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出奇没有立即回答，因为他必须重新组织出一篇谎言来对付眼前这个少女。他虽然业务精湛，但是就因为专业能力强而特殊，使得他具备了“内行坑外行”的巨大优势。大祈愿术本身做不得假，可许愿的结果有着巨大的操作空间。原本足够许愿的贡品他说不够，那么除非对方也是个许愿师，否则根本没法反驳他的结论。
问题是，许愿师之间，几乎老死不相往来，因为许愿师之间没有任何利益交换和勾结的需求，没有利益瓜葛的人，就是最好的陌生人。
“情况很不妙。”诳出奇用了两秒钟想出了对策，或者说一套利用敛空灵的方案，他直勾勾地盯着敛空灵那一双美丽的眼睛，用完全彻底的诚实语气说道：
“彻底治愈那小子的眼睛，代价高到我都不敢想，我也是从来没有想过修复一个人的天生缺陷居然这么难，但是！我们还有机会，哪怕不能永久修复，长时间的‘暂时’修复也是可以做到的！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说的这些话，都是实打实的真话，也是他看到的许愿结果的真实反映，和他几十年来许愿生涯中总结出来的真实又珍贵的经验。长时间的“暂时”维持住某种祝福一样的状态，确实是大祈愿术中要求相对较低的仪式，甚至是一种很好的，节省供物的方法。
但他接下来说的，就是掺了真话的谎言了，他在说这句话之前，先拿起了敛空灵的那本资产证明，手中金色火焰一起，红色的小本本立刻化为灰烬。
接着，他在敛空灵反应过来，并且变了脸色的同时，拿起另外一个人的资产证明，手中金色火焰熊熊腾起，将那代表着一个人全部身家的红皮证书烧成一缕青烟。
“虽然说是暂时修复，但那时间和你的生命一样长，也就是说，你活多久，那小子的视力就能维持多久，你死了，他就又回到现在这个状态，懂吗？这是你能支付的全部代价所能换来的极限，也可能是我目前的能力极限。”
敛空灵脸色变了几变，但她的目光软下来，或者说软弱下来，她用明确无误的央求的口气问道：“那么大师，如果我献出生命呢？”
她此时只能这么说，因为象征着赵光怡产权的证明文件已经被献祭了，这和直接烧掉是完全不同的，相当于通过奇迹的力量，将魔器店的所有权转移到诳出奇的手中。此时的敛空灵忽然间就没有了退路，她只能选择相信诳出奇，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牺牲变得有价值。
尽管诳出奇献祭的时候没有经过她的最后同意，但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她再如何弥补也无济于事。
“丫头你记住，在许愿师眼里，生命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只有生命附带的情感，才是有价值的，当然，被许多生命共同认为有价值的东西，也有那么一点点价值。你现在浑身上下最大的价值，不是别的什么，是你的情感，或者说感觉。”诳出奇此时又说了一堆真话，他说出的这种现象，是他观察实践了几十年后总结出来的宝贵成果，而且，很可能在其他许愿师那里同样有效。
“情感？”敛空灵的脸微微泛红，她支支吾吾地说：“大师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对你弟弟的感情，对你朋友的感情，对这座城市的归属感，甚至于你可能还隐藏着的各种其他的情感，都将成为供物，也可以说是一种燃料，你逐渐失去这些，忘记这些，同时你弟弟将享有正常人的生活，这些美好的感情就像燃料一样燃烧殆尽，而你的心里只剩下无尽的空虚和痛苦，这个过程很痛苦，但它很有效，非常有效。”
“只付出这些？”敛空灵瞪大了眼睛：“听起来很虚幻。”
“不，应该说你的一切感情，一切你认为不过是虚幻的，类似好心情一样的感情都会被献祭，级将失去爱的感觉，失去兴趣，失去快乐的感觉，失去对世界的认同，到最后，你甚至连作为独立个体的意识都会消失，变成一只人形的动物，甚至于，连作为生物的本能都可能消失，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这种长时间维持型的祈愿仪式，对你的感情的消耗会越来越大，但最大也不会消减你的寿命，而且，你今天开始了仪式，日后就再也不能反悔了。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而就算你退出了，你的弟弟也会获得一天的正常视力。”
“原来是这样，不过是让我受苦，换取他的前途，这没什么。”敛空灵根本没有犹豫：“我来之前，已经做好的死的准备。”
“你的死不会有什么价值。”
“但我既然抱着必死的决心，还在乎其他的吗？”
“话不能这么说，丫头，大祈愿术里贡品的价值，是按照潜意识里觉得是否有价值来定的，而不是主观意识里觉得是否有价值来定。你的理智可能告诉你虚幻的感情没有价值，但是你身体的本能会认为它极有价值，是不可缺少的，这就是感情，虚幻的感情——人们往往在失去之后才会珍惜的东西，它的宝贵程度，远超那些摆在面前就让人觉得宝贵的实物。”
诳出奇此时说出的话，真诚而有哲理，真的很能打动敛空灵的心，但是他真正的手段已经用出来了，那就是这个长期的祈愿仪式的操作问题。敛空灵在诳出奇眼里也是有价值的，她最有价值的地方，就是她的身体。
诳出奇可不会知道，敛空灵是什么伟大流派的传人，他能看见的也只有敛空灵的美貌。“既然如此，那么我就牺牲掉这些好了，银时的眼睛能好起来，我愿意付出一切，什么都行。”敛空灵斩钉截铁，此时的她，才是真正光辉的辐射。
诳出奇的脸扭曲了一下，女孩的圣洁，已经深深刺痛了他那颗早已烂透了的良心，让他感觉到自惭形秽和妒忌。他深吸一口气，手掌心里喷出大量的金色火焰，将桌上剩余的文本付之一炬，接着轻声道：“那么第一样，你需要付出尊严。”
“尊严？”敛空灵的耳朵尖都红了：“你……”
