着自己的父亲,痛苦万状地说:“你如果不还我,我就从三楼跳下去。”

三楼下面就是水泥路,从三楼的窗口到地面就是死亡的高度。秀亚大声地哭着喊:“一帆……”

左国正却异常镇定地、冷酷地说:“你跳吧。”

秀亚怒吼起来,她声嘶力竭地说:“左国正,一帆要跳,我跟着就跳,你信不信?”

秀亚说这句话时,眼里充满了血丝,这显然镇住了左国正,他几步走到茶几前,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来。

笔记本封皮上是卡通画,上面还贴了小动物,尤其是那些羽毛,非常鲜丽和漂亮,显然这个本子是孩子的东西。

这时,左国正猛地将笔记本撕成了两半,然后向地下一摔,提着公文包就走了。

3

离开家的这几天,左国正一直陷在一个捡尸轮奸案中。

在本市富丽华休闲吧,经常会有女子喝得烂醉,然后出门不久,就会躺在路上浑然不知,接着就会被人捡走,结果可想而知。

重案三组办的这个案子就是这样一个捡尸案。一个大二学生不知何事来此买醉,醉后被人捡走轮奸……

在办理这个案件的过程中,左国正曾经有一段时间被案件本身所吸引,以至于他忘了一帆,忘了那场父女之间的对峙,但是这个出事的女大学生又把他拉了回来。

其实,那天当家中的两个女人落泪时,他出门后也落泪了。

谁都不知道,他是多么疼爱这个女儿。一帆小时候就漂亮,上小学时就被人喊成荷花仙子。等到了初中,她不仅出落得像仙女,更写得一手好字,歌唱得好,舞跳得好,文章也写得好。为此,从学校到专业文艺团队,都有人来看过一帆,并和一帆、一帆母亲秀亚谈过,希望一帆参加文艺团队。但是,无论是学校组织的文艺活动,还是专业团队的邀请,到了左国正这都被挡下了。在左国正心里,女儿就是他的一块玉,谁也碰不得,只有在学校和在家才最为安全。平时,作为一个公安系统的冷面人,他的心里时刻揣着一帆这个小棉袄。有时,正吃着饭,他突然就发起呆来,此时,他的女儿正在去上学的路上,昨天还出了一个校车碾死学生的事故,这让他产生了无限联想,唯恐女儿这时正走在另一辆问题校车旁边。在一帆10岁时,他还曾经对朋友说:“等我女儿18岁了,我就退休,天天跟在女儿后面,保护女儿。”

可是,令他不安的是,他发现,从三年级开始,女儿看自己的目光就显得有些陌生。到了初中,随着女儿大了,有许多事,作为父亲更不能上前了,女儿和自己也就更疏远了。这让他有些无奈,也有些惶恐和焦虑,同时还有一种莫名的嫉妒感,只是,这种嫉妒感还没有具体对象而已。

那天,看了女儿的日记,他脑中一片空白。他在恼怒之余,卸下了担子,心中也明亮了许多,有一种醍醐灌顶和恍然大悟的感觉。

长期以来,他一直认为,是因为工作太忙,和女儿接触少了,是自己对女儿管教太严厉,才造成了父女间的隔膜。现在看来,这些想法太过可笑,原来是有人挡在了他和女儿之间。这个人是阴险的,是蛮横的,既是入侵者,也是挑拨者,更是毫无教养的小人。女儿将来是要嫁人的,不是给人抢的。而这个家伙分明要做的就是抢走自己的女儿,还要掠走她的心。这俨然是对自己的挑战,拉开一种和自己决一死战的架势。

当捡尸案刚有眉目时,左国正就往家里来。

坐在车上,他一个劲地抽烟,一句话也没有。

这次回家,左国正就如何再面对一帆,想了很多。

他甚至想到如何让自己软下来,给女儿一个道歉,但是,这需要台阶,就看妻子能不能懂自己,会不会配合。只是这个想法在他心里飘飘荡荡的,很不稳定。这已很了不起了,因为,一帆从小到大,自己在她面前就是一个凛然不可侵犯的王,说一不二的王,主动向女儿道歉,他想都没想过。现在,他这么想了,是因为那天女儿的眼泪让他记忆犹新,女儿瞬间的憔悴给人倒塌感,令他忽然就疼了,这个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

今天见面,如果女儿再当着自己的面流泪,再表现出那么可怜的样子,他发誓要原谅女儿的一切,说不定在女儿扑过来拥抱自己时,还会主动地迎上去。他这样想。

左国正走到家门口时,忽然听到一阵声响,仔细想了一下,应该是收拾碗筷的声音,而且很慌乱。这让左国正有些疑惑。更令他疑惑的是,过去,自己只要一上楼,屋里总会传来秀亚的声音:“回来啦!”然后是开门,照个面后再去干自己的事,可是今天,门是寂静的。

想到那天秀亚愤怒的样子,左国正找到了解释,于是他自己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门打开后,一阵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接着,他看到秀亚歪歪倒倒地向卧室走去,而餐桌上什么都没有。

秀亚走进卧室后就把门关上了。左国正走到餐桌前,用手指在桌子上抹了一下,发现有新鲜汤汁的痕迹。接着,他放下包推开了卧室的门。

此时,秀亚已经上床,脸向里侧睡着。左国正警觉地向四处看了看,然后问:“怎么,一个人喝什么酒?”

左国正又向四周看了看,然后问:“一帆呢?”

秀亚说:“你自己找吧。”

左国正愣了愣,然后退出了卧室。

站在客厅里,左国正久久地看着女儿的房门,看了一会,他发现,女儿的房门并没有关紧。这让他警觉起来,因为,过去一帆只要到家,第一件事就是上楼,然后把门反锁得死死的。再加上秀亚少有的独自喝酒的行为以及秀亚刚才说的那句话……他忙向楼上走去。

尽管他在心里做了评估和猜想,但是,走到一帆房间门口后,他还是迟疑了一下,才推开了门。

推开门后,他的眼睛立刻眯缝了起来。

左国正是军人,为此,在整理内勤方面,对一帆一直是按照军人的规矩来的。从小学到高中,一帆的房间都十分整洁,学习再紧张,被子都会叠得四角分明。五年级时,就因为一次没叠被,一帆还被自己打过耳光。尽管有点过分,但是,看到女儿从此不再敢犯规,他也感到很值得。现在的场景让他亮瞎了眼睛。整个屋里如同被炮弹炸了一遍,东西扔得到处都是。左国正一看,被随便丢弃的大都是他给一帆买的玩具和儿童读物,还有过去自己给一帆定的许多章程。

再看看一帆的床,只剩下了床板。挂在床头的歌星周杰伦和影星韩庚的照片被撕烂了,那些痕迹显得很特别、很刻意、很决绝。

这时,左国正走到一帆的写字台前,在那盏海鸥造型的台灯下,分明压着一张纸。

这是一帆写给左国正的信。

尊敬的左一帆父亲:

对不起,请原谅我这么尊称你,因为,我觉得这样才符合我现在的心情,因为,左一帆已经死了。

你终于让我绝望了。

你终于逾越了我的底线。

我曾经无数次向左一帆发誓,如果你越过我的底线,我就离开,毅然决然地离开。如今,你做到了,我也做到了。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你可能要重新审视一下你的爱了。

是的,那是爱。

记得从一年级被你打耳光开始,我就开始怕你了,非常非常的怕,那么你的爱就变成了笼子。只是我越来越大了,那只笼子却越来越小了。这种紧缩的过程,除了我谁也体会不到。

现在,我离开这个家了,你的爱就是一只冰冷的手,它推着我的后背,我感到好冷,好痛。还有那天,如果我真从三楼跳下来,你的爱就是一把尖刀。不是吗?

好了,我们就这样了结吧,你做你现实中的父亲,我做我幻想中的女儿。这样太好了。

你不是特别想知道他是谁吗?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的,如果你一定要问,我只能跟你说,他特别爱我,我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他,他的每一次呼吸,都足以夺走我的生命。我的肉体和灵魂愿意永远跟随着他。

当然,你不用担心我的成绩,在那个鬼学校,过去我是第一,现在和将来都是第一,因为,我不仅想离开这个家,还想离开有你的这个城市。

哦!不要迷信你的手铐和权力,你带不走我的灵魂,尸体除外,不信就来吧。

看完信,左国正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失败,一向被人叫作“夯神”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疲惫,忽然间,四周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苍白和无意义起来。

他坐了下来。他包里有两包软中华,他就那么一根接一根抽着,当最后一包烟剩下最后一根时,眼泪在他的脸上恣意地流淌起来。

也许是左国正上楼的时间太长了,或许是楼上安静的时间太长了,不知什么时候,秀亚走了上来,她站在门口,毫无表情地看着左国正。

见是妻子,左国正刻意地转了一下身子,他不想让妻子看到自己的眼泪。

门口有一个褐色的塑料小凳,秀亚坐了下来。显然,在这个困厄时刻,她想以此表达对丈夫的安慰。

这时,左国正的眼睛忽然死死地盯着不远处自己的那只公文包,看着看着,他似乎闻到了一种浓郁的枪油味。

是的,那里有一把左轮手枪,虽然没有子弹,但是,子弹就在公文包的里层。

这样压抑了很久,他还是说话了:“魔鬼,如果能找到你,我一定会打碎你的脑袋。”

他的话很尖锐,像是一发发射出去的子弹。

4

6月13日 晴

好的。周围都安静下来了。烛光像水一样蔓延上来,一种温暖也在我的周身蔓延。这烛光怎么像极了羽毛,一片一片地在我的四周散开,怎么这么像你的眼睛?

