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岁的男孩并没有想出什么特别高大上的策略,他也只能尝试着去欺骗诳出奇这个老骗子。可怜一介许愿师,骗人骗了大半辈子,最后反而要受到一个小毛孩子的诓骗。
银时闪电般地伸出手,指尖轻弹,一抹绿色的电光闪烁了一下,消失了。森林里湿漉漉又散发着新鲜树叶味道的绿色荧光雾气,慢慢浓郁起来,如此庞大而壮观的咒术,意外地只消耗了很少一点点寒冰能量,对于如今还仅仅恢复了十分之一不到的银时来说真是出乎意料的好消息。
不过这个咒术真的缺乏直接攻击的能力,绿色荧光雾气没有任何毒素,反而充斥着负离子能使人愉悦,它最主要的特性是潮湿,阴冷不过是很小的副作用,因此它对铁制品的威力只怕远远在对人展现出来的威力之上。
它是银时“森林符文”的进化版本,同只能改善观察能力的森林符文相比,它多出了两点新特性,一种是可以加速银时本身的恢复能力,或者按照银时的意愿,解除大部分森林生物释放的毒素,另外一种新特性,就是可以迷惑并暂时操纵森林里的小动物。
操纵小动物,这是银时如今能够做到的极限了,森林符文的构造诡异又特殊,运转起来也晦涩又艰难,属于容易释放但难以继续操控的典型。银时不得不加大能量输出,同时高度集中精力,才能让雾气笼罩下的几只细小的爬虫,听从他的指挥。
银时十分肯定,此时他释放的应该是梦中世界里所提及的魔法,而不是什么咒术,因为这种咒术的效果,已经和炎咒,冰咒完全不同。
炎咒也好,冰咒也罢,它们都是人类激发自身能力,从掌心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汇聚起可见的能量,直接轰击对手,诅咒对手,制裁对手,防御自身,救治友军的超能力,是直接达到目的的手段,而银时此时操控着的这种“魔法”,并非直接作用于敌人,反而优先操控环境。
“操控环境?这是新的流派吗?或者,新的——道路?”银时没法想清楚,以他现在的境界根本不足以回答这样涉及本质的问题,他此时只能按照自己的本心,甚至是自己的凭空想象来操控着雾气中的小虫子,达到战术目的。
而与此同时,诳出奇已经来到了他的秘密藏宝地点。手脚麻利地挖出了他埋藏了十几年的宝箱,挥手驱散了上面的保存咒,打开木箱子。
老头子拿出帐篷,搭建起来,取出十瓶依旧新鲜的封装饮用水中的一瓶,狠狠灌下,接着拿出些许罐头,用火打开来吃里面的咸鱼。工业温室里面长大的豆豉带鱼既咸且辣,风味独特,是上等人才能吃到的美味佳肴,普通民众还是比较喜欢吃甜食,以抵御生活中的各种苦涩。
诳出奇三口两口吃完罐头,还觉得意犹未尽,可看到箱子里仅剩的三只罐头后,果断地将空了的铁罐扔掉,从箱子底部拿起一包辣酱。
这不是食物,是调料,诳出奇虽然是个许愿师,却也烤得一手好肉,野外生存的能力并不虚弱,只不过现在,他的戒备心无来由地虚弱了下去。
空气中湿漉漉的雾浓郁了起来,一如十多年前在这里呆过的许多个夜晚,这绿色的发光的浓雾是如此熟悉,如同在外漂泊久了的游子对家乡的缅怀。诳出奇刚刚到这里的时候,他屏息凝神倾听着周围的动静,想知道那条可怕的冰龙到底有没有追来,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听到任何一点点异常的动静。他坚信任何一条龙误闯森林都不会如此静悄悄,缚龙林里面多得是喜欢吃龙的生物,小如毒虫,大如毒狼,各种各样,任何一条龙踏入森林,必然会受到无尽的攻击,到时候打斗起来,仅仅靠感知波动就能知道大概位置,战况如何,可以说在这片森林里,诳出奇占据着主场优势。
此时森林里一片安静,要么是那条笨龙进来就着了道,被毒虫咬倒,在剧毒的麻痹作用下慢慢死去,要么就是已经放弃了追击,扇动着翅膀飞去了别的地方,两种可能,对于诳出奇来说都等同于胜利。这种麻酥酥的胜利感伙同着慢慢腾起的绿油油的森林水雾,一起麻醉着诳出奇的身心。