哦!我的NNDC,你的眼睛真漂亮。你坐在我的面前,我分明看到我的灵魂在慢慢地升腾,那你就带我走吧。

你就是人们传说中的那个暖男吗?我真的想扑进你的怀抱,我需要你的拥抱啊,需要你在我的耳边,听我说自己的话。

7月12日 阴

今天,笑笑向我打听你,我该怎么跟她说呢?她是幸福的,所以,她永远都不会懂我们的故事。不过我向她描述了你。看得出来,她好羡慕。她紧紧握着我的手,贪婪地调皮地看着我,希望我再多说些你,再多说些。

怎么可能?你是我永久的秘密,是爱,难舍的;是诺言,铮铮的。

我只对她说,一个女孩应该有个去处。这个地方是安全的,是宽大的,充满了善意和暖意。

嘻嘻,你自豪了吧。看,你多么高大,我喜欢在你的羽翼下,傻傻地看着你,等你瞧见我幸福的眼泪。

元月19日雪亲爱的NNDC,亲爱的,亲爱的。

下雪了,你看这湖面都铺满了羽毛,都铺满了你的爱。

你为什么看着我不说话?我可是等你很久啦。一个女孩呀,一个漂亮的女孩啊!你知道在学校有多少人追求我吗?你知道我每天能收到多少纸条吗?可是,我在这里等你很久很久啦。

哦!你还是来了,在漫天大雪中,在纷乱而温暖的羽毛中,向我走来了。我好喜欢你的嘴角,那是雕塑般的、男性的、有棱角的。喜欢你的一切,无穷大。

你能拥抱我吗?这个季节,你的这个举动意义非凡,会让我感动死的。来吧,拥抱我吧。

谢谢你,我听到你的心音,那么强劲,我安全了。我也很兴奋,真的很兴奋。

……

这是左一帆的日记,在市公安系统,尽管左国正的记忆力是一流的,但是,他还是只回忆出了一部分。

晚上,左国正约了撒巴提,他们在一个叫1012的部落群里找了一个包厢,然后边喝边说话。

两人先是谈了一会工作,然后说到了左一帆。

撒巴提说:“局长,恕我直言,在单位,每天我们不是看死人,就是看犯人,久而久之,见家人都不会笑了。别说一帆这么大孩子,我家那孩子,才5岁,平时都不待见我。”

左国正说:“我父母在时,常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唉!我还是打少了。”

撒巴提说:“老一辈的手段,在这一代孩子身上不灵了,该放就放吧。一帆学习好不就行了吗?”

左国正冷笑一声说:“我去广州办案时,看到一种甘蔗,从外面看好好的,里面全黑了,最后轻轻一碰就断了。究其原因,就是甘蔗发生了霉变。”

撒巴提不吭声了,他给左国正加了酒。左国正和撒巴提碰了一下,喝了下去,然后说:“巴提,今天是我请你,我把你当弟兄。”

撒巴提忙说:“知道知道,局长,这个我难道不懂吗?谢谢,谢谢。”

左国正说:“现在,我就想把这个人找出来。你得帮帮大哥。”

撒巴提点了点头,这时,他笑了笑说:“局长,别看全局的人都怕你,呵呵,说局长的脸就是钛合金打造的。其实,我最明白,你有一颗火热的心,无论是对公家,还是对我们下属,同样担待,同样尽心,口碑是这个。”说到这,他竖了一下大拇指,又接上说,“对家庭自不用说,一帆就是你的心头肉,这件事,确实让你不放心。”

左国正被撒巴提的话煽到了,眼圈红红的,他说:“这个家伙,不仅会给一帆的人身安全带来不测,还会给一帆的前途带来不测。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我对这个孩子过于严格的主要原因。”

撒巴提把一杯酒往嗓子里一倒,说:“局长,我明白了,你说怎么办吧!”

对这件事,左国正似乎并没有多少成熟的想法,他沉吟了一下,拿出几张纸说:“这个星期,我要带市警察学校参加全省公安系统大比武,你抽空帮我办这件事,这也是避免让涉世未深的女孩上当受骗。这是一帆日记的几个片段,是我回忆出来的,不是太准确,但是,里面有许多线索,你先从学校着手吧。”

“找到了怎么办?”撒巴提忽然这么问。

左国正不说话了,在那抽着烟,眼神是迷茫的。

撒巴提说:“局长,我刚才排除了一下,即使找到了,一不能抓,二不能恐吓,甚至连警告都不可以。否则,对方说我们滥用职权就很麻烦了。”

其实,左国正想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目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阻止女儿早恋,以免上了一些居心叵测的人的当,是想把女儿从那个居心叵测的N手中夺回来。但是,如果这件目前还处于半模糊状态的事,一经过调查,被公开化了怎么办?如果左一帆知道父亲在跟踪她的恋人,甚至威胁她的恋人,做出了更为激烈的反应,比如激情私奔、含羞自杀怎么办?

果然,撒巴提也想到了这些,他说:“局长,有些水处在半混沌状态,不去动它,或许慢慢就澄清了;如果去搅和它,可能就面目全非了。尤其是这个时候,一帆需要安静,或者需要恢复。还有,她明年就高考了,各个学校都在组织学生搞冲刺,非常关键。”

左国正低下了头,一时间,这件事像一圈杂乱的线头缠在他的手上。但是,最终,他还是做出了决定。

“切口小些,尽量做得天衣无缝。”他说,“等找到了这个人,就交给我吧。”

撒巴提看了左国正一眼,然后说:“是。”

5

到底是4月了,校园里的各种树都在竭尽全力地抽枝、发芽、生叶。一些四季常青的树,因为长出了许多新叶子,显得层次分明,更加端庄饱满。校园墙角叫不出名的各种花儿,也都迎风抢着势头,开得争先恐后,姹紫嫣红。学生们则更为活跃,在校园里,奔跑着,嬉闹着。老师们脚下也虎虎生风。

此时,撒巴提带着刘当已经站在了校园内的池塘边。看着眼前的盛景,刘当甚是感慨:“到处都在发情,这些学生也在劫难逃啊!”说完还莫名其妙地点着头,好像对自己的话很赞赏似的。

撒巴提看了刘当一眼,撇了撇嘴,讥讽说:“去年我坚持没让老妈腌菜,那家伙,太酸了,缸都酸脆了。”

刘当正想回撒巴提几句,这时,一个男人快步走了过来,50多岁的样子,谢顶了。头顶像是受到了强烈冲刷,光光的,头发则被冲到了四周,看上去有点滑稽。

男人介绍自己,说是这个学校的副校长,姓尤。尤校长和撒巴提、刘当象征性地握了手,然后说:“昨天已经接到教育局的通知,只是校长下乡检查,由我负责接待。”

撒巴提表示了感谢。

会议是在五楼教研室开的,两个副校长、党委副书记、团委书记、保卫科科长、视频教学管理处负责人都参加了会议。

对于撒巴提和刘当的到来,学校非常重视,所有人的发言都准备了材料。党委副书记先做了汇报,重点是近年来学校在抓德智体美方面所取得的丰硕成果,以及新年的工作设想。保卫科科长汇报了学校的安全保卫措施以及相关工作经验。团委书记和其他到会的同志也分别做了汇报。

听完了汇报,撒巴提对学校工作表示了赞赏,也重申了来意,即春夏是各种刑事案件的高发期,希望学校能配合公安系统,加强校园的安全保卫工作,尤其是要做好学生的安全教育和安全防卫工作。

从给教育局打电话,到今天坐下来听取校方汇报,都是左国正策划的,套路进行到此,撒巴提开始转入正题——想和高二(4)班的班主任周嘉嘉接触一下。

这个要求显然是事先没有透露的,几个校领导有些意外,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很快就做了安排,当周嘉嘉来时,便都走开了。

周嘉嘉30多岁的样子,看上去非常干练和精神,目光中有一种和年龄不相符合的自信和沉稳,但是,握手时,撒巴提感到她的指尖是颤抖的。撒巴提先是向周老师出示了一下警官证,然后笑着说:“不要紧张,我们只是向你打听点事。”

周嘉嘉一直都是淡定的,撒巴提一说“不要紧张”,她的脸却红了一下。

待大家坐下后,刘当随即在笔记本上写道:“门上了锁,但是,锁是打开的。”

这时,周嘉嘉主动问:“请问需要了解哪方面的事?”

撒巴提在一本复印的学生名单上看了一遍,然后说:“想了解一下左一帆的情况。”

周嘉嘉愣了一下,她看了看撒巴提,想了一下说:“很好呀!”

“怎么个好法?”撒巴提笑着问。

周嘉嘉说:“学习成绩在全校一直排在前十,尊敬老师,团结同学……这就够了吧?”

撒巴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刘当却死死地看着周嘉嘉的眼睛。周嘉嘉马上说:“当然,性格有点内向,和同学交往少,班级活动和校内活动也很少参加。呵呵,这个对于我们来说,不算瑕疵吧?”

“你对早恋怎么看?”撒巴提忽然这么问。

周嘉嘉笑了笑说:“至于这个问题,我觉得应该相对而言吧。高二学生小的十六七岁,大的十七八岁,加上现在的生活条件好,都很成熟了。从社会的角度说,这个年龄正是在爱情上有作为的年龄,当然,在学校我们是不提倡的。总之,不影响学习就好。譬如左一帆,学习很好啊!”

撒巴提马上说:“也就是说,左一帆早恋了?”

周嘉嘉脸上一红,说:“呵呵,我可没这么说。”

撒巴提故意翻着笔记本,然后说:“4月4号家长会,你曾经和左一帆的母亲谈到这个事。当然,你是出于关心。”

周嘉嘉脸又红了红,想了一下,说:“是的。”周嘉嘉的声音忽然就小了许多。

撒巴提问:“你是从一个班主任的角度观察到的,还是听到了传言?”

周嘉嘉说:“班里有……学生在传这个事……”

刘当说:“请具体些。”

周嘉嘉看了刘当一眼,对撒巴提说:“成笑笑,是学习委员左一帆的闺密。有一天她来送作业,谈到了这个事。现在想来,这里可能有些私人恩怨。”

撒巴提说:“成笑笑在放大事实,或者在撒谎。”

刘当问:“为什么?”

周嘉嘉想了想,笑了笑说:“这两个人在班里都是尖子。”

撒巴提似乎懂了,他点了点头。

这时,刘当说:“就算是成笑笑把左一帆给‘创作’了,那么主角是谁?”

“是的,”撒巴提问,“成笑笑提起过左一帆的男友吗?”

“恋人。”刘当纠正说。

撒巴提想瞪刘当一眼,但是,他还是把目光放在了周嘉嘉身上。

周嘉嘉摇了摇头,似乎感到问题有些严重了,或者说感到自己被带进泥沼,心情明显沉重起来,两只手开始不停地交缠着。

这时,撒巴提把一张纸推到了周嘉嘉面前。

纸上有字:NNDC。

周嘉嘉看着纸上的字,皱起了眉头,过了一会,她抬起头问:“这是……”

撒巴提说:“是这样,最近,我局重案组正在办理一个案件,其间发现一个叫NNDC的人和这个案子有些牵连。这组字母显然是个代号,或者是姓名的缩写,想请你看看,能否帮着排查一下。”

周嘉嘉又看了看那组字母,说:“真看不出来,如果是姓名的缩写,像是复姓。但是,这两个字母开头的复姓,班里没有。我经常参加年级交流会,据我所知,全校也没有。”显然,在周嘉嘉这里,不仅左一帆早恋的问题得不到解答,这个NNDC就更无从知晓了。撒巴提决定见见成笑笑。

临走时,撒巴提交代周嘉嘉:“为了不影响左一帆的学习,也为了避免造成不良影响,我们之间的谈话到此为止。”

“明白,我保证。”周嘉嘉信誓旦旦地说。

6

当下,升学率是和班主任的奖金直接挂钩的,因此,作为班主任,班里的每一个学生的情况都连着自己的神经。关于左一帆早恋的问题,连班主任都说不出真假来,这让撒巴提很沮丧,也很焦急,为此,如何打开成笑笑的话匣子,就显得极为关键了。

为了不影响上课,撒巴提要求周嘉嘉安排成笑笑在自习课期间和他们见面。趁着这个机会,两人紧急协商了谈话方案。刘当为撒巴提提供了重要参数。

刘当认为,从表面看,成笑笑和左一帆是闺密关系,其实,两人是竞争关系。而在这个链条上,成笑笑更为活跃,其嫉妒心和焦虑程度要远远大于左一帆。这应该是一个谈话的突破口。

自习课开始后,成笑笑就来了。

成笑笑很漂亮,眼睛里也很干净,是那种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女孩。

见到撒巴提和刘当后,她先是鞠了一躬,然后笔直地站在那里。撒巴提几次示意她坐,她也不愿意坐。刘当见状,亲自将一把凳子送了过去,并亲切地说:“您请坐。”“谢谢。”成笑笑说,这才坐下。

撒巴提笑了笑说:“你的名字多好,成笑笑,可惜,到现在为止,还没看到你的笑容啊。”

成笑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情绪放松下来。

见成笑笑放松多了,撒巴提便开始夸奖她,说她成绩多么多么好,未来多么多么光明。

“嘻嘻,你们怎么知道的?你们怎么知道的呀?”成笑笑有点开心,连连地问,人显得更为放松了。

刘当说:“人才库。”

成笑笑的眼睛立刻睁得大大的,显然,刘当的话让她感到非常好奇。

撒巴提马上说:“是的,教育系统的人才库。”

成笑笑捂着嘴,抑制着自己的笑说:“真的呀!能加分吗?嘻嘻……”

成笑笑这会真的是很开心地笑了,笑时放开了捂着嘴巴的手,那一口牙玉一般的洁净。

撒巴提说:“肯定的。”

“你们找我是谈这个事的吗?”成笑笑笑着问,又说,“我昨天还跟我闺密抱怨哪,你看,我们班有两个同学都是少数民族,本来和我们是有十几分差距的,明年高考后,他们的优势一下子就出来了,加十几分啊!要命!这下好了,嘻嘻……”

这时,撒巴提说:“你的闺密叫左一帆?”

“呀!”成笑笑小声地叫了一声,“嘻嘻,你们怎么知道。”

刘当马上说:“知道……”

可是,他还没说完,撒巴提就打断说:“她也进了人才库。”

“是吗?”成笑笑说,脸上掠过一阵不自然的表情,“嗯!她学习也很好的。”她说,声音显然没有先前欢快和兴奋了。

撒巴提见火候到了,说:“这一次,有一个保送的机会,我们想了解一下她。”

成笑笑马上问:“你们是招生办的,还是……”

撒巴提马上模糊说:“你能跟我们谈谈左一帆吗?”

成笑笑说:“哦!谈什么呢?这个保送名单来自人才库吗?”

撒巴提点了点头。

成笑笑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你们找我谈左一帆,是保送她,还是保送我,还是……我俩?嘻嘻……”

刘当说:“看了一下你和左一帆的成绩,不相上下,但是,这次保送的是艺术类,左一帆的身高和爱好占了优势。”

成笑笑尴尬地搓着手,脸上的笑极为难看,然后突然就没有了。

撒巴提说:“能谈谈她吗?”

成笑笑的思想明显走神了,似乎没有听到撒巴提的话。这时,刘当说:“既然进了人才库,都是有希望的,先后而已。”

听刘当这么说,成笑笑的眼睛立刻亮了,她看着刘当。刘当一摊手说:“OK!”

“可以谈谈她吗?”撒巴提再次问。

先前成笑笑的眼睛还是灰暗的,这会好像明亮了一些,她转向撒巴提,问:“谈什么哪?”

撒巴提说:“随便。”

成笑笑又迷惘了,看着撒巴提。

刘当马上说:“就谈谈她的个人表现吧,譬如道德、品格。对了,现在在高中阶段,早恋现象很严重,左一帆有吗?”

成笑笑看着撒巴提,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和迷惘。

刘当马上说:“据我们了解,左一帆各方面都是优秀的,这个问题就变得非常关键了。”

成笑笑低下了头,然后说:“可是,我不想出卖朋友。”

撒巴提说:“也不能欺骗组织哦!诚实也属于高考政审范畴!”

成笑笑点了点头。

刘当问:“这么说,左一帆有?”

成笑笑看了刘当一眼说:“是的,我肯定。”

一阵兴奋感像小皮锤在撒巴提心里颠着,让他非常受用,他觉得机会就这样来了。桌子下,他的脚和刘当的脚靠得很近,他情不自禁地抵了抵刘当的脚。

“是谁?本校的吗?你见过吗?”刘当连珠炮似的问。

成笑笑笑了笑说:“她很神秘,也很幸福。我没见过,可是,左一帆每次提到他都很幸福。呵呵,我都有点嫉妒了。”

接着,成笑笑描述左一帆恋人的情况。

一米八左右,有着健美运动员一样的体格,身体又能做到像瑜伽大师那样柔软。十指修长,能使人想到理查德和班得瑞的钢琴琴键。国字脸,剑眉,虽然是单眼皮,但是眼睛很细长,非常迷人。舞跳得非常好。说是某个艺术学校的。

每周都要见面,一定要见。不见会死人的。思念成了悬挂在他们头上的一把利剑,一旦断绝就会落下来。

特别会说话,暖暖的,说话时,眼神像羽毛一样温暖。

是个百分之百的暖男。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谁也无法代替。

特别会理解人,特别宽容,所有的季节,所有的天气,无论好坏,在他的心里都是美好的,都是可以游牧的。

……

成笑笑谈到左一帆的恋人,像是换了一个人,滔滔不绝。撒巴提只好打断她,说:“他们经常见面吗?”

“是的。”

“一般会是在哪里?”

成笑笑脸红了,说:“这是幽会,她怎么会说得那么详细?”

撒巴提感到有些遗憾,那支笔在他的指间转得飞快。

“回想一下。”刘当不甘心,说。

成笑笑极力地想着,说:“只说过一次,说是在什么酒吧,对了,叫飞来酒吧。因为,她说到这两个字时,好高兴,反复做着飞翔的动作。”

“好好好,接着说。”撒巴提激动起来,鼓励说。

成笑笑说:“那天晚上,一帆点了‘心海乱’和‘羽的话’,两人相互看着,也不说话,一直坐到大家都走完。”

“什么叫心海乱,还有羽的话?”撒巴提问。

刘当说:“就是两种鸡尾酒。”

刘当能如此快地解释这个事,让成笑笑刮目相看,她点了点头。

刘当显得很得意。

撒巴提又问:“什么时候?”

成笑笑回忆了一下,说:“2月22日。”

“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刘当问。

成笑笑脸红了红,没说话。

“确切吗?”撒巴提也问。

成笑笑说:“确切,因为那天我肚子疼……”

刘当懂了,忙低下了头。为了打破尴尬,他嘀咕说:“看来左一帆的事很大。”

成笑笑好像再次得到了鼓励,说:“我又想起了一件事。”

听成笑笑这么说,撒巴提做了一个继续的手势,示意成笑笑说。

成笑笑就把左一帆和她的恋人的另一次约会说了出来。让撒巴提高兴的是,这一次,成笑笑说得更为具体,说左一帆经常会在星期六的傍晚去市南的镜湖公园约会。

“这个男生是不是叫这个?”这时,撒巴提把那张写有“NNDC”的纸推到了成笑笑面前。

成笑笑看了看说:“不是。左一帆跟我说过,说他叫N。哦!天哪,也许是这组字母的头一个呢?你们知道他是谁了?是谁?”

见成笑笑的好奇心满满,撒巴提摇了摇头说:“目前我们还不知道,正在找。”

成笑笑显得很失望。

“也就是说,这个N可能是艺校的学生?”刘当问。

成笑笑说:“很可能。”

谈话到这里基本上解决了撒巴提心中的一些问题,成笑笑也算是竭尽全力了,于是,撒巴提让成笑笑先回去了。

在回公安局的路上,撒巴提显得非常疲惫,脸色黄黄的,但是,总结起这个案件来,显得非常兴奋:

1.今天的收获是很大的。左一帆不仅早恋,而且确有恋人。

2.恋人的身份和肖像基本可以确定。

撒巴提说:“回去后,我们就让画师把这个N的模拟画像画出来,然后围绕着全市艺校跟进调查。”

刘当问:“我今天的表现是不是很出色?”

撒巴提说:“不,是黄色。”

刘当说:“队长,你开始失却公正了。”

撒巴提斜眼看着刘当说:“成笑笑进来后,你看你那个眼神,你看你那个行为,搬凳子,送笑脸,还一口一个‘您’。如果让你审女犯人,我保证你俩能串供。”

刘当笑了,说:“失却公正了,失却公正啊!”

7

全省公安系统警察学校大比武进行了一个星期,比赛项目涉及搜寻、拘捕、射击、擒拿等八大项,左国正所带的市警察学校一举拿下了其中五项的冠军,并有两项破全国纪录。

消息传到左国正耳朵里时他毫无兴奋之感,他觉得这都是意料中的事。几年来,在市公安系统,他既是铁面公公,也是唠叨奶奶,下属的几个单位,都被他牢牢抓在手里。许多事情本该下属单位直接安排的,他都事必躬亲,有时亲自设计程序,有时亲自参与实施计划。所以,今天拿到这些奖项,对于他来说,不是多了,而是还不够。

最主要的是,这几天,他的耳边向着东方,时刻听着撒巴提那边的消息。后来,他忍不住了,没等撒巴提来汇报,还是打了撒巴提的电话。

其实,就在左国正打来电话的前几秒,撒巴提正准备向左国正汇报,现在左国正电话打过来了,他正好把了解到的情况向左国正汇报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为局长挖到了这么多有价值的信息,这对于撒巴提来说,是令人兴奋的。因此,他在向左国正汇报时,显得特别开心,就像是破了一件震惊全国的刑事大案一般。

但是,待汇报完后,撒巴提却感觉左国正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的心就沉了下来。

是的,和撒巴提相反,听了撒巴提的汇报,左国正的心情是复杂的、沉重的,甚至是羞怒的。在这件事上,他认为最好的结局就是,左一帆的早恋完全是一种谣传。因为,一个漂亮女孩的身后除了跟着一大堆男孩,还跟着一长串绯闻。今天,如果撒巴提告诉他,关于左一帆早恋的所有传言都是假的,他就完全放下来了,万没想到,事情是向着他事先设定好的最坏的方向发展的。而更令他担忧的是,这个人还不是本校的。如果女儿和校外的男生尤其是和社会上那些身份不明的人混在了一起,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