诳出奇是个火焰水平很高的人,却也是个很好吃懒做,不喜欢干体力活的人,而身上一直维持着的暗红色炎咒长袍,不仅有点影响行动,还需要耗费大量的体力和精力去打理。再三确定了周围没有什么危险之后,诳出奇和任何其他的炎咒师一样放松下来,近乎本能地将炎咒散去,露出苍老又脆弱的真身。
当然在这样“危机四伏”的野外,诳出奇也不可能真的完全放松下来。他对自身安全还是负责的。在解除炎咒之前,他释放了十三股小而琐碎的炎流,形成一处层层嵌套的,坚固的防御结界,这些防御结界不需要如同火焰长袍之类的防御火盾一样始终消耗能量,施展一次就能自动维持两天两夜,但同时,防御结界如同掩体一样,根本不能移动。
诳出奇知道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可能算是整座森林里最安全的位置了,那是一个树木和岩石形成的凹口,如同一个小而精致的窝,这里在十几年前甚至几十年前,就被人用法术改造过,前人的结界虽然已经没有了能量,但火烧过的痕迹似乎根本没法被森林本身抹平,就如同诅咒之穴一样一直存在下来。这里是任何有毒动物都不愿理会的地方,因此没有一条毒蛇,一只毒虫,一匹毒狼,即便是什么结界都不设置,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动物对人的气息很敏感,对火的热气更敏感并且保持着恐惧心,因此这个充满着焦糊味道的地方,真正是森林中的避难所。
诳出奇很满意地将结界设置完毕,仔细检查过每一处,没有发现任何缝隙之后,他就安心的撤去了身上的暗红色长袍,安心地裹起被子,钻进帐篷之中,顺手从他的百宝箱里,拿出了一瓶珍贵的白酒。
他在帐篷里躺下来闭上眼睛想睡一会儿,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没法睡着,这一个星期里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太杂而且又太惊心动魄了,上了年纪的他有点受不住,在暂时平静下来之后,苍老的心肝还是扑通扑通地闹腾着。
他躺了没一会儿,又烦烦躁躁地起身,钻出帐篷,扔下被子,在事先点好的篝火旁坐下来,他坐在那口救命的箱子上,盯着篝火,思索着将来的规划,森林是他来过的地方,那么森林周围的几座城市他也必然熟悉,只是如今几乎粮尽援绝,手里的这点罐头和水,最多也只能支持七天,他必须在七天之内找到新的补给。
“最近的城市应该是索伦斯塔码雅思克,从这里赶去不迷路也要五天……这林子只能待不到两天……也不知道那条恶龙究竟有没有离开很远,真怕现在出去又被它逮住了。”诳出奇心情烦闷地叹了口气:“想不到老夫当了希望掌控者之后,居然还能受到如此侮辱……”
他深深呼吸,想方设法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很神奇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就着火光阅读起来,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玩弄女孩的身体,感情以及尊严和命运的老色胚,居然在被龙追杀的间歇里,还保持着阅读的良好习惯,可见他的定力和求知欲绝非一般,或许因为这种好读书的品格,才使得他从千万人中脱颖而出,成为那个学会大祈愿术的希望掌控者。
他阅读的书,也是复杂而玄奥的,并不是什么《妄摄》之类的快餐读物。他借着火光认真盯着那上面的小字,不一会儿就忘了时间,忘了周围的一切。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