“很好!”他忽然说,“辛苦了。”

听局长这么说,撒巴提终于舒了一口气。“下一步怎么办?”他问,“请局长指示。”

左国正不急着说话,而是点上一支烟,吸了两口才说:“你先回重案组,最近可能还有些事情要跟踪,让刘当接这个事。”

“是!”撒巴提说。

左国正说:“让刘当先去那个飞来酒吧一趟,看看酒吧里装没装摄像头。如果装了,回看一下当晚的视频,到时候,把截屏给我就可以了。”

撒巴提说:“我想让技术科把这个人的肖像画了,如果酒吧内部没有摄像头,正好可以按图索骥。”

“这样更好。”左国正对此表示了赞赏。

刘当动作很快,待左国正从省公安厅集训中心返回时,他已经把相关情况整理成册了。

翻着刘当送来的侦查情报,左国正紧紧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那天,刘当去了飞来酒吧,幸运的是,飞来酒吧里果然安了摄像头。这是酒吧老板的精明,因为酒吧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经常会出现打架斗殴现象,如碰上纠纷和诉讼等破事,录下这些影像资料,也可以为警方提供佐证。

但是,刘当回看了当晚的视频后,非常迷惑和失望。

当天晚上,左一帆果真去了飞来酒吧,果真点了两杯鸡尾酒。但是,自始至终,她对面的座位上都没有人,直到客人陆续走光。

随后,刘当又拿着技术科的模拟画像问吧台负责人,都说从未见过这个人。有的还调侃说:“嫌疑犯是不是贿赂了画师?从画像上看,此人太完美,天下也找不出几个。”

但是,吧台负责人提供了这样一个信息:这个女孩经常过来,像这种一次点两杯鸡尾酒等人的情况,有三到四次。

左国正喊来了撒巴提,就这个问题做了讨论。

撒巴提看过录像后,心里有过判断:

1.这款爱情是倒追型的,男孩肯定比女孩更优秀。

2.女孩得了单相思,被放了“鸽子”。

3.女孩被玩弄了,男孩从此不再出现。

不管是哪种,对于左国正来说,都是重伤。撒巴提说:“估计是一帆压力太大,自己单独去坐坐。局长也别想得太多。”

左国正说:“老撒,这个时候可不是安慰我的时候。成笑笑说,一帆多次提到那个人,多次去酒吧和公园会面,视频上也分明是有两个人的状态,分明是在等人,原先的日记里,也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怎么敢说是单独去坐坐?”

撒巴提尴尬了,惨笑着,去给左国正拿烟,嘴上说:“别急别急,我和刘当再研究一下资料。”

左国正接过撒巴提的烟说:“让刘当去公园一趟,打听一下,看有没有人在傍晚时看到过他们。”

撒巴提一边给左国正嘴上的烟点上火,一边说:“局长,这样,那个激情杀人案基本上可以收了,我先交给他们。这边,我安排刘当去镜湖公园走访,我来排查艺校。”

左国正吸了一口烟说:“嫌疑犯的资料送检察院了吗?”

撒巴提说:“正在整理,快了。”

左国正说:“好吧。”

8

玄武市在全省地级市中算是最大的了,辖三市两县三区。市区内虽然没有重工业,但是因为有一个闻名全国的药材市场和闻名海内外的小商品批发市场,再加上石英和旅游两大支柱产业,城市发展的势头非常好,城市规模也比较大。

此时,天光还在,江边的小吃一条街就灯火通明了。街道上,那些红红绿绿的吃货,到处撵店幌子,见门头就钻。个别吃货显然是闻香而至,一边往店里走,一边还抽着鼻子。各家店铺除了将音响的音量开到了最大,铲锅和炒菜的声音也格外大。有的店家,存心要闹特殊,故意让厨师吆喝着炒菜,引得许多路人引着颈子,站在那愣愣地看,敏感的,直吸溜嘴,哈喇子拖得老长。

在一家新疆烤羊肉馆里,撒巴提和刘当围着一张桌子,各把着一方,一边龇着牙嗤嗤地撸着羊肉串、甩开膀子喝着啤酒,一边聊着左一帆的事。

撒巴提明白,别听左国正说,刑警队的事多,其实,还是想让自己有空在他女儿的事上多用心,尽管那天没有明确表态,没有指示,但撒巴提心里明白。他对刘当说:“你我,把别的事稍微往一边划划,先把局长交代的事办好再说。”接着,他对N和N所在的地区做了分析。

1.高颜值。

2.年龄可能比左一帆大。

3.才情和学养都在左一帆之上。

4.学艺术的或者是搞艺术研究的。

5.职务:老师、演员、导演、演奏家。

关于地区,撒巴提说:“作为在校生,左一帆的活动范围狭窄,不可能去外地和这个N约会,那么这个N要么是外地人,每星期赶到玄武;要么就是本地人。”

对于撒巴提的分析,刘当大部分给予了认可,但是,就高颜值女孩的异性观,他有自己的看法。

1.这种女孩看似冷傲,其实很自卑,并不把自己当回事。

2.口味重,对痞性十足的男孩具有莫名的依赖感和崇拜感。

所以,不能把N完全定位在高大上的这个标尺上,没准就是个渣男。

刘当的这番言论,让撒巴提很欣赏,吃羊脆骨时,咬得嘎巴响。

得到了鼓舞,刘当很兴奋,他说:“队长,我对NNDC这组字母也做了解码。我们不去分析后面三个字母,单说这个N。可以把这个人的姓氏圈定到这个范围,‘南’‘那’或‘内’。我们走访时,要重点注意这几个姓氏的男生。”

撒巴提愣愣地看着刘当,整个人像是被卡住了。

刘当笑着说:“队长,这是什么造型?如果不是噎着了,就是刮目相看啰。”

撒巴提竖起了大拇指。

刘当说:“你成熟了。”

撒巴提笑了笑。

接下来,两人就未来的走访和调查各自做了分工。

刘当负责对车站、码头和左一帆所在的学校附近的宾馆进行走访,主查星期五、星期六和星期一出入以上地方的类似N的男生。同时,走访镜湖公园,看看有没有人在这些日子目击过N。

撒巴提主要对全市的艺术类学校进行摸排。

9

三个星期后,撒巴提和刘当再次碰头。

刘当显得很沮丧,按照他和撒巴提设定的范围,并没有发现N的踪迹。其中,没有安装摄像头的地方,刘当出示了带去的画像,也没有一个人认出。

“你那边如何?”刘当叹了口气问。

撒巴提说:“包括私营的在内,走访了四家艺术公司,六家舞蹈教学单位,其中,重点摸排了市折子戏团和市舞蹈学校。”

“有眉目吗?”刘当问。

撒巴提说:“有点出乎意料,在走访市舞蹈学校时,其中的一个女生告诉我,看画像,这个N很像莽原文化传媒公司的一个导演。”

“姓什么?”刘当大声地问。

撒巴提说:“这个女生说,只听说人家喊他伦导,至于到底叫什么不清楚。”

“这个女孩和这个伦导是什么关系?”刘当问。

撒巴提说:“很讨厌的关系。”

“什么意思?”

“女孩说,这个伦导演经常在全市各个艺术团队转,打着星探的幌子,见到漂亮的女生就套近乎。大家都很讨厌他。”

刘当一拍手说:“有模有样了。”又说:“靠近了。这个伦导一定是条大鱼,现在正沿着我们的线索游来。千万不要放过。”

撒巴提说:“已经安排人去摸这个导演的底细。近期就会把这个人的具体情况反馈过来。”

“请求支援吧?”刘当激动地说,“赶紧给局长打电话。”

撒巴提摇了摇说:“老左是看结果的人,现在早了。对了,镜湖公园去了吗?”

刘当说:“去了。那个地方,对于左一帆来说,好像是个传说。”

撒巴提懂刘当的意思。

镜湖公园是“大跃进”时代的产物,最初也就是三个连在一起的小水泡。后来,玄武市搞招商引资,一个开发商为了从政府手里套得土地,承诺打造镜湖。前期确实做了一些投资,包括造人工岛,建文化亭,设立沿湖安全护栏,移栽树木等。待开发商卖光了手里的房子,去了苏州,这里立刻成了“遗腹子”。由于无人管理,夏天荒草连天,秋天满眼破败,冬天一片萧条,加上在城市边角,又淹死过无数的狗和猫,还淹死过一个拾荒的老头,平时,这里很少有人来。

刘当来到镜湖公园时,首先去了那个亭子,因为,根据成笑笑提供的信息,左一帆曾经在这个亭子里和N约会。

但是,亭子已经很破败,顶部开始漏光,栏杆上的红漆早就脱落泛白,地面竟然开了一条很大的裂缝。

在这里溜达了三天,刘当终于碰到一个下泥鳅的老人。攀谈中,刘当得知,老人一般是傍晚时下钩,早晨来取,每天如此。于是,刘当便问起老人,有没有看到过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在这个亭子里。老人想了想说:“看到过。”

“什么样子?”

“个子不矮,亮亮堂堂的。”

刘当拿出左一帆的照片,问:“是这个女孩吗?”

老人在裤腰上抹了抹手上的水,眯缝着眼,用力地看了看照片说:“看不清。”

刘当误会了老人的意思,就把照片向老人面前推了推。

老人的目光离开了照片,看着满湖的野芦苇说:“每次来,都想趁着天亮,赶紧把钩子下完,哪有细工夫看女子?”

刘当把左一帆的照片收起来问:“就她一个人吗?”

老人说:“一般来说,我要带两百多只钩子,等到把这些钩子全部下好,要一个多小时。这个时间里,我就看到她一个人。”

“没看到过其他人吗?”刘当问。

“对了对了,”老人邀功似的说,“有一次,公园里好像有一个男人,不过,离这个女孩很远,在那边的土磴子上坐着。”

“那男的多大年龄?”

“看不清楚。”

“那女孩和那男的走到一起过吗?”

“没看见。手里活忙不过来,哪有时间观察这个事。我走后,他们是不是走到一起了,就不知道了。看那个样子,女孩是等人的。事先不约好,哪个女孩这么大胆,敢往这跑?”

“你看到过几次?”

“这大半年,至少有五次朝上。”

“最近一次是哪天还记得吗?”

“二月二。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呢,因为,我家孙子剃毛头,呵呵……”

这就是刘当和那个老人对话的主要部分。

听刘当叙述完后,撒巴提问:“在那里没看到摄像头吗?”

刘当说:“那鬼地方哪有那东西?我还特意找了几圈,没看见。”

撒巴提不吭声了,过了一会,他说:“明天,我俩再去一次。”

10

第二天上午,撒巴提和刘当参加完早学习,开着车子去了镜湖公园。

镜湖公园里没有好路,撒巴提把车子停在路边后,就跟在刘当后面向公园深处走。

他们直接来到那个亭子里。

撒巴提至少有一年多没往这边来了,站在亭子前,撒巴提发现,镜湖公园远比他想象中更为杂乱。四周的树上,到处都是鸟巢,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野鸟,在树间穿行着,见有人来,互相提醒着,发出一阵阵嘶哑的难听的声音。

湖水倒是非常清澈,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先前,那三个水泊已经被开发商打通,成了个大湖,现在一眼看去,很有浩瀚和缥缈的感觉。

撒巴提用脚蹭出一块石头,然后捡起来,掷向湖面。

从石头落水的声音和水花呈现的状态,撒巴提感到湖水非常深。

来前,撒巴提向刘当说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在公园里寻找一下,看能否找到摄像头。

很遗憾,两人在公园里转了一个多小时,对仅有的零散的建筑物做了勘查,都没发现摄像头。

一个小时跑下来,两人都累得够呛,撒巴提在草里走得很深,很远,裤子上留下许多草籽和花浆。看着满目的野草,撒巴提非常失望。

就在这时,刘当向湖的西北角看去。七八百米远的地方就是一条公路,公路边上盖了许多房子。

撒巴提说:“太好了。”

刘当不解,看着撒巴提。

撒巴提一挥手说:“上车。”

半个小时后,撒巴提和刘当把车子停在了一排房子前。

这排房子显然都是休闲场所,到处都挂着幌子,那些店铺的名字起得一家比一家暧昧,装修也一家比一家别致。因为有住宿,房子前面的大广场上停着各种各样的小车。

虽然在玄武工作,刘当却没有来过这里,此时,他显得很兴奋,但是,撒巴提却一脸的严肃,开始在房角和屋檐下转悠起来。

待转到一个叫弄墨的茶吧前,撒巴提停了下来。

这个茶吧离湖边似乎更近,右侧有一个大点的停车场,显然是为了监看停车情况,他们在屋角竖起了一个高高的杆子,杆子上架着一个摄像头。

撒巴提目测了一下,这个摄像头角度正好对着镜湖公园。

这会,刘当终于懂了撒巴提,他向撒巴提竖了一下大拇指。

撒巴提说:“找他们老板。”

很快,撒巴提和刘当就和弄墨茶吧的老板接触上了。听说面前的两位是警察,尤其是撒巴提,没有一丝笑容,左脸颊还有一块刀疤,老板倒茶时,手抖个不停。

这种状况足以说明,老板心里有事,这会,面对撒巴提和刘当,就等于两面镜子放在他面前,照得他心慌。

撒巴提看出来了,但是,他想的是摄像头的事,就说:“这次来主要还是访问一下安全防护问题。”

老板并没有因为撒巴提这句话而放松警惕,诡异地笑着,说:“领导吩咐,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说,费用不成问题。”

撒巴提挥了一下手,表明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然后表明自己想查看一下屋角摄像头录像。

老板这才放松下来,并马上喊来一个厨子,也就是摄像头录像的兼职管理者。

因为要倒查一到两个月的数据,撒巴提要求把硬盘带回警局,老板同意了。

当晚,撒巴提和刘当坐在视频科轮换看摄像头拍的录像,到了深夜两点,撒巴提把已经在视频科沙发上熟睡的刘当喊起来了。

刘当像是被叉子挑起来一样,一下子就跳到了撒巴提身后。

在2月16日星期天下午5点23分的视频记录上,撒巴提和刘当看到,远处的亭子里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身影,虽然很远,但是,还是可以看出那女孩正是左一帆。

撒巴提非常兴奋,他一边揉着有点红肿的眼睛,一边点上一支烟,说:“有了,有了,等着吧。”

刘当懂撒巴提的意思,他拖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视频。

但是,一直盯了一个半小时,那亭子里只有左一帆一个人。不一会,夜色和雾气都上来了,左一帆的身影便渐渐地模糊消失了。

撒巴提不死心,又往后看,接着,在2月22日和3月6日,都看到了左一帆在亭子里徘徊的身影,但是,那个N一直没出现。

“怎么回事?”撒巴提问。

刘当说:“只有一个可能。这个家伙非常狡猾,每次都在夜幕降临时才出现在左一帆面前,而这个时候,我们是看不清的。”

撒巴提说:“如果真是这样,这个N就很危险了。”

刘当点了点头,问:“队长,这个事要不要跟局长说。”

撒巴提挥手制止说:“老左要是看到这段录像,会彻夜难眠的,再等等。”

11

又苦熬了几个通宵,撒巴提和刘当把前几个月的视频也分段看完了。在这三个月内,左一帆在那个亭子里出现了七次,都是下午5点多钟到,然后一直待到夜幕降临,其间均未发现N的身影。

失望、焦虑像水一样漫上了撒巴提的全身,而最令撒巴提感到压力的是,这些日子,在局里和左国正见面时,左国正虽不提这个事,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撒巴提想汇报一下进度以减缓一下自己不安的内心,但是,以目前的结果看,左国正不仅会不领情,还会因为女儿经常只身去那个亭子而充满焦虑,转而对自己更有看法。一时间,撒巴提感到浑身上下都被拧满了螺栓,紧得心慌。

那天,撒巴提在纸上反复推演这件事,写出许多种可能:

1.N可能是个狡猾的猎手,一定要等到天黑再出现。

2.N可能是外地人,每次赶到镜湖公园来时,天已经黑了。

3.左一帆喜欢在那里思考高难度的题目,并常常有灵感。

4.镜湖公园改造后,已经有多起溺水事件,死亡者既有老人、孩子,也有年轻人,N可能是其中之一,而这个溺亡者曾经就是左一帆的恋爱对象。

……

对于以上种种可能,撒巴提做了多轮的推演和排除,纸上面出现了各种充满信息的符号。但是,反复推演,撒巴提只觉得头昏脑涨,一片混乱,最后,他把一茶杯水一饮而尽,然后把茶杯狠狠地砸在垃圾篓里。

外面下雨了,令人不解的是,春天的雨竟然下得这么大,下得窗外都起雾了。

这时,刘当从楼上走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垃圾篓里的茶杯说:“这雨多好,泻火!”

撒巴提的头发很乱,看上去好像是被打劫了的河神,听刘当这么说,他捂着脑门说:“是啊,把所有的可能都冲得稀碎,完全乱了。”

这时,刘当用一次性杯子为撒巴提倒来一杯水,说:“队长,恕我直言,这件事,本来就是小题大做。尽管如此,我们也尽力了,放放吧,我按照你的指示,和周老师联系好几次了,左一帆一切正常,天下太平。还有,这几天,我和左局碰到过几次,也没问这个事。”

撒巴提连连冷笑了好几声,然后说:“是啊!他和你见面没说什么;和我见面时,满眼里都是话,我懂。”

刘当一仰头,做了个十分夸张的动作说:“我去,局里要办诗社了,可以用眼神说话,真浪漫。”

就在这时,撒巴提的手机响了。“有好消息!”刘当在旁边喊。撒巴提挥了一下手,示意刘当声音小些。

接完手机后,撒巴提脸上的表情明显放松了,说:“好!这个消息,镇定解痛,穿肠子贯气,出发。”

刚才的电话是井口区派出所打来的,前些日子,按照撒巴提的要求,井口派出所对那个和N相似度最高的导演做了调查,目前,此人的信息已经比较齐全,姓那,沈阳人,叫那伦。

在车上,刘当一边开车,一边不停地拍打方向盘,嘴里兴奋地喊:“那就是他了。N正是‘那’字拼音第一个字母的缩写,还有长相、气质、年龄、身高、学历……”

在刘当兴奋地手舞足蹈时,撒巴提一直没说话,他在想,便宜没好货,这世界上,凡是轻易得手的,未必是好东西。“如果是英文呢?”他脱口而出。

刘当说:“呵呵,队长也懂英文了,如果左一帆偏好用拼音编码呢。其实,一加一等于几的这个问题,有时用简单思维判断可能会更容易接近答案,队长你没觉得许多事,都因为人为地复杂化,要走很多弯路吗?”

撒巴提没有搭话,他认为刘当说得有道理。

因为是市局来人,井口派出所非常重视,廖所长带着三个片警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待迎上了撒巴提和刘当,几人在会议室聊了起来。

廖所长介绍了侦查经过。莽原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主业是广告策划和制作,但是,随着近年来反腐力度加大,政府广告难做,公司拓展了新业务,就是和土豆网、爱艺网以及上海的大汀网站合作拍摄和发布影视短片。那伦就是该文化传媒公司影视部的导演。

从外围调查来看,此人在公安系统虽然没有不良记录和前科,但是在社会上或者说在圈内,口碑不好,属于地道的花花公子。由于长得帅,口才好,加上能歌善舞,身边总是少不了漂亮女生。女友基本上一月一换。在圈里,这叫换衬衫,但是,那伦自己有说辞,叫普遍考察,为公司选秀、栽花。

“你们接触过这个人吗?”撒巴提问。

廖所长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照片来,那上面全是那伦参加活动的照片。真的很帅,很像韩国歌手、演员和模特以及音乐制作人郑智薰。“撒队长可想和这个人接触一下?”廖所长问。

撒巴提用手在自己那个毛茬茬的下巴上拧了一下说:“在这个人身上,我还想多做些功课。”

接下来,撒巴提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他想派人对那伦进行跟踪,重点跟踪时段为星期五、星期六和星期天。

廖所长做了表态,因为人在他的辖区,他愿意出警力配合。

在刘当带着井口的两个片警分时段对那伦进行跟踪时,撒巴提又约见了成笑笑。

撒巴提认为,在左一帆这件事上成笑笑是一座富矿。就两人关系而言,成笑笑显然要比左一帆更有心计,对外,她很好地利用了闺密这个关系,让人看出来,她是多么乐于助人;对内,不管左一帆是怎么想的,她却把左一帆当成了具有威胁性的对手。

这种心态,一旦具有攻击左一帆的条件时,会显得更为扭曲和活跃。

为此,撒巴提想利用成笑笑的这种心态,在成笑笑那里挖掘和印证一些东西。

再见撒巴提,成笑笑显然比上次放开了很多。

撒巴提问的第一个问题是:“左一帆可有崇拜偶像?”

成笑笑说:“一帆可潮啦!什么时髦赶什么。要说崇拜者,那可就多了。”

“喜欢韩星吗?”

“喜欢喜欢,连过气的韩庚她都喜欢得要死,嘻嘻……”

“郑智薰。”

“啊!你也知道郑智薰啊!她老喜欢啦。”

撒巴提非常满意。他问:“你们课外活动时间多吗?我是说学校安排的。”

“哪有——”成笑笑拖着很长的声音说,“我们的活动场地基本上就是32K。哦!你可懂?”

撒巴提说:“也就是说,除了让你们看书做作业,很少有活动安排。”

“我想想,我想想。”这时,成笑笑主动说,“有的,去年春天,五四青年节学校组织学习尖子到北大观光,我们出去过一次。一帆也去了。”

撒巴提发现成笑笑主动提到了左一帆,他便“上手”说:“在北京,左一帆都见了什么人?”

成笑笑:“那次很不开心哦!我们三人一组,结果我们组出事了。5月5号下午,我们刚从公主坟地铁站出来,一帆就提出去看一下她的同学,结果,我们等了好久才等到她回来。等她到了已经快到6点了。”

“她去了哪里?”

成笑笑笑了,最后说:“她当天晚上失眠了,她说她去见了他。她说到他时,脸上一直红着。”

“在什么地方。”

“鸟巢。”

撒巴提核对着:“2013年5月5日、北京、鸟巢、15点到18点之间。很好,对了,你上次为什么不说。”

成笑笑有点调皮地说:“一直在等你们来呀。”

撒巴提也笑了:“谢谢你,请回吧。”

成笑笑向撒巴提鞠了一躬就走了,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撒巴提以为成笑笑想到了什么,正要问,成笑笑转过头来,笑着说:“现在,我已经知道你们是谁了。”

撒巴提问:“说说看。”

“Secret police。”

成笑笑说完,轻轻地掩上门,走了。

撒巴提见成笑笑走了,立刻喊来了周老师。他交代说:“成笑笑可能已经猜到了我们的身份,请你马上找她谈话,对外千万不能泄露我们调查左一帆的事,尤其是不能让左一帆知道。”

12

一个星期后,还是在井口派出所,刘当向撒巴提汇报了跟踪那伦的情况。

效果不是太好,在原先划定好的时间段,跟踪人员都没有发现那伦去过镜湖公园,也没有发现和左一帆接触,连左一帆所在的那个学校,那伦都没有去过。

“和别人有接触吗?”撒巴提问。

刘当笑了笑说:“名不虚传,几乎一天一个,清一色美女,最长的能在茶座待一天,最短的半个小时就散。”

撒巴提很失望。

对于这次跟踪,撒巴提是充满期待的。综合相关信息,他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确定这个那伦就是那个N。只要坚持跟踪,只要那伦和左一帆见面,哪怕是接近,事情就算了结了。但是,从刘当反映的这个情况看,那伦好像和左一帆一点关系都没有。

见撒巴提叹息,不停地扳手指,刘当说:“见过这个人后,发现他确实不是等闲之辈,是不是身后有眼,觉察到了什么?”

“左一帆那边怎么样?”撒巴提问。

刘当说:“这期间,我跟周老师通了好几次电话,我要求她注意观察左一帆的情况,尤其是周五、周六和周日,最好设法控制一下,限制一下外出。周老师说,他们对学生不能搞这些,也没有这个权力。”

撒巴提觉得刘当的要求简直就是自作聪明,他说:“别说学校没有权力限制学生的自由,就是有这个权力,目前,唯有左一帆的自由不可限制。”

刘当说:“我懂了。”

这时,廖所长说:“撒队,要不接触一下?”

刘当忙说:“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了。”

撒巴提却说:“现在不是怕蛇受惊,而是怕蛇不出洞。”

于是,廖所长打通了那伦的手机。

显然那伦正在指导排练,舞台上传来一阵阵踢踢踏踏的声音。接到廖所长电话后,他显得很不耐烦:“请问有事吗?”这是他在得知廖所长的身份后问出的话。

廖所长说:“现在有时间吗?有一件事想请你协助调查一下。”

“是说我吗?”那伦在那边问,“我正在排练。下午吧……OK!”

这时撒巴提做了个手势,廖所长把手机给了撒巴提。撒巴提说:“三十分钟内赶到井口派出所。”说着,先按了手机,接着把手机给了廖所长。

廖所长一边给撒巴提加水,一边笑着说:“不愧是左局的干将,那叫个霸气。”

不到二十分钟,那伦来了。

和那伦见面,是撒巴提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只是等机会而已,为此,之前他还做过许多工作,比如在网上检索了一下那个叫郑智薰的韩国演员,所以今天见到那伦,撒巴提心里的反差很大。

和郑智薰想比,那伦缺少了几分俊秀和清纯,更少了许多阳光。脸色也很不好看,一副酒色之徒的气象,手指细长而冰凉,握手时,撒巴提感觉自己握了一条小蛇,肩胛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见面后,那伦掏出一包软中华,分别给了撒巴提和刘当一根,然后自己并不抽,而是把半盒烟又装了起来。

见那伦没抽,撒巴提也把烟放在一边,然后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说:“时间有限,我们直奔主题。”

“谢谢!”那伦微笑着说,“我真的很忙。”那伦笑时,竟然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这时,撒巴提耷拉着眼皮问:“你认识左一帆吗?”

那伦淡定地说:“认识。”

“谈谈你们。”撒巴提说。

那伦又笑了笑说:“她读大学了吧?那是两年前的事了。”

刘当说:“不,在读高中。”

那伦看了一眼刘当,说:“哦!记不清楚了。公司要找平面模特,经人介绍我就找到她了。谈了几次,谈不拢。很冷傲,目光中有一种无法控制的力量。不过真的很漂亮,看一眼就完全被征服的感觉。身体、眼神,一切的一切都和她的年龄很不相配。你们相信上帝吗?她应该是上帝做的手术。对了,像王菲,但是又要比王菲漂亮十倍。我这种表达是自相矛盾的,但是,我觉得所有的形容词在这个女孩身上都支离破碎了。”

那伦的口才和文采立刻引起了刘当的反感或者说嫉妒,他问:“后来你们有过接触吗?”

撒巴提看了刘当一眼,因为,今天他是主谈,这些话不应该由刘当发问,好在刘当问的和自己所想的一样,为此,他就看着那伦的眼睛,等着他说话。

那伦又笑了笑说:“后来,当然……我不甘心,又去找她几次,但是,你要知道,她还在校,她要是不愿意出来,我是不能硬闯学校大门的。”

这样的一问一答是没有意义的。撒巴提感觉到这一点,于是,他把几个关键性的日子说了出来。这些日子有左一帆日记中提到的,有成笑笑提到的,有在弄墨茶吧视频里截取的。那就是2013年7月2日,2013年8月10日,2014年2月22日,2014年3月3日等。

这些日子,左一帆要么在酒店等人,要么在镜湖公园的那个亭子里等人。

因为时间很久了,那伦无法将所有的日子都回忆起来,但是,对于最近几年的几个关键性的日子,他都说了出来,包括白天在干什么,晚上在干什么,有哪些证人等。“来,记一下他们的电话吧。”那伦说,在手机上翻着,然后把这些证人的电话一一都调了出来。“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吗?”见刘当把电话号码都抄了过去,他问。

撒巴提微笑着说:“就这些了,谢谢!麻烦了。”

“没关系。”那伦笑着说,显得非常诚恳,“其实,我蛮崇拜警察的。喜欢柯南道尔、希区柯克,也喜欢日本的推理小说。目前,我正在看江户川乱步的作品。下一步,我特别想在这种题材上有所作为。想为公司拍个‘网大’系列,专门写你们公安干警。看,队长今天这个形象就非常酷。迷你款,让视觉全倾倒,很享受,很好!”

撒巴提说:“你感觉好就行,以后,我们一定会有合作的。”

那伦立刻做了个OK的手势。

那伦走后,撒巴提和廖所长碰了面。

“感觉怎么样?”廖所长问。

撒巴提说:“让人一点都不放心。”

“打算再跟踪吗?”

撒巴提摇了摇头。接着,他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并希望廖所长支援警力,逐一走访那伦的证人。

“这个没有问题。”廖所长说,“如果需要,我也可以参加。”

撒巴提摇了摇手,表示了拒绝,他接着说:“告诉他们每一个人,作伪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13

调查结果,那伦所说的均得到了证实。也就是说,有关左一帆的几个重要的时间段,那伦都有不在场证明。

这个消息对于撒巴提来说是毁灭性的,这也意味着撒巴提和刘当在这件事上所做的功课,所付出的辛苦,都归为零,此事又回到了原点。

一下午,撒巴提坐在警务室内,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弄得警务室跟放毒气一样。这期间,刘当是出去咳,进来咳,一肚子抱怨,但是,见撒巴提脸拖得跟扫把一样,又心疼他的徒劳和苦恼,就不吭声了。

撒巴提直到抽得舌头发麻了,这才停下来。刘当把握好这个时机,坐到了撒巴提的跟前。

撒巴提看着刘当突然笑了,然后不停地摇头。

刘当却从撒巴提的笑中体会到一种苦楚和无奈,他安慰说:“队长,蛮好的。对于真相来说,这个结果也是一种贡献嘛!因为,它毕竟帮助我们排除掉了一个人。”

撒巴提又摸出一根烟来,或许是实在抽不动了,就把那支烟拿在手指间来回转着,然后苦笑着说:“你这样说,大小也算是一粒止疼片。”

刘当笑了,然后问:“下一步怎么办呢?向老左汇报吧?”

撒巴提没有反对,但是也没有说话。

刘当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说,左局怎么知道我们做了这么多努力呢。”

这时,撒巴提叹了口气说:“我还是不死心。”

“你是说那伦,还是……”

撒巴提不回答刘当的话,只顾在自己的手机上拨着。拨了一会,那边有反应了,撒巴提把手机按在耳朵上,笑着说:“晚上见一面吧。”

那边显然很干脆,撒巴提很快就把手机挂了。

晚上6点20左右,撒巴提和那伦在江下鱼馆见面了。

四五月在江下一带,有一种鱼叫江鸡子,又叫水乳猪。这种鱼唯有江下段有,肥、鲜、嫩、大。抓到后,如果倒提着,嘴巴里会有乳汁滴落。所以,每到这个季节,江下段都会出现许多临时帐篷。那些帐篷花花绿绿的,像是谁在江边栽满了花。其间,许多渔民都会到这里赶生意,他们先去捕鱼,待打上来的鱼装满了篓子,就把船一一停在江边,右手提着刚捕的鱼,左手拿着秤,挨个店门问。食客现场买鱼,店家现场杀。

鱼很贵,一百五十元一斤。

那伦要了一条三斤半的,任由店家去宰杀烧煮了。

鱼馆是那伦选的。听说一条鱼要几百元,加上烟酒,可能要往千字头上去,撒巴提有些过意不去,说:“今天的单我买了。”

那伦笑着说:“可以。”说着,将两条烟放在了撒巴提身边。

撒巴提看了一眼,见是软中华,只是推托了一下,就收下了。

“耽误你时间了。”撒巴提抱着手里的烟,看着那伦,眯着眼,满带笑意地说。

那伦说:“队长请我,我受宠若惊啊!呵呵……”

在那伦为自己沏茶时,撒巴提说:“老弟,先道个歉。前些日子,不是太礼貌。”

那伦笑了:“例行公事,职业习惯,我理解。还感谢你给我一个体验生活的机会呢。”

两人都笑了。

扯了一会,鱼上来了,江边的灯火也上来了。顿时浓郁的色香味儿充满了小屋。

那伦远比撒巴提想象得要粗犷,他一次点了两瓶酒。酒上来后,完全不顾撒巴提的劝说,伸手拿起碗,咔咔咔,将两个酒瓶嘴子都敲开了,然后和撒巴提一人一瓶,面对面对吹起来。

当各自的酒瓶里的酒下去一半,两人嘴上都不利索了。

“哥,你们跟踪了我,呵呵,够狠!”那伦笑着说。

撒巴提表示歉意地摇了摇手。

“哥,你们调查了我,够狠!”

撒巴提又摇了摇手。

“哥,你们还拍了我的照片,够狠,哈哈……”

“来!”撒巴提说,两人拿起酒瓶子,互相碰了一下,那伦的瓶子好像开裂了,有一条明亮的线,顺着瓶子飞快地跑了起来,等跑不动了,就在瓶颈那站住了。

撒巴提抹去嘴上的酒水,和那伦说起了知心话,也解释了为什么要跟踪和调查那伦。

那伦听完后,笑着说:“哥,恕我直言,当初和这个女孩见第一面后,就觉得她长大后,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花痴。所以,我觉得哥,你们的这个献媚工程,可能是徒劳的。还有,我觉得哥,这个N未必还在,不不不,未必存在。我觉得是这个女孩自娱自乐的产物。哈哈哈……女孩也会有幻想嘛。要想找到这个人,怎么办?哥,那就得进入这个女孩的梦幻世界。在那里,你们或许能和这个N直接碰面。呵呵,这事太花哨了……”

撒巴提笑了笑,端起酒瓶喝了一口,他觉得搞艺术的人真不靠谱,怎么能想出这个答案来。他说:“老弟,有件事,你还要帮忙。”

“哥,你说。”

撒巴提拿出技术科为N做的模拟画像说:“我们综合分析了一下,这个N可能就在你们艺术圈里。你老弟见多识广,视角大,场子也多,又在业内,工作之间,休闲之余,为我们带着找找这个人。一旦有线索,立刻跟我联系。”

那伦拿起那张画像看着,然后笑着问:“哥,也就是说,你们要我做眼线?”

撒巴提说:“我们叫公安协查员。”

那伦笑着说:“其实,我喜欢‘眼线’这个词,神秘,呵呵……”说着,他站起来,摇晃着去找洗手间去了。

待两人要走时,那伦说:“谢谢哥的盛情款待,账走完了。”

14

江下鱼馆分别后,撒巴提和那伦联系得比较频繁。有时,撒巴提打那伦的手机,有时那伦打撒巴提手机。

那伦告诉撒巴提,他已在全城下了他的网和钩子,就等猎物出现。他还说,他把身边的女孩都动员起来了,那些女孩看过N的画像后都十分兴奋,纷纷要求加入“狩猎”队。

那伦也安慰了撒巴提,他为撒巴提做了分析:目前,学生正处在集体冲刺阶段,左一帆没有时间去想那个N,也没有多少机会溜出来。相对而言,那个N自然也不会出来的。

“知道你压力大。”那伦说,“不过,这个阶段你就放心睡大觉吧。我保证N不会到那个亭子去,也不会去什么酒吧。”

那伦的这番话对撒巴提来说很安慰。他也真的安心地过了几天,但是,镜湖公园没有休息,那个亭子也没有休息,许多事件都在路上走着,一直走着。

这个下午,天气非常好,人们仰头时可以看见醉心的蓝天。镜湖公园的水倒映着蓝天,显得更大,更深,更圆。

下午5点10分的样子,左一帆出现了。她背着书包,穿着咖啡红风衣,加上个子高挑,走路头略向前倾,看上去特别显眼。

她先是沿着湖边走了一会,然后走进亭子。亭子里,她放下书包,简单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不远处的树木发呆。

此时,群鸟正在归巢,它们一群一群地飞来,傍晚的天空被它们的翅膀划得斑驳陆离。

在那个亭子里,以那个姿态,左一帆一直待到湖面上起了雾气,然后是暮色四合,轻纱一般从天而降。

就在这时——6点10分的样子,从一簇芦苇荡里走出一个男子来。个子很高,穿灰色风衣,扎黑点白底围巾,带黑色口罩,双手深深地插在衣兜里。男子出了芦苇荡后,并没有犹豫,而是径直向亭子走来。

男子走得很慢,可能正是因为这点,男子快走到离亭子十几米远时,才引起左一帆的注意。

但是,左一帆没有动,也没有显出很害怕的样子。她只是默然地冷静地看着这个男子,看着他的口罩。其间,她还走出亭子,向男子走近了几步。

这样,那男子便和左一帆面对面地站着,足有三分钟之久。

不久,男子迈动脚步,再次向左一帆走来。走得离左一帆很近时,他开始和左一帆说着什么。最后,他上前一步,拥住了左一帆,然后转身向芦苇荡的方向走去。此时,左一帆的书包还在亭子里,那男子并没有提醒左一帆。

走了几步,左一帆忽然停了下来,然后执着地看着男子的眼睛。那男子劝说着什么,但是,左一帆却用身体让开那男子的手,向后退了几步,确切地说,向亭子的方向退了几步。

那男子忙上前一步,扯住了左一帆的胳膊。左一帆的身体在男子的拉扯下开始变形,最后,两人扭打起来。

突然,那男子发现了什么,转身跑开了。这时,从湖的另一侧,两个男人飞快地跑来。跑在前面的男人边跑边喊:“站住,站住!”

这两个男人正是撒巴提和刘当,他们跳过一个沟坎,抄近路逼近风衣男,撒巴提还掏出了枪,很难听地骂了一句,接着向天空连连鸣枪。

就在撒巴提的枪声散去后,风衣男已经消失在浓郁的暮色之中,而当撒巴提和刘当返回亭子时,左一帆也不见了。

刘当说:“队长,快!可能上公路了。”说着,就要往前跑。撒巴提说:“要是原路回去了倒好,先四处找找。”

两人便四处寻找起来。这时,天光完全消弭,远处的灯光散发到这里,已经显得微弱了。四处显得沉重封闭起来。两人只好打开各自手机上的电筒,弯着腰,在湖边那些茂密的草丛寻找起来。

找了三十多分钟也未见人影,刘当显得很沮丧,抹着脑门上的汗,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撒巴提倒是放心了,他说:“走吧。”

15

一个小时后,撒巴提和刘当来到了玄武一中。他们喊来周老师,简单做了一些交流,然后便在办公室坐了下来。

不一会,有人敲门了。“请进。”撒巴提说,顺手把香烟灭了。这时,门被推开了,周老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左一帆。

在自己家,左一帆见过撒巴提和刘当,这会见是二人,她显得很意外。

“你们聊。”周老师说,又对左一帆说,“别怕,我在隔壁办公室等你。”

左一帆没有说话,目送着周老师一步一步地走出办公室。

“一帆,还认识叔叔吗?”这时,撒巴提说。

“叔叔好。”左一帆说,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撒巴提发现,和上次见面相比,左一帆黑了不少。

这时,刘当让左一帆坐了下来,撒巴提说:“一帆,跟叔说实话,那个人是谁?”

左一帆显然还未从惊吓中缓过来,人显得有些木讷,眼神也有些凝滞,半天才说:“……不认识呀。”

撒巴提说:“不认识。见面后,你们说那么多话,还说不认识。”

左一帆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她懊恼地充满愤懑地说:“他说他是……”

“N,NNDC是吗?”刘当问。

听刘当这么说,左一帆十分意外,直直地看着刘当,眼神渐渐由意外变成了惊恐。突然,她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哭着跑出了门外。

这时,周老师跑了进来,连声问:“发生了什么事?一帆?”

撒巴提说:“跑了,就说了两句话……”

周老师忙追了出去。

从一中出来,撒巴提立刻和左国正取得了联系。

此时,局里的案情通报会刚散,听撒巴提说那个N出现了,他为之一振,立刻让两人到他办公室来。

到办公室后,撒巴提把最近一阶段的侦查情况做了详细汇报,重点汇报了今晚的情况。

原来,自从上次在弄墨茶吧无意中发现那组摄像头可以观察到镜湖公园的那个亭子后,撒巴提就做了部署,要求店主要时刻注意那个亭子里的情况,尤其是星期五、星期六和星期天的傍晚时分。一旦发现情况,在第一时间打自己的手机。

今天下午,当左一帆一出现在湖边,店主就打了撒巴提的手机。此时,撒巴提正在玄武东城水库的一个凶杀现场勘查,接到电话,他和同事简单交代了一下后,带着刘当就赶了过来。

左国正非常高兴,他拍了一下撒巴提的肩膀,又拍了一下刘当的肩膀。

他高兴的是,撒巴提和刘当不仅帮他找到了这个N,而且从N对左一帆的行为上可以判定,他不是个好人。有了这个定性,下一步就好办了。

“局长,很惭愧,我们没能亲自将他交到你手上。”这时,撒巴提满脸惭愧地说。

左国正说:“早,早不过十五;晚,晚不过十五。早晚就几个小时。”

接下来,左国正做了部署。

16

由于属于长三角经济区,玄武车站的客流量非常大。整个售票大厅四路一个方阵,排出了六七个方阵。买到票后,等待安检进站的旅客,从售票大厅蜿蜒了几十米,一直排到检票口。

大厅内,安检进来的旅客,又在电梯口堵成了一团。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留着山羊胡的老头,背着帆布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来到电梯口。好在挤成一团的人,见是一个老者,自动让出一条道来。可是,这老者到了电梯前,试了几次,就是不敢上电梯。这时,站在老者身后的两个姑娘,一个帮老头拎包,一个搀扶着老头上了电梯。

从一楼到二楼候车大厅,电梯非常高,非常陡峭。待到了二楼,老头吓得两腿一个劲地哆嗦。旁边帮着拿包的姑娘,便一个劲地劝慰着。

就在那个搀着老头的姑娘刚撒手的时候,撒巴提快步走了过来。走到老头身后,撒巴提突然一个锁喉,将老人重重地掼在地上。

众人见状大惊失色,那两个姑娘则大声尖叫起来。

那老头竟然在撒巴提扑上来时,一个鹞子翻身,迅速闪到了一边,然后站起来,找准来抓自己衣服的撒巴提,狠狠地打过去一拳。

这一拳正打在撒巴提的脸上。撒巴提冷不防,身体一失重,摔在了地上。

见撒巴提摔倒,老头撒腿向出站口跑去。

当老头跑到出站口时,迎面扑过来三个男人。这三人也毫无章法,就像三块石头,胡乱一扔,纷纷砸在老头身上。那老头躲过了一块,没有绕过第二块、第三块,一下子就垫在了下面。

很快,老头就被戴上手铐。这时,撒巴提跑了过来,他满脸是血,眼睛也肿了,走路时似乎还有些瘸。

撒巴提走到老头身边,一伸手,将老头的面具揭了下来,原来正是那伦。

撒巴提连连扇了那伦三个耳光,说:“还学艺术的呢,连下巴都包上了,手怎么就忘了做硅胶了?”

那伦说:“警察打人了!”

撒巴提又给了那伦一记耳光。

那伦说:“我保留起诉你的权利。”

撒巴提挥拳还要打,那伦头歪着躲。撒巴提那一拳也没有落下来。

这时,撒巴提掏出手机给刘当打电话。

此时,按照左国正的部署,刘当正带人去莽原文化传媒有限责任公司抓人。

听说抓到了那伦,左国正非常高兴,他在手机里小声地对撒巴提说:“先以袭警罪拘留。”

审讯结果令左国正非常失望。

左一帆高一那年,那伦因为为公司物色手模和平面模特,找过左一帆。那时,左一帆虽然还一脸的稚气,但是,那种清纯的美一下子就迷住了那伦。尤其是氤氲在左一帆眉宇间的那种忧郁之美,让那伦夜不能寐。

但是,左一帆对一切都好像漫不经心,对在自己面前刻意表现和精心修饰的那伦,几乎是不闻不问。这使那伦在自尊心受到蔑视的同时,也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心理,那就是,一定要占有这个女孩,唯有这样才能形成内心的平衡。可是,这终究是他的妄想,当左一帆拒绝了他的邀请,并在后面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时,他的欲望最终像一条老死的蚯蚓一样,烂在时光的泥巴里。

一年后,他万没有想到,那条该死的蚯蚓又受到了呼唤,他再次听到左一帆的消息。最让他兴奋的是,那天在江下鱼馆,当酒喝大了的撒巴提和自己说了知心话,在请自己帮忙寻找N时,透露了左一帆常在周六或者周日去镜湖公园的消息。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伦的邪念在那个时候比江下鱼的刺还坚硬和锋利。

其间,他连着几个星期去了镜湖公园,但是,都没有等到左一帆,这一次,他终于碰上了。

17

左国正病了。

脑袋里如同装了一坨铁,两条腿则如同剔除了筋骨,软软的。接连几天,如果不去扶身边的东西,他都不确信自己能不能站起来。

当年在老山前线,他带领连队从头天凌晨进入阵地,一直打到第二天下午3时。从一个连打成了一个排,又从一个排打成只剩下一个班。活着的战友和死去的战友,牢牢地控制着阵地,一直等到增援部队赶到,硬是没让一寸土地失守。但现在,他感到满城坍塌,完全失控了,不用说,那伦不是N,不仅如此,还差点让他钻了空子,要了女儿的命。

那个N,你到底是谁呢?这分明是要挖空左国正的脑子。

随后,人们发现,左国正连续两个月很少沾办公室的板凳了,有时去上海待一段时间,有时在北京待一段时间,还频繁地去省城的一些大学。

今天是8月23号,左国正把撒巴提和刘当喊到自己办公室。

有一个星期没有看到左国正了,这一见左国正,两人都吓了一跳。

看上去,左国正非常疲倦和憔悴,两鬓见白了,眼睛下陷了,颧骨升起了。由于抽烟过度,他的食指和中指被熏得焦黄,脖子也细了许多,看上去似乎有些弯曲,脸上常见的那种自信和霸气荡然无存了。

见撒巴提和刘当走进来,他分别扔了一根烟,待两人坐稳当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说:“一帆的事有劳两位大侦探了。”

平时,左国正对撒巴提和刘当管教很严,骂得多,表扬得少;今天左国正的表扬让两人还有些不习惯,尤其是刘当,身子明显歪了歪。

又说,这件事到此为止,就不要再声张了。

撒巴提和刘当连忙做了承诺。

“那就这样吧。”左国正说,“全身心投入工作吧。”

至此,撒巴提和刘当都觉得,关于左一帆和她那个神秘的N,就算“消磁”了。

但是,仅仅过了几天,撒巴提和刘当又按照左国正的指示去了玄武一中。

尽管还在假期,但是高二实验班和高三学生并没有放假,偌大的校园里一片寂静,但是,许多教室里还是很热闹。

因为事先打了招呼,撒巴提和刘当在办公室刚坐下不久,周老师便带着左一帆来了。

见到撒巴提和刘当,左一帆并没有喊叔叔,而是表情紧张地看着撒巴提。“一帆,坐下吧。”这时,撒巴提说。周老师也搬来凳子说:“一帆,坐。”

但是,左一帆还是不愿坐,只是盯着撒巴提的脸看,眼神中既有戒备,也有期待。

这时,撒巴提和刘当对视了一下,撒巴提说:“一帆,这次来,我们是想代表刑警队向你说一件事。……这个,是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希望你能挺住。”

听撒巴提这么说,左一帆眼睛睁得出奇的大,两只拳头下意识地收拢,最后攥得紧紧的。整个人屏住呼吸,死死地盯住撒巴提的嘴。

接下来,撒巴提把情况向左一帆做了介绍。

3号上午,那个常在镜湖公园抓泥鳅的老头来报案,说他在镜湖公园发现了一名溺亡者。

接到报案,刑警队立刻出动。在湖边将一具男尸打捞了上来。

男士183.6厘米,国字脸,浓眉,穿韩版黑色风衣,双下巴。脸颊有淡淡的络腮胡。

经法医解剖,食道里发现水草和水藻,无明显外伤和钝器打击伤,可以判断为落水溺亡。

死者带有钱包,内有人民币853元,无身份证,但是,死者留有一封信,正是写给左一帆的:

亲爱的一帆:

情感是一副迷药,我太贪婪了,所以被麻醉得也太深了,在你面临高考之际,我还这么想你,迷恋你,让你无法安心,真是罪恶。

一帆,我不是你心目中那个男人,我真的不配,我一再请你离开我,但是,你太依赖我了。而你的依赖、你的爱无不让我感到是一种罪过,近一个月内,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不行,绝对不行,事情已经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就让我走出第一步吧。

冷酷的NNDC于即日

“不!”看完撒巴提递过来的信,左一帆一边撕信,一边发出了绝望的喊叫声,眼泪一下子就飞射了出来,“他不会死的,我把他放在那么高的地方,谁也够不到,谁也伤害不了他,他至高无上。”

这时,刘当将几张照片展开,然后递到左一帆的眼前。

这是几张刑事勘查照片。

照片上,溺水的N躺在草坪上,盖上了洁白的床单。

左一帆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呜呜地哭着说:“你好狠,你知道我对你多好吗?你知道我多么离不开你吗?你知道你对我多么重要吗?”哭着哭着,声音便低落了,然后人歪到了一边。

18

N溺亡事件发生后,左国正终于放松了。但是,在和周老师谈到这个事时,他也谈到了自己的纠结和不安。

毕竟是女儿的恋人,又是一个那么阳光的小伙子,竟然要用生命来摆平这件事,有点太过残忍,尽管小伙子不是他推下去的。但是,周老师带来的消息还是安慰了他。

左一帆在玄武医院住了一个礼拜就坚决要求到校上课了。周老师安排成笑笑照顾左一帆,其实就是帮助校方观察左一帆。

那天,成笑笑给周老师发来一个截屏,是左一帆带到湖边烧的日记。

我的爱人:

相恋五年了,知道我多么爱你吗?你怎么让我对你那么称心如意。你那么温暖,看你一眼,就如同一枝备受保护的花朵,幸福而温馨。

你走了,我完全孤独了,像一座瘦弱的冰雕。

我失去了依靠,你觉得我该怎么活下去呢?

亲爱的,请让我摸着你的脸颊说话。我会发奋读书的,一定要离开那个家,离开这个城市。

一定,哪怕一直带着孤独的体温。

当然,周老师没有把恋爱五年这件事,和“一定要离开那个家”这句话说给左国正听,她只说:“左局长,一帆一切正常,恢复得非常快。这个学期测试成了全年级第三。在班里稳坐第一。”

左国正这下就更放心了,当然也很意外。这个事件发生后,他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夜夜睡不着觉,唯恐一帆一蹶不振,或者走向另一个极端。目前,孩子不仅很快从痛苦中走了出来,而且学习的劲头如有天助,这真是太好了。结局也太完美了。

这种完美,很快让左国正的工作享受到了福利,三个星期,四个案子完结,一个挂牌案件锁定了犯罪嫌疑人,自己已经被省公安厅列为行业标兵,报送给了相关部门。据内部传,左局长有空降到省直系统的可能。

正在左国正顺风顺水的时候,有人给他找麻烦了,这个人就是他的宝贝女儿左一帆。

撒巴提给他的第一封信被他随便扔进了抽屉里,接着,他每天都接到这种信,内容一样,要求一样,态度一样。

眼见着抽屉摆不下了,左国正坐不住了,他开始让周老师做左一帆的工作,据周老师说,工作做得非常成功。但是,第二天,公安局办公室就接到了左一帆的电话,电话中所说的内容和信里的内容一样。听说是控告本局局长谋杀女儿的恋人,这把接线员吓得半天喘不过气来。

那天,撒巴提把一沓电话单放在了左国正面前,苦笑着说:“局长,小黄说,她都想自杀了。”

小黄就是那个接电话的小女警。

“告诉她真相了吗?”左国正问。

“悄悄说了,但是,这种把戏重复的次数多了,也会使人绝望的。”

左国正半天没吭声,撒巴提给他递烟时,他因为走神并没有接,而是自己掏出一支烟点上了火。

这时,撒巴提笑了笑说:“局长,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左国正这才发现撒巴提手上有烟,他破天荒地打着火机,去给撒巴提点烟。撒巴提忙哈着腰,抢过左国正手里的火机,自己点了。抽了几口烟后,撒巴提笑了笑说:“局座可能把这件事看得过于简单了。在你心里,她是你的女儿;可是,在她心里,你原来的角色可能就不存在了啊,可能还要更可怕。”

左国正点了点头,他完全懂撒巴提的意思。

撒巴提进一步说:“局长,这件事不能再任由它往下走了。人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句话可是花了大成本才总结出来的。有的全军覆没,有的家破人亡,有的水中月、镜中花,还有更惨的。”

当撒巴提说完后,左国正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只是用手指不停地抹着落在桌面上的烟灰。那些烟灰在他的手指下,诡异地变化着,有的要立起来,有的要游走,有的则张着血盆大口,意欲吞噬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